第二部【08章】行窃少年
这张十块的纸币，是有来历的。
今天早些时候，贾一鸣本来还有二百多块。
可是，他遭遇小偷，就在光天化日之下。
贾一鸣下身穿的是一条沾满泥土，破损不堪的牛仔裤。
上午，贾一鸣经过一个拥挤的人群时，他隐约感觉到有一只手伸进自己右后方的裤兜，回头一看，一个一米出头的少年，手里拿着两张一百块皱巴巴的纸币，飞快地跑进巷子。
仅剩的二百多块，居然被小男孩抽走二百。
贾一鸣追过去，将男孩抓住了，男孩告诉他，自己已经一天多没有饭吃了，自己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也饿了两天了，希望贾一鸣能够放过他。
男孩还说，他家就在附近的村落。
贾一鸣不是个无情的人，但也不是个多情的人。
他觉得，虽然自己穷困不堪，若真如男孩所说，那么帮帮也未尝不可，但是，他必须先要确定，这个稚嫩的身体里是否住着一个邪恶的灵魂，或者，住着一个不诚实的灵魂。
结果居然如男孩所说，看起来男孩已经饿了不止一天了。
男孩的家是用砖头砌成的。
贾一鸣再仔细一看，那可不是砖头，因为它比砖头要大很多，似乎是用泥土压制而成的，并没有经过煅烧。上方是木条和竹条横竖布置的屋顶，上面盖着野草，有几个地方很是明亮，缺少野草，露出了洞，只是用塑料膜简单打了补丁。
进门左边，放着一摞粗细不一的树枝，旁边是一个破损的扫帚，墙上挂着一个铁锅，黑漆漆的。
铁锅的正下方，是一个铝锅，也是黑漆漆的。
铝锅放在一个早已熄灭的土灶上。
锅底的黑色，大概便是拜土灶及木材所赐。
床嘎吱嘎吱响着，上面坐着一个大约七八岁的小男孩和小女孩，旁边还有个小男孩，五六岁的样子，看来饿极了，就在贾一鸣观察的时候，男孩脸上突然一阵兴奋，他找到了熄灭的火堆里的一块土豆皮，吹了一下灰尘，迅速送到嘴里。
贾一鸣突然鼻子一酸，脸部抽搐了一下。他想起来自己的孩童时代，已经过了几十年，他以为这样的情景早已消失了，但是，在这个偏远的角落里，却正在活生生地上映。
贾一鸣眼睛红润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你父母呢？”贾一鸣偷钱的男孩。
“我叫聂小强，叔叔，对不起！爸爸不在家”，男孩低着头，两手下垂，脚尖向内，说完，偷偷看了贾一鸣一眼。
“他们几个和你什么关系？”贾一鸣其实能猜出来，因为几个孩子的打扮和长相都很相似，但是，他想确认一下。
“我是他们的哥哥”，聂小强回答。
“你妈妈呢，也不在家吗？”
“妈妈，妈妈…”聂小强说着，突然伤心起来，吸了一口气
，捏紧拳头，继续道：“妈妈…死了”。
聂小强说，有一次他妈妈冒着大雨回家后便感冒了，一直咳嗽，后来便开始咳嗽，咳嗽半个月后，开始不时的吐血。
“为什么不去医院呢？”贾一鸣问完，看了看屋子，突然有点后悔，他觉得自己不应当这么去问，可是小强回答了。
“爸爸也劝妈妈去医院的，爸爸把用推妈妈到镇里的医院，那天我还帮忙推去的，医生说妈妈的病要去县里医，镇上医不了”，小强抬起头，往右上方看去，似乎在回忆什么。
“爸爸说，这病，医好要两万块”
小强说，妈妈觉得家里没钱，无论怎么样都不愿意去，从镇里回家后，不到两个月便去世了。
根据聂小强对病情的描述，贾一鸣猜想，那是肺结核。
小强说，爸爸养着四兄妹，因为家里没吃的了，出去给人做活挣钱，走之前留下十几个土豆和一些面条，走之前还专门交代小强，让他照顾弟弟妹妹，说他毕竟已经十一岁了。
小强说，爸爸走了四天了，土豆和面条前两天就吃完了。
贾一鸣很担心，但小强似乎并不担心他看起来很有信心，他说爸爸每次出去都不会超过一周的，所以应该快回来了。
贾一鸣拿着追回的钱，推开门，头也不回，径直离开了。
一小时后，他买回来一箱面条，一袋小麦面，两袋包子。
贾一鸣其实也很饿，但他只留下了十块，剩余的十几块钱都给了几个孩子。他这么做，是因为他自己曾经饥饿，切身体会过饥饿的感觉，所以，他特别能理解这些孩子。
贾一鸣突然觉得很幸福。
他觉得，虽然自己很穷困，但却比小商店的老板要阔绰。
贾一鸣离开的时候，摇了摇头，觉得很无奈，但是他并没有去责怪任何人，无论官员还是富商，无论农民还是小贩。
他想，毕竟，对那些人来说，无论他们多么富足，对于无关的几个孩子，他们似乎并没有义务去对其施以援手。
“让一下，让一下”。
一个中年男人在贾一鸣后面，叫喊着。
听到中年男人的叫声，贾一鸣这才回过神来，他才发现，自己刚刚站在大街上发愣，挡住了中年男人的去路。
中年男人用肩膀扛着一头肥大的绵羊，颤颤悠悠的。
刚处理好的白色绵羊，看起来足足有二百斤。
不过，对这个中年男人来说，似乎毫不费力。
肉，羊肉，贾一鸣想了想，好几天没吃肉了。
贾一鸣确实饿了，肚子早就咕咕叫了，他也很累。
往前二百米，他闻到了羊肉的飘香。
“蔡记羊肉面”，贾一鸣自言自语，“恩，羊肉”。
一张白色纸壳，上面是黑色的大字：羊肉面，七块一碗。
贾一鸣没有想，直接走
进小店。
他告诉老板，要两碗面，不放羊肉，说完，将皱巴巴的十块钱递给面馆老板。
贾一鸣太饿了，一口气将两碗面条吃完，连汤也不剩。
吃完，大概是太困了，便开始打盹，趴在桌上睡着了。
他已经连续两天没怎么睡觉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突然还有了几分尿意，大概是汤喝多了，他想。
他记得，进面馆时六张小桌，还只他一个人，现在几乎坐满了人，老板和老板娘，又是端茶倒水，又是端面收碗。
他刚吃面的碗已经被收走了，在原来放碗的地方，放着之前付给老板的十块钱，那张已经皱皱巴巴的破旧的纸币。
咦，贾一鸣突然觉得很奇怪，这不是自己给老板的钱吗。
（本章完）
今天早些时候，贾一鸣本来还有二百多块。
可是，他遭遇小偷，就在光天化日之下。
贾一鸣下身穿的是一条沾满泥土，破损不堪的牛仔裤。
上午，贾一鸣经过一个拥挤的人群时，他隐约感觉到有一只手伸进自己右后方的裤兜，回头一看，一个一米出头的少年，手里拿着两张一百块皱巴巴的纸币，飞快地跑进巷子。
仅剩的二百多块，居然被小男孩抽走二百。
贾一鸣追过去，将男孩抓住了，男孩告诉他，自己已经一天多没有饭吃了，自己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也饿了两天了，希望贾一鸣能够放过他。
男孩还说，他家就在附近的村落。
贾一鸣不是个无情的人，但也不是个多情的人。
他觉得，虽然自己穷困不堪，若真如男孩所说，那么帮帮也未尝不可，但是，他必须先要确定，这个稚嫩的身体里是否住着一个邪恶的灵魂，或者，住着一个不诚实的灵魂。
结果居然如男孩所说，看起来男孩已经饿了不止一天了。
男孩的家是用砖头砌成的。
贾一鸣再仔细一看，那可不是砖头，因为它比砖头要大很多，似乎是用泥土压制而成的，并没有经过煅烧。上方是木条和竹条横竖布置的屋顶，上面盖着野草，有几个地方很是明亮，缺少野草，露出了洞，只是用塑料膜简单打了补丁。
进门左边，放着一摞粗细不一的树枝，旁边是一个破损的扫帚，墙上挂着一个铁锅，黑漆漆的。
铁锅的正下方，是一个铝锅，也是黑漆漆的。
铝锅放在一个早已熄灭的土灶上。
锅底的黑色，大概便是拜土灶及木材所赐。
床嘎吱嘎吱响着，上面坐着一个大约七八岁的小男孩和小女孩，旁边还有个小男孩，五六岁的样子，看来饿极了，就在贾一鸣观察的时候，男孩脸上突然一阵兴奋，他找到了熄灭的火堆里的一块土豆皮，吹了一下灰尘，迅速送到嘴里。
贾一鸣突然鼻子一酸，脸部抽搐了一下。他想起来自己的孩童时代，已经过了几十年，他以为这样的情景早已消失了，但是，在这个偏远的角落里，却正在活生生地上映。
贾一鸣眼睛红润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你父母呢？”贾一鸣偷钱的男孩。
“我叫聂小强，叔叔，对不起！爸爸不在家”，男孩低着头，两手下垂，脚尖向内，说完，偷偷看了贾一鸣一眼。
“他们几个和你什么关系？”贾一鸣其实能猜出来，因为几个孩子的打扮和长相都很相似，但是，他想确认一下。
“我是他们的哥哥”，聂小强回答。
“你妈妈呢，也不在家吗？”
“妈妈，妈妈…”聂小强说着，突然伤心起来，吸了一口气
，捏紧拳头，继续道：“妈妈…死了”。
聂小强说，有一次他妈妈冒着大雨回家后便感冒了，一直咳嗽，后来便开始咳嗽，咳嗽半个月后，开始不时的吐血。
“为什么不去医院呢？”贾一鸣问完，看了看屋子，突然有点后悔，他觉得自己不应当这么去问，可是小强回答了。
“爸爸也劝妈妈去医院的，爸爸把用推妈妈到镇里的医院，那天我还帮忙推去的，医生说妈妈的病要去县里医，镇上医不了”，小强抬起头，往右上方看去，似乎在回忆什么。
“爸爸说，这病，医好要两万块”
小强说，妈妈觉得家里没钱，无论怎么样都不愿意去，从镇里回家后，不到两个月便去世了。
根据聂小强对病情的描述，贾一鸣猜想，那是肺结核。
小强说，爸爸养着四兄妹，因为家里没吃的了，出去给人做活挣钱，走之前留下十几个土豆和一些面条，走之前还专门交代小强，让他照顾弟弟妹妹，说他毕竟已经十一岁了。
小强说，爸爸走了四天了，土豆和面条前两天就吃完了。
贾一鸣很担心，但小强似乎并不担心他看起来很有信心，他说爸爸每次出去都不会超过一周的，所以应该快回来了。
贾一鸣拿着追回的钱，推开门，头也不回，径直离开了。
一小时后，他买回来一箱面条，一袋小麦面，两袋包子。
贾一鸣其实也很饿，但他只留下了十块，剩余的十几块钱都给了几个孩子。他这么做，是因为他自己曾经饥饿，切身体会过饥饿的感觉，所以，他特别能理解这些孩子。
贾一鸣突然觉得很幸福。
他觉得，虽然自己很穷困，但却比小商店的老板要阔绰。
贾一鸣离开的时候，摇了摇头，觉得很无奈，但是他并没有去责怪任何人，无论官员还是富商，无论农民还是小贩。
他想，毕竟，对那些人来说，无论他们多么富足，对于无关的几个孩子，他们似乎并没有义务去对其施以援手。
“让一下，让一下”。
一个中年男人在贾一鸣后面，叫喊着。
听到中年男人的叫声，贾一鸣这才回过神来，他才发现，自己刚刚站在大街上发愣，挡住了中年男人的去路。
中年男人用肩膀扛着一头肥大的绵羊，颤颤悠悠的。
刚处理好的白色绵羊，看起来足足有二百斤。
不过，对这个中年男人来说，似乎毫不费力。
肉，羊肉，贾一鸣想了想，好几天没吃肉了。
贾一鸣确实饿了，肚子早就咕咕叫了，他也很累。
往前二百米，他闻到了羊肉的飘香。
“蔡记羊肉面”，贾一鸣自言自语，“恩，羊肉”。
一张白色纸壳，上面是黑色的大字：羊肉面，七块一碗。
贾一鸣没有想，直接走
进小店。
他告诉老板，要两碗面，不放羊肉，说完，将皱巴巴的十块钱递给面馆老板。
贾一鸣太饿了，一口气将两碗面条吃完，连汤也不剩。
吃完，大概是太困了，便开始打盹，趴在桌上睡着了。
他已经连续两天没怎么睡觉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突然还有了几分尿意，大概是汤喝多了，他想。
他记得，进面馆时六张小桌，还只他一个人，现在几乎坐满了人，老板和老板娘，又是端茶倒水，又是端面收碗。
他刚吃面的碗已经被收走了，在原来放碗的地方，放着之前付给老板的十块钱，那张已经皱皱巴巴的破旧的纸币。
咦，贾一鸣突然觉得很奇怪，这不是自己给老板的钱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