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拜师风波（中）
良久，才听见陈父淡淡说道：“那好，我便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张泉先生那里有我去解释，你这三天，好好准备答案吧。”陈父垂下眼眸，没人看清他眼里的情绪。
陈烨不敢置信，吃惊道：“爹爹娘亲你们答应了?”
陈母幽幽道：“若是不答应，你会听话好好上学吗？”
陈烨低头想了一下，抬头看着陈母道：“不会。”
两个大人一听这话，不由失笑。
————
第三天天未亮，甚至还是月朗星稀，鸡犬相安之时，陈家便亮了灯，不一会儿，便听见“吱呀”一声开门声，我本来正在问周公我面相如何，却一下子被这声音惊醒，差点没从树上掉下来。
我揉揉惺忪的睡眼，却看见陈父探出头来，先左右瞧了瞧，然后把头缩回去，将门开得大一些，陈烨这才蹑手蹑脚地出门。
我好奇心大盛，想看看今天陈烨如何应对欧阳文。但看到陈烨才出门，我也就不急，大概算了一下时间，待到陈烨快到了，捏了个诀便出现在了欧阳文院子里的树上。
当神仙真方便。
我翘着二郎腿，好整以暇地看着院子里一大一小两个人瞪着眼。
欧阳文胡子还是一翘一翘的，幽幽地说道：“想说什么?”
陈烨憋得脸通红，半天蹦出来几个字：“我……先生……”
欧阳文重哼一声，道：“连说话的胆子都没有吗？”
陈烨一听，立马抢到：“学生想说，那日先生所言，并非如此!”
欧阳文眯了眯眼，道：“你说什么?”
陈烨顿了顿，整理一下言辞，道：“先生说，论语第八章泰伯篇，‘子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是愚弄百姓，学生却不以为然!先生曲解了孔圣人的意思，句读不对，意思当然不对!”
欧阳文摸摸胡子，眼神晦明晦暗，道：“说下去。”
听见这三个字，陈烨如同收到了莫大的鼓舞，大声说道：“学生以为，这句话的句读还可以有第二种，民可使由之不（fou四声，否）?可，使知之。”
欧阳文神情一滞，摸胡子的手也停在半空中。
陈烨接着说道：“意思便是，可以让百姓按照我们的意愿做事吗?可以，（但是）要让他们知道其中的道理。”
欧阳文垂眸，若有所思。
半晌，陈烨的手心一把的汗，我也紧张兮兮地坐直了身体。
欧阳文呵呵地笑了下，道：“跟我进来吧。”
陈烨闻言，顿时喜上眉梢，屁颠屁颠跟着进去，门“咣当”一关。
一进门，陈烨却傻了眼，屋子里仅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这让他坐哪?
欧阳文缓缓进了内间，搬出来一把椅子，陈烨见状，立马把手中的东西放在桌子上，帮忙去搬。
欧阳文将两把桌椅对面而放，示意陈烨坐下。我看了看周围，没办法，一屁股坐在了老头那堆着的一堆书上。
待两人坐定，欧阳文才缓缓开口道：“我何尝不知这句话有多种句读，只不过我是想看看你的求学态度罢了。这么多年，找我拜师的也不少，却没一人有你这般用心。”
欧阳文顿了顿，看了看一脸喜色的陈烨，接着说：“你也不必高兴的太早，若我不满意，随时都可以撵你走。你听好了，咱俩并非师徒，不过是我讲我想讲的，你听你想听的。无名无分，都互不连累。”
陈烨大惊，问道：“先生为何……”
欧阳文挥手打断他道：“你不要问，日后你会知道的。记住不准让人知道咱俩的关系。否则你便永远不用来了。”
这下子莫说陈烨，就连我也好奇的很，为何这老头一而再再而三地强调不让陈烨透露二人的关系呢?莫不是看不上陈烨，怕他堕了自己的名声?
也不对啊，那样直接不收他不就好了么……
我越想越不对劲，枯坐了一上午也没想出来啥，而他俩后来说了什么我也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一上午的课程结束，欧阳文瞥了一眼陈烨道：“中午咱俩一块吃饭，不许出去。”
“哦，好。”陈烨点点头。
我没想到欧阳文竟然会做饭!嘿嘿，一会趁他不注意，偷吃一口尝尝……
眼看着一勺勺油盐酱醋加进去，嗯不错，欧阳先生学问不错，看起来这手艺也很不错啊哈哈哈哈……
我趁他不注意，从盘子里偷了一块豆腐。
嗯，我是神仙啊，为什么要学凡人吃饭呢?真是搞不懂……
我嗖地穿墙而过，找个没人的地方，小心翼翼将嘴里的豆腐吐出来，心说真是齁死我了……
我同情地想着陈烨那小子……
戌时，欧阳先生放了人。这个时间，又是秋天，街上早就没了人。
我看陈烨木着脸，走回家后，先猛灌了三碗水，然后一言不发，抄起筷子开始吃饭，陈父陈母惊得下巴快掉到地上了，心说这上了一天的课咋变成这样了。
等陈烨终于吃饱喝足，这才后怕地跟自家爹娘商量：“我明天，可以自己带午饭吗？”
陈母一愣，问道：“怎么了？”
陈烨苦着脸说道：“先生做饭，太难吃了……”
俩大人一瞬间没回过来神，半晌，才哈哈大笑起来。我站在门外，看着他们，笑得好开心啊。
“在想什么。”不知何时，消失甚久的邵文出现在了我身后，可我却毫无察觉。
“你回来了?这么久你去干什么了？”我看着邵文略显苍白的脸，十分疑惑。
邵文呵呵一笑说道：“没事，记住，不要出村子。”说完，没等我回过神，邵文便离开了。
我更奇怪了，这一个两个的，都是怎么回事？
夜半，月上柳梢，却无人与我相约黄昏。我一个人翘着二郎腿躺在树枝上，自从那次被他娘教训后，陈烨这小子也很少来了，留我一人，委实寂寞。
既然存了心事，睡不着，那就先将心结解开再说。
我来到欧阳文家中，偷偷潜进了屋子，却发现屋内仍有烛光闪烁。我走近一看，原来老头在写东西——
“……亡以来，未敢忘忧。今四方大定，百姓安乐，官员尚有为，稚子尚存志。故而岂能因一人之私，乱天下之万民?复燕，不可行矣。”
前面的字看不清了，但是最后一句“复燕”，将我惊出了一身冷汗，三十五年前，太祖出兵，灭燕称帝，国号为崇。欧阳先生，是官府要抓的复燕余孽!
可根据这半页文字来看，先生似乎要放弃了，我终于知道，先生为何不肯收陈烨为徒了。
这师拜的，成本真够大的。
我拍拍脑袋，不行，放任不管肯定会害了陈烨一家!于是我偷偷从一边抽了张纸，写道：“复燕余孽，与之友者，祸及三族。”卷起，让纸偷偷飘到欧阳文跟前。
欧阳文见一张纸从窗外飘进，刚想捡起扔了，一扫纸上内容，却直接呆在那里，心里翻起惊涛骇浪。心说，难道我的身份，被人识破了?
欧阳文连忙打开门，却见院子内空无一人，老头瞪着眼睛瞧了半天，我也趁这时机，又写下一张字条“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欧阳文失魂落魄地回到屋子里，见桌子上又多一张纸，苦笑道：“天意吗？还是，有高人指点?还请出来，与老朽相见。”
我迟疑一下又让一张纸飞到他面前。
“先生如今何志?”
欧阳文见字一下子苍老很多，苦笑起来：“你且放心，老朽不愿复燕，但亦不愿于大崇为官。这片土地，经不起杀伐了……”
我静静看了他一会，刚想离开，但觉得不打招呼好像也不好。
“后会无期，望君勿忘今日之言。谨拜别。”
我走出去，好一会儿回过头，看见欧阳文依旧看着桌子上的纸发呆。我瞧悄悄叹息一声，身影没入月色。
第二日，依旧是三更天。
我就在后面，跟着陈烨，看着他隐隐兴奋的侧脸，心里有些不忍。
进了门，欧阳文依旧面无表情，只是眼神却更加浑浊。我知道不该逼迫他，可陈家三人，更不该就此丧命。
一整天，欧阳文口若悬河，甚至午饭也仅仅休息了一刻钟便又开始上课。欧阳文似乎要将他平生所学全部传授给陈烨一般。
当陈烨皱着眉提出有些快时，老头也是面无表情：“能记多少记多少。”
一天下来，别说陈烨，我的脑仁都直突突。
将要戌时，欧阳文突然停下，抬头看着陈烨，一字一顿：“今日我不要你表志，我希望你记住这四句话，永世不忘。”
陈烨一愣，唤道：“师父……”
欧阳文又摆摆手，摸了摸花白枯燥的胡子，认真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乱世开太平。”
四句话，二十二个字，字字泣血，重若千钧。就连我，也肃然起敬。
讲完，欧阳文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一般，对陈烨说道：“你以后，不必再来了。”
陈烨也震惊在那四句话上，却忽闻师父要赶他走，一下子从凳子上跳起来，急道：“师父既然让我记住这四句话，为何还要赶我走。”
“莫问了。”
“我偏要问!”陈烨掘劲又上来了，红着眼道。
陈烨不敢置信，吃惊道：“爹爹娘亲你们答应了?”
陈母幽幽道：“若是不答应，你会听话好好上学吗？”
陈烨低头想了一下，抬头看着陈母道：“不会。”
两个大人一听这话，不由失笑。
————
第三天天未亮，甚至还是月朗星稀，鸡犬相安之时，陈家便亮了灯，不一会儿，便听见“吱呀”一声开门声，我本来正在问周公我面相如何，却一下子被这声音惊醒，差点没从树上掉下来。
我揉揉惺忪的睡眼，却看见陈父探出头来，先左右瞧了瞧，然后把头缩回去，将门开得大一些，陈烨这才蹑手蹑脚地出门。
我好奇心大盛，想看看今天陈烨如何应对欧阳文。但看到陈烨才出门，我也就不急，大概算了一下时间，待到陈烨快到了，捏了个诀便出现在了欧阳文院子里的树上。
当神仙真方便。
我翘着二郎腿，好整以暇地看着院子里一大一小两个人瞪着眼。
欧阳文胡子还是一翘一翘的，幽幽地说道：“想说什么?”
陈烨憋得脸通红，半天蹦出来几个字：“我……先生……”
欧阳文重哼一声，道：“连说话的胆子都没有吗？”
陈烨一听，立马抢到：“学生想说，那日先生所言，并非如此!”
欧阳文眯了眯眼，道：“你说什么?”
陈烨顿了顿，整理一下言辞，道：“先生说，论语第八章泰伯篇，‘子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是愚弄百姓，学生却不以为然!先生曲解了孔圣人的意思，句读不对，意思当然不对!”
欧阳文摸摸胡子，眼神晦明晦暗，道：“说下去。”
听见这三个字，陈烨如同收到了莫大的鼓舞，大声说道：“学生以为，这句话的句读还可以有第二种，民可使由之不（fou四声，否）?可，使知之。”
欧阳文神情一滞，摸胡子的手也停在半空中。
陈烨接着说道：“意思便是，可以让百姓按照我们的意愿做事吗?可以，（但是）要让他们知道其中的道理。”
欧阳文垂眸，若有所思。
半晌，陈烨的手心一把的汗，我也紧张兮兮地坐直了身体。
欧阳文呵呵地笑了下，道：“跟我进来吧。”
陈烨闻言，顿时喜上眉梢，屁颠屁颠跟着进去，门“咣当”一关。
一进门，陈烨却傻了眼，屋子里仅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这让他坐哪?
欧阳文缓缓进了内间，搬出来一把椅子，陈烨见状，立马把手中的东西放在桌子上，帮忙去搬。
欧阳文将两把桌椅对面而放，示意陈烨坐下。我看了看周围，没办法，一屁股坐在了老头那堆着的一堆书上。
待两人坐定，欧阳文才缓缓开口道：“我何尝不知这句话有多种句读，只不过我是想看看你的求学态度罢了。这么多年，找我拜师的也不少，却没一人有你这般用心。”
欧阳文顿了顿，看了看一脸喜色的陈烨，接着说：“你也不必高兴的太早，若我不满意，随时都可以撵你走。你听好了，咱俩并非师徒，不过是我讲我想讲的，你听你想听的。无名无分，都互不连累。”
陈烨大惊，问道：“先生为何……”
欧阳文挥手打断他道：“你不要问，日后你会知道的。记住不准让人知道咱俩的关系。否则你便永远不用来了。”
这下子莫说陈烨，就连我也好奇的很，为何这老头一而再再而三地强调不让陈烨透露二人的关系呢?莫不是看不上陈烨，怕他堕了自己的名声?
也不对啊，那样直接不收他不就好了么……
我越想越不对劲，枯坐了一上午也没想出来啥，而他俩后来说了什么我也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一上午的课程结束，欧阳文瞥了一眼陈烨道：“中午咱俩一块吃饭，不许出去。”
“哦，好。”陈烨点点头。
我没想到欧阳文竟然会做饭!嘿嘿，一会趁他不注意，偷吃一口尝尝……
眼看着一勺勺油盐酱醋加进去，嗯不错，欧阳先生学问不错，看起来这手艺也很不错啊哈哈哈哈……
我趁他不注意，从盘子里偷了一块豆腐。
嗯，我是神仙啊，为什么要学凡人吃饭呢?真是搞不懂……
我嗖地穿墙而过，找个没人的地方，小心翼翼将嘴里的豆腐吐出来，心说真是齁死我了……
我同情地想着陈烨那小子……
戌时，欧阳先生放了人。这个时间，又是秋天，街上早就没了人。
我看陈烨木着脸，走回家后，先猛灌了三碗水，然后一言不发，抄起筷子开始吃饭，陈父陈母惊得下巴快掉到地上了，心说这上了一天的课咋变成这样了。
等陈烨终于吃饱喝足，这才后怕地跟自家爹娘商量：“我明天，可以自己带午饭吗？”
陈母一愣，问道：“怎么了？”
陈烨苦着脸说道：“先生做饭，太难吃了……”
俩大人一瞬间没回过来神，半晌，才哈哈大笑起来。我站在门外，看着他们，笑得好开心啊。
“在想什么。”不知何时，消失甚久的邵文出现在了我身后，可我却毫无察觉。
“你回来了?这么久你去干什么了？”我看着邵文略显苍白的脸，十分疑惑。
邵文呵呵一笑说道：“没事，记住，不要出村子。”说完，没等我回过神，邵文便离开了。
我更奇怪了，这一个两个的，都是怎么回事？
夜半，月上柳梢，却无人与我相约黄昏。我一个人翘着二郎腿躺在树枝上，自从那次被他娘教训后，陈烨这小子也很少来了，留我一人，委实寂寞。
既然存了心事，睡不着，那就先将心结解开再说。
我来到欧阳文家中，偷偷潜进了屋子，却发现屋内仍有烛光闪烁。我走近一看，原来老头在写东西——
“……亡以来，未敢忘忧。今四方大定，百姓安乐，官员尚有为，稚子尚存志。故而岂能因一人之私，乱天下之万民?复燕，不可行矣。”
前面的字看不清了，但是最后一句“复燕”，将我惊出了一身冷汗，三十五年前，太祖出兵，灭燕称帝，国号为崇。欧阳先生，是官府要抓的复燕余孽!
可根据这半页文字来看，先生似乎要放弃了，我终于知道，先生为何不肯收陈烨为徒了。
这师拜的，成本真够大的。
我拍拍脑袋，不行，放任不管肯定会害了陈烨一家!于是我偷偷从一边抽了张纸，写道：“复燕余孽，与之友者，祸及三族。”卷起，让纸偷偷飘到欧阳文跟前。
欧阳文见一张纸从窗外飘进，刚想捡起扔了，一扫纸上内容，却直接呆在那里，心里翻起惊涛骇浪。心说，难道我的身份，被人识破了?
欧阳文连忙打开门，却见院子内空无一人，老头瞪着眼睛瞧了半天，我也趁这时机，又写下一张字条“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欧阳文失魂落魄地回到屋子里，见桌子上又多一张纸，苦笑道：“天意吗？还是，有高人指点?还请出来，与老朽相见。”
我迟疑一下又让一张纸飞到他面前。
“先生如今何志?”
欧阳文见字一下子苍老很多，苦笑起来：“你且放心，老朽不愿复燕，但亦不愿于大崇为官。这片土地，经不起杀伐了……”
我静静看了他一会，刚想离开，但觉得不打招呼好像也不好。
“后会无期，望君勿忘今日之言。谨拜别。”
我走出去，好一会儿回过头，看见欧阳文依旧看着桌子上的纸发呆。我瞧悄悄叹息一声，身影没入月色。
第二日，依旧是三更天。
我就在后面，跟着陈烨，看着他隐隐兴奋的侧脸，心里有些不忍。
进了门，欧阳文依旧面无表情，只是眼神却更加浑浊。我知道不该逼迫他，可陈家三人，更不该就此丧命。
一整天，欧阳文口若悬河，甚至午饭也仅仅休息了一刻钟便又开始上课。欧阳文似乎要将他平生所学全部传授给陈烨一般。
当陈烨皱着眉提出有些快时，老头也是面无表情：“能记多少记多少。”
一天下来，别说陈烨，我的脑仁都直突突。
将要戌时，欧阳文突然停下，抬头看着陈烨，一字一顿：“今日我不要你表志，我希望你记住这四句话，永世不忘。”
陈烨一愣，唤道：“师父……”
欧阳文又摆摆手，摸了摸花白枯燥的胡子，认真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乱世开太平。”
四句话，二十二个字，字字泣血，重若千钧。就连我，也肃然起敬。
讲完，欧阳文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一般，对陈烨说道：“你以后，不必再来了。”
陈烨也震惊在那四句话上，却忽闻师父要赶他走，一下子从凳子上跳起来，急道：“师父既然让我记住这四句话，为何还要赶我走。”
“莫问了。”
“我偏要问!”陈烨掘劲又上来了，红着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