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四震获麟
说罢，王远揉了揉手中的纸，道：“大人请看，这纸质粗糙，分明是最下等的劣质纸，各地纸由于所用的原料不同，或者即使相同，也原料之间也有差异，南橘北枳在这里同样适用。而这纸，分明是我坪县所产。”
李博眉头皱的更深了，“也就是说，是人为?”
王远沉吟道：“敢问大人，我坪县谁人有此实力能在百余人及县尊眼皮下丝毫不露痕迹，此事若是人为，非重金不能成事。”
王远将声音压低：“县尊大人，若真是上天降旨，我们难道要拒绝么?可若是人为，此人也一定非富即贵，又是我们能惹得起的么?何况，此事已众人皆知，除非能找出布施此局之人，否则百姓谁能相信?”
百姓大多迷信，尤其是这种完全看不出一丝破绽的事，所以一旦反对，就要想好被百姓口水喷死的后果……
李博一听，立刻惊出一身冷汗，是啊，他还有三年就致仕了，现在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能平安回家养老。大崇律法，官员满六十致仕，他也折腾不动了……
回过味儿来，李博喃喃道：“天降神童，于尔坪县。四震获麟，无所遗失……天降神童?师爷，你说这身体在哪儿啊？”
王远神秘一笑，说道：“大人请看后两句，四震获麟，无所遗失。四震，是八方位中的西南部分，把县里家住西南的二十岁以下的孩子都找过来不就是了么。”
李博心情大振，爽朗笑道：“好!教书育人，无论真假都是好事一件!”当然，若是真有神童，将来发达了，还能忘了他这个老师不成?
我在一边看着，心中暗暗吃惊，所有人的反应，都跟欧阳胜所预料的一摸一样，他真的是把人心琢磨到骨子里了。
而这“四震”，即西南方向，欧阳胜解释道，若是只说陈烨一人，难免让人怀疑，这样西南方的孩子全都囊括进来，就是天意了，而这些孩子，却谁也碰不得。
半晌，再次有几名衙役小跑进戒石亭，一施礼恭恭敬敬地说道：“县尊，人都带来了。一共二十五人，其中六岁以下八人;十四岁一下，八岁以上十二人;十四岁以上，二十岁以下五人。”
王县令捋着胡子哈哈大笑道：“好，好!都把他们带进来，本官要亲自考较。”
“是。”
待那名衙役退下后，王博若有所思地对张远说道：“师爷，这二十二人，是不是太多了点?”
王远略微沉吟一下，答到：“既然是神童，那么肯定已经显迹，县尊若是不确定，多挑几个拔尖的就是。”
王博点点头。
不一会儿，二十二个孩子从矮到高站成一排，最小的才三岁，吮着手指头，大眼睛里满满的无辜。王博头疼的揉揉脑袋，让人把太小的孩子抱出去，这次剩下了十九人。
王博笑眯眯的，以他自己觉得最亲切的方式对着这些孩子说：“你们先在纸上写上自己的名字，一会儿本官出题考考你们。”
陈烨也站在当中，昨日欧阳先生就已经跟他说了会找县尊当他名义上的先生，本来陈烨梗着脖子死活不答应，还振振有词道：“大丈夫有所谓，有所不为。”
欧阳胜一听，顿时横眉竖目，胡子一翘道：“若是为了所谓的面子拜拜丢了前程性命，你拿什么立心立命?还是说，你是为了沽名钓誉而糊弄老夫!”
这话就诛心了，陈烨连道不敢，欧阳胜才冷哼一声，一脚将他踢出了门，让他好好表现。
陈烨看着关住的门，心下虽无奈，但仔细一思索，先生说的也有道理，于是便老老实实地来了。
————
这十九人都听说了神童一世，没成想家住西南的都有这运气，因此人人都摩拳擦掌，想好好露露脸，说不定自己就是那个上天注定的呢。
我一直站在陈烨身后，看着他写字，要是他实在答不上来，我就打算出手了。
待众人都写好，县尊才开口道：“看到旁边的石碑了吗?”说着一指亭中的石碑，继续说道：“在纸上写下你们对这三个字的见解。”
众人一看，乃是“公生明”三个大字，字虽简单，可具体什么含义众人却不知了。科举出题范围限定在四书五经内，因此大多数人都只是研习考试科目，对于这类书本，根本无从涉猎。
但总是有几个知道的，陈烨就是其中之一。欧阳胜给他上了半个月的课，从未讲过四书五经的内容，倒是杂七杂八的书看了不少，再加上陈烨记忆力好，过目不忘，因此学到了不少有用的东西。
陈烨心想，既然师父叫自己来，肯定有他的打算。而且陈烨一想到欧阳胜的身份，更加坚定自己要获得县尊青睐的决心。
陈烨知道这是出自《荀子·不苟》里的一句“公生明，偏生阐，端悫生通，诈伪生塞；诚信生神，夸诞生惑。此六生者，君子慎之，而禹、桀所以分也”。
意思就是公正会产生聪明，偏私会产生愚昧；端正谨慎会产生通达，欺诈虚伪会产生闭塞;真诚老实会产生神明，大言自夸会产生糊涂。这六种相生，君子要谨慎对待，也是禹和桀不同的地方。
这么写固然不错，可也没什么出彩的地方，县尊大人肯定不想看到这么平庸的答案，于是陈烨略一思索，便在纸上飞快地写起来。
我瞧见别人都开始写了，有的都快写完了他还在发呆，不由有些着急，刚想出手，却见他飞快地写了起来。
我凑过去看了一下，这笔板正的瘦金体倒是真的很不错……
我乐呵呵地看着那笔好字，却忘记了看内容，等我回过神来，他已经写完交了上去，我心里一个哆嗦……欧阳先生，我，我不是故意的……
只见独尊大人一份份地翻着，第一遍先将纸上没几个字的挑出来，让衙役发回去，直接撵回了家，这些人垂头丧气，却也没太低沉，毕竟自己实在是能力不够，这下子就剩十二个人了。
第二遍的时候，王博就开始认认真真看，有些把原句补充完整，译成了大白话，还有的，浮于表面，根本没将其中深意表述出。看到这类的王博还是摇摇头。
王博再向下翻的时候，却看见一张纸上和其余的都不同，那笔锋芒俱露的瘦金体一下子吸引住了他，于是王博不由赞到：“好字!”
我凑过去一看，长舒一口气，放心了。
王博笑着看内容，却一下子呆住了，半晌才喃喃道：“是啊……是啊……”
张远一看县尊不对劲，立马凑过去，一瞧纸上内容，也瞬间呆住——
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兼听则明，偏听则暗。
我在一旁看着，心说真是欧阳胜教出来的土地，人家洋洋洒洒一大篇他可好就这么几个字戳上去，但看那县令的样子，似乎……他通过了……
王博叹道：“是啊，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这还曾怨恨老天为何让我堂堂状元，镇守这一方穷乡僻壤，五年一次大考，我兢兢业业一辈子，却也是个正七品的县令……”
听县尊谈论起自己，下面的几个孩子都抻直了脖子瞪着眼听，张远一看，不着痕迹地轻咳了一声，王博这才如梦初醒。
考较完了，王博留了三人，一个是村里最富庶的赵家的老二，名叫赵兴，年十八，高高瘦瘦，一双眼睛却尖利得很，反正我一看就不喜欢此人。
还有一个沉沉闷闷，唤作孙贤，年十四，却低着头，身上也邋邋遢遢。
最后一个，就是陈烨了。
王博心觉陈烨最出众，尤其那句“天道有常”，胸襟气魄就连自己都比不了，当看到是一个八岁的孩子时，更是觉得异常惊奇。
可为了避免意外，王博还是留下了三个人，对外宣称亲自授课，此令一下，全县哗然。
后来此事都惊动了知府大人，知府亲自写信来问，整得王博又是一阵心惊肉跳。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如今这下子名头有了，张泉也没了理由再上门生事，而我也要好好歇歇了，半个月来耗费了我不少灵力，再加上布置今天的局，我真的是太累了……
后来我只知道白天陈烨在县尊那里上课，到了晚上就翻出去找欧阳胜，而我灵力消耗太大，再加上在人间使用灵力所遭到的反噬，直接损了魂魄，所以我不能离开本体太远。
可我又担心这他会出什么意外，于是在三魂七魄中强行分出一魄，跟着陈烨。
幸好他也没什么大事，无非就是磕了碰了渴了病了，我用着灵力帮他一把罢了，毕竟他有着神童的名声，谁都不敢欺负一个上天选定的人。所以我一边修养一边损耗，足足五年才恢复过来。
我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帮他，可能是对于差点让欧阳胜将他拒之门外的愧疚，又或许他是除了邵文以外，我唯一熟悉的人?
或者是他对于欧阳胜的执着，对张泉的不奉承，对周围人的温和?
答案我自己也不清楚，只是觉得他小的时候笑起来，真的很好看。
李博眉头皱的更深了，“也就是说，是人为?”
王远沉吟道：“敢问大人，我坪县谁人有此实力能在百余人及县尊眼皮下丝毫不露痕迹，此事若是人为，非重金不能成事。”
王远将声音压低：“县尊大人，若真是上天降旨，我们难道要拒绝么?可若是人为，此人也一定非富即贵，又是我们能惹得起的么?何况，此事已众人皆知，除非能找出布施此局之人，否则百姓谁能相信?”
百姓大多迷信，尤其是这种完全看不出一丝破绽的事，所以一旦反对，就要想好被百姓口水喷死的后果……
李博一听，立刻惊出一身冷汗，是啊，他还有三年就致仕了，现在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能平安回家养老。大崇律法，官员满六十致仕，他也折腾不动了……
回过味儿来，李博喃喃道：“天降神童，于尔坪县。四震获麟，无所遗失……天降神童?师爷，你说这身体在哪儿啊？”
王远神秘一笑，说道：“大人请看后两句，四震获麟，无所遗失。四震，是八方位中的西南部分，把县里家住西南的二十岁以下的孩子都找过来不就是了么。”
李博心情大振，爽朗笑道：“好!教书育人，无论真假都是好事一件!”当然，若是真有神童，将来发达了，还能忘了他这个老师不成?
我在一边看着，心中暗暗吃惊，所有人的反应，都跟欧阳胜所预料的一摸一样，他真的是把人心琢磨到骨子里了。
而这“四震”，即西南方向，欧阳胜解释道，若是只说陈烨一人，难免让人怀疑，这样西南方的孩子全都囊括进来，就是天意了，而这些孩子，却谁也碰不得。
半晌，再次有几名衙役小跑进戒石亭，一施礼恭恭敬敬地说道：“县尊，人都带来了。一共二十五人，其中六岁以下八人;十四岁一下，八岁以上十二人;十四岁以上，二十岁以下五人。”
王县令捋着胡子哈哈大笑道：“好，好!都把他们带进来，本官要亲自考较。”
“是。”
待那名衙役退下后，王博若有所思地对张远说道：“师爷，这二十二人，是不是太多了点?”
王远略微沉吟一下，答到：“既然是神童，那么肯定已经显迹，县尊若是不确定，多挑几个拔尖的就是。”
王博点点头。
不一会儿，二十二个孩子从矮到高站成一排，最小的才三岁，吮着手指头，大眼睛里满满的无辜。王博头疼的揉揉脑袋，让人把太小的孩子抱出去，这次剩下了十九人。
王博笑眯眯的，以他自己觉得最亲切的方式对着这些孩子说：“你们先在纸上写上自己的名字，一会儿本官出题考考你们。”
陈烨也站在当中，昨日欧阳先生就已经跟他说了会找县尊当他名义上的先生，本来陈烨梗着脖子死活不答应，还振振有词道：“大丈夫有所谓，有所不为。”
欧阳胜一听，顿时横眉竖目，胡子一翘道：“若是为了所谓的面子拜拜丢了前程性命，你拿什么立心立命?还是说，你是为了沽名钓誉而糊弄老夫!”
这话就诛心了，陈烨连道不敢，欧阳胜才冷哼一声，一脚将他踢出了门，让他好好表现。
陈烨看着关住的门，心下虽无奈，但仔细一思索，先生说的也有道理，于是便老老实实地来了。
————
这十九人都听说了神童一世，没成想家住西南的都有这运气，因此人人都摩拳擦掌，想好好露露脸，说不定自己就是那个上天注定的呢。
我一直站在陈烨身后，看着他写字，要是他实在答不上来，我就打算出手了。
待众人都写好，县尊才开口道：“看到旁边的石碑了吗?”说着一指亭中的石碑，继续说道：“在纸上写下你们对这三个字的见解。”
众人一看，乃是“公生明”三个大字，字虽简单，可具体什么含义众人却不知了。科举出题范围限定在四书五经内，因此大多数人都只是研习考试科目，对于这类书本，根本无从涉猎。
但总是有几个知道的，陈烨就是其中之一。欧阳胜给他上了半个月的课，从未讲过四书五经的内容，倒是杂七杂八的书看了不少，再加上陈烨记忆力好，过目不忘，因此学到了不少有用的东西。
陈烨心想，既然师父叫自己来，肯定有他的打算。而且陈烨一想到欧阳胜的身份，更加坚定自己要获得县尊青睐的决心。
陈烨知道这是出自《荀子·不苟》里的一句“公生明，偏生阐，端悫生通，诈伪生塞；诚信生神，夸诞生惑。此六生者，君子慎之，而禹、桀所以分也”。
意思就是公正会产生聪明，偏私会产生愚昧；端正谨慎会产生通达，欺诈虚伪会产生闭塞;真诚老实会产生神明，大言自夸会产生糊涂。这六种相生，君子要谨慎对待，也是禹和桀不同的地方。
这么写固然不错，可也没什么出彩的地方，县尊大人肯定不想看到这么平庸的答案，于是陈烨略一思索，便在纸上飞快地写起来。
我瞧见别人都开始写了，有的都快写完了他还在发呆，不由有些着急，刚想出手，却见他飞快地写了起来。
我凑过去看了一下，这笔板正的瘦金体倒是真的很不错……
我乐呵呵地看着那笔好字，却忘记了看内容，等我回过神来，他已经写完交了上去，我心里一个哆嗦……欧阳先生，我，我不是故意的……
只见独尊大人一份份地翻着，第一遍先将纸上没几个字的挑出来，让衙役发回去，直接撵回了家，这些人垂头丧气，却也没太低沉，毕竟自己实在是能力不够，这下子就剩十二个人了。
第二遍的时候，王博就开始认认真真看，有些把原句补充完整，译成了大白话，还有的，浮于表面，根本没将其中深意表述出。看到这类的王博还是摇摇头。
王博再向下翻的时候，却看见一张纸上和其余的都不同，那笔锋芒俱露的瘦金体一下子吸引住了他，于是王博不由赞到：“好字!”
我凑过去一看，长舒一口气，放心了。
王博笑着看内容，却一下子呆住了，半晌才喃喃道：“是啊……是啊……”
张远一看县尊不对劲，立马凑过去，一瞧纸上内容，也瞬间呆住——
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兼听则明，偏听则暗。
我在一旁看着，心说真是欧阳胜教出来的土地，人家洋洋洒洒一大篇他可好就这么几个字戳上去，但看那县令的样子，似乎……他通过了……
王博叹道：“是啊，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这还曾怨恨老天为何让我堂堂状元，镇守这一方穷乡僻壤，五年一次大考，我兢兢业业一辈子，却也是个正七品的县令……”
听县尊谈论起自己，下面的几个孩子都抻直了脖子瞪着眼听，张远一看，不着痕迹地轻咳了一声，王博这才如梦初醒。
考较完了，王博留了三人，一个是村里最富庶的赵家的老二，名叫赵兴，年十八，高高瘦瘦，一双眼睛却尖利得很，反正我一看就不喜欢此人。
还有一个沉沉闷闷，唤作孙贤，年十四，却低着头，身上也邋邋遢遢。
最后一个，就是陈烨了。
王博心觉陈烨最出众，尤其那句“天道有常”，胸襟气魄就连自己都比不了，当看到是一个八岁的孩子时，更是觉得异常惊奇。
可为了避免意外，王博还是留下了三个人，对外宣称亲自授课，此令一下，全县哗然。
后来此事都惊动了知府大人，知府亲自写信来问，整得王博又是一阵心惊肉跳。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如今这下子名头有了，张泉也没了理由再上门生事，而我也要好好歇歇了，半个月来耗费了我不少灵力，再加上布置今天的局，我真的是太累了……
后来我只知道白天陈烨在县尊那里上课，到了晚上就翻出去找欧阳胜，而我灵力消耗太大，再加上在人间使用灵力所遭到的反噬，直接损了魂魄，所以我不能离开本体太远。
可我又担心这他会出什么意外，于是在三魂七魄中强行分出一魄，跟着陈烨。
幸好他也没什么大事，无非就是磕了碰了渴了病了，我用着灵力帮他一把罢了，毕竟他有着神童的名声，谁都不敢欺负一个上天选定的人。所以我一边修养一边损耗，足足五年才恢复过来。
我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帮他，可能是对于差点让欧阳胜将他拒之门外的愧疚，又或许他是除了邵文以外，我唯一熟悉的人?
或者是他对于欧阳胜的执着，对张泉的不奉承，对周围人的温和?
答案我自己也不清楚，只是觉得他小的时候笑起来，真的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