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月之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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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冷宫公主 西凉来客

    “萧瑟宫内萧瑟风,萧瑟百草萧瑟人。”

    这句话在大宁朝的后宫,不知道传唱了多少年,唱得就是冷宫景象。

    这里的风,穿堂而过,越是到了冬雪时分,越是凄神寒骨。因为缺少地龙,空旷的宫殿阴森而幽凉。年久失修的红墙内外,朱砂斑驳,有青苔蔓延而上,添上一分寂寥。

    “公主,快进屋吧!外面那样冷,别冻伤了身子!”薛越听到这句话猛然回神,这才意识到自己在这个花丛前站了半晌了。

    可不是全身发寒吗?她搓搓拢在袖中的手,不发一言,掉头就走。

    身后一名粉衫宫女低首,无声幽灵一般的跟随。还有一个中年太监,腿脚虚弱,身形佝偻的快步追着。

    行走间,女子细碎却不柔弱缓慢的步伐,算不上弱柳扶风,更不是摇曳生姿。端的是不男不女,没有一分优雅高贵的样子。

    若是宫中教仪女官看到此景,必定惊呼:“公主怎可失礼!”

    想到此处,薛越停下来,凝住细长的眉,可是依旧不说话,一双妙目微嗔。

    忽然,她眼睛一亮,看到在阴影中的移动之物,更是拧紧手中袖子,几乎掩饰不住自己的心情!

    转了转肩膀,还是停下来回首靠近刚才出声的宫女,耳语几句,最后恢复了神色。一行人继续踏上回廊,依旧冷静淡然,眼神无光。

    只是,宫女消失了一盏茶,太监怀里就多了一截毛绒绒的尾巴,弯弯的,摇来摇去。

    走在最前面的薛越放慢了脚步,在回廊的一侧,欣赏着满园风光。姹紫嫣红的菊花开遍,雨花石铺满脚下,炫彩的光惹人迷茫。

    这里是萧瑟宫中琉贵妃的住处,也是花草侍弄的最好的地方。

    琉贵妃是皇帝曾经最宠的妃子,无子有一女。只是色衰则爱驰,徐娘老态怎比得上豆蔻梢头?她还是失宠了,唯一的女儿远嫁西凉,一去万里,再难相逢。

    她本人也是因为娘家出事牵连到了冷宫,但是她自己一点也不觉得冷宫冷清。

    对了,差点忘了!

    她的父皇,大宁朝的宁景帝,现已五十有余,步入迟暮。而她,是宁景帝十八公主,连封号都没有的透明公主呢。

    堂堂大宁公主,为什么住在冷宫呢?她从小就在问这句话,后来见过父皇一面就明白了。自己的娘,竟然是被关在这里的最大原因!

    她的娘,不是宠妃,不是宫人,更不是民间女子。她的娘亲,姓姜,名簌。名门之后,清贵之家,书香之弟,贤良之户,是为当朝皇后。

    无罪无辜之人,只因为宁景帝一句话被废黜。她父皇把后宫当作生育后代的工具,她的母后就像是领头的那一个头羊,一次没有听话,就永远剥夺领头的权利。

    可笑的竟然是,她是大宁朝母仪天下的皇后之女,嫡长公主,偏偏也是冷宫幽禁,缺衣少食的长大了。

    盛世大宁,国泰民安。

    宁景帝,是个好皇帝,却不是一个好父亲。宫中姬妾三百有三,儿女三十不多。

    皇子二十多个,良莠不齐,但也是明争暗斗,无人能出头,成为最优秀的那一个。

    公主十多个,排到薛越,已经是十八位。除去前面夭折的五位姐姐,她还有四位妹妹。有一个还尚在襁褓流着口涎的幺妹廿二,正值圣宠。

    她薛十八,也是被人耻笑的透明公主。十八年来,冷宫岁月不饶人,她长大了,却还是能在身后听到那些宫人讨论,除了皇帝就是妃子公主。

    那些话语粗糙不堪,或是艳羡与人,或是记恨报复,或是哀怨幽咽等等。

    数不清的思绪如落叶纷飞,随着风打落在凋零的枝叶间。

    碧茵阁里面的花墙里隐隐有莺声燕语飘出。

    “娘娘,上一句最好听,尤其是‘清平调’最后一句,羞翦姐姐唱的简直神了!”有不知愁滋味的小宫女忍不住出声赞美。

    须臾,有一女子拉出妙腔,圆润清亮的女音穿透影壁:“解释……春风无限恨,沈香亭北倚阑干……”

    音未断,笑先闻。

    冷宫中的年轻宫娥皆是苦命人,能够在这样的地方听到这样的妙曲,怎能不开怀?

    连薛越都忍不住驻足旁听,挥退身后太监准备通报的动作,不愿打断这难得一闻的剧曲来。

    羞翦?是琉贵妃那个贴身宫女吧?如今已经是姑姑年纪,竟然还有这样婉转如莺的歌喉,真是高人在民间。

    “馥衫,通报吧!”粉衫宫女上前唤来守门太监,细语几句后转回原地。

    薛越眉眼不动,拢袖旁观。

    身后的太监将腰弯的更加低垂,脑袋都快抵到肚子了,还是不抬头。

    有宫人敛眉低目领路,薛越再次踩着自己快速的小碎步跟上。有目光打量在她身上,落至脚边停顿。

    “十八见过贵妃娘娘!”敛衽拘礼,薛越低下头。

    不过一个呼吸,有女子伸出细白的手指摆开。薛越松了一口气,收回低下的头,放好双手。

    “今天十八怎么有空来见本宫?本宫记得过几日就是你的寿辰了!难不成是来跟我讨礼物的?”琉贵妃笑得呵呵出声,满园却是寂静。

    “十八不敢,十八只是想让娘娘看一下,十八捡到的这个小东西是萧瑟宫里哪家的,也好将之归还。”薛越不露神色,嘴角勾出最完美的弧度来,完全看不出她还有其他情绪。

    琉贵妃抬了抬螓首,发髻上玳瑁生辉,流转五色。细长的双眼看了一眼薛越身后那个太监,然后忽然睁大了双眼,不可置信。

    薛越看到了琉贵妃颤抖的小拇指,嘴角勾的更加有深意。然后,不到片刻,整个碧茵阁花园内的宫娥太监就散了个干净,独留下薛越主仆三人和琉贵妃,还有她的贴身宫女羞翦。

    琉贵妃终于忍不住,抬手将帕子捂在脸上,无声哭了出来。跟在薛越身后的太监上前一步,却不敢太靠近。

    “吾的儿啊”琉太妃小声喊出来,心中却不知嚎叫多少声了,“你……回来了……”

    那太监跪下来,深深拜服在地,**了面前一片石砖。

    “母妃,孩儿,孩儿回来了!”一双满是血丝的眼,神似琉贵妃,梨花带泪,芙蓉玉面,她是女子,也是远嫁西凉的那位公主。

    母女俩个抱头痛哭,却只是小声,根本不敢暴露出来。一旁的羞翦给她们递帕子净面,安抚二人,行事周到麻利。

    薛越看着,越发满意。

    “娘娘,恭喜。”她拱手施礼,“七姐面容神似贵妃,十八不敢将她女装打扮,唯恐有人认出,只好出此下策,娘娘见谅。”

    “十八客气,十八所行之事于我母女有大恩,本宫无以为报。怎会怨之?”

    琉贵妃果然是老姜一个,脸上的真诚完全看不出她已经开始防备薛越了,她的心腹羞翦紧紧盯着薛越,根本无视了礼仪,直接冒犯了这位公主。

    “娘娘,七姐好不容易逃出西凉,一路上艰难险阻,堪比九死,十八实在是敬佩。而如今,十八冒着生死之危将七姐带进冷宫中,她断断是出不了这碧茵阁的大门的,否则……”

    否则……假死变真亡。

    为了大宁的声誉,更是为了西凉没有起兵兴犯的借口,她的父皇啊,一定会下狠心,来个虎毒食子。到那时,七公主不死也要死。

    薛越眯起了弯弯的眼:“事关生死,所以今日之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娘娘,十八向您借个人,出了碧茵阁,再归还也不迟。是吧?娘娘?”

    然后,薛越覆在腰前的右手食指虚虚一指,就对准了那个还在盯着她动作的宫女羞翦。

    羞翦似乎也没想到,眼睛瞪得更大了,然后忽然朝着琉贵妃噗通跪下,脑袋紧紧伏着地面。

    琉贵妃指尖一动,眼如利剑一般扫了羞翦一次,就立刻斩向薛越。薛越不动声色,连裙角衣袖都能被风吹起。

    薛越怎会害怕这样的眼神?她活到十八岁,是被吓大的吗?对哦,她就是被吓大的!呵!

    琉贵妃忽的一笑,放松了面容。

    “十八果然慧眼,竟然一下就挑中本宫面前最得力的心腹。如此,便让羞翦随你走一趟。”

    终于借到了人!

    薛越踩着轻快的小碎步,赏着满园秋色,踏出了碧茵阁。身后,还是一男一女,面容普通的粉衫女子脚步浅浅,落地无声。穿着太监服的人,还搂着不知何物,低头敛眉,看不清神色。

    “馥衫,可以回去了!”

    这萧瑟宫,碧茵阁不过是一间装饰华丽的楼阁,真正的主殿名为朱颜殿,名为她娘亲起居之地。现在么,也是废后关押之所,无人敢靠近,也无人能出来。

    薛越住在萧瑟宫偏殿,粉黛苑,几乎和朱颜殿一墙之隔。小时候时常能听见主殿里面的哭喊声,也有人想从里面出来,被打死在门口。

    小时候的她,时常想学青竹楼的那只湘昭仪的狗儿,挖了一只狗洞,去看看她娘亲。让她娘亲摸摸她头,看看她有没有长高。

    这是她的奢望啊,每年除夕的许愿,总是在正月里完全破灭。娘亲不能出来,她不能进去。所以,她如今留在冷宫中,唯一的希望就是娘亲。

    粉黛苑,远远不符名字上的秀丽。草灰色蒙在院子上空,杂草丛生,青苔遍布。是了,雕栏画栋,时间也能让它斑驳破败,就像是她的父皇,一代英主,居然到了老年也会昏聩。

    馥衫立在桌前,为薛越斟茶,热雾袅袅。

    “公主,陛下召见了西凉使臣,使臣仆从听闻,西凉国主有求娶公主之意。陛下膝下,适龄公主只剩您和廿十公主了。廿十公主今年十六,近日如意侯参与宴会偶遇三次。”

    薛越笔直地坐在绣墩上,手中把玩着金灿灿的菊花。

    “廿妹妹,真是心急。如意侯这样的人也看上了吗?”

    馥衫:“如意侯正值弱冠,却无人敢嫁。只因为听说他有恶疾,而且……如意侯路家不知为何,男子皆是活不过三十,这一代,更是只有如意侯一人。”

    “哦?”薛越撕开花瓣,“这人倒是可怜。”

    “公主不知,如意侯虽一人,但家财万贯,祖上留下来的金山银山够他活上八辈子都吃不完。”

    薛越笑出声来:“难怪我的妹妹能看上他,家世不好,却能吃穿不愁。这样的夫君,死后财产岂不是全归了她?良配啊!”

    她笑得眼睛发光,绣帕捂不住嘴。可不就是?若是她,也愿意嫁这样的,省事省心,还能过得一生无忧,当公主也没这舒心。可惜,她没得选择了!

    “馥衫还打听到,如意侯似乎最近身体……,所以廿公主行动就在这几日了。”

    五指收拢,薛越握紧了零碎的花瓣。

    “我们也要行动了,就在这几日。不知……会不会打扰到廿妹妹的好事呢!呵……”美人唇边的恶意,如罂粟花摇曳,掩在了袖下阴影中。

    有冷漠的声音:“馥衫,让她试试吧!”

    “是,公主。”衣衫飘动却不闻其声,馥衫离开了。

    我特想改文!先把灵异的放一放,忽然想到了天狗的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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