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人间
“烨儿!”女子走出院门，看到自家的娃娃将口水抹的满身，又捧着一棵树乐呵呵的，顿时又好笑又好气，抱起他来在小脸上一掐，小娃娃顿时瘪了嘴，直到女子柔柔地亲了亲那拜拜嫩嫩的小脸，才重新展开笑颜。
这是两岁的孩子吗？我瞪大眼睛，这也太机灵了吧。这个小鬼……
————
和邵文修炼时，我仍旧是突飞猛进，甚至有的时候脑子里会蹦出一些法术的修炼方法，若是一次两次也就罢了，可随着我灵力的增强，这种现象越来越频繁，邵文也不止一次问过我，我也含糊过去了，可今日邵文却不依不饶了起来。
“你是不是背着我和别人学?”邵文满脸的疑惑。
我一摊手，无辜地说：“这十里八乡的就咱两个神，我跟谁学去。”我冲邵文挤挤眼，卖好道，“再说了，别人也不一定有你教得好啊。”
果然，邵文听了这话感觉很受用，臭屁道：“那当然。”
我心里暗暗好笑，却也没戳穿他这才教我五年就已经教无可教了的事实。
还是要留点面子的，我大度地想。
殊不知我早已让他面子里子全部丢进了……他可修炼了几百年啊……
————
昔年的小娃娃如今已经上了学堂，每日卷着书本笔墨纸砚一堆，就这么捧着上学，我看得都累的慌，不过转身一想也就释然了，再小也是个男子汉，没这点力气怎么行。
又是一夜，无月。秋日的天气总是格外舒心，晚风习习，吹皱一池秋水。我享受地倚在枝桠上，旁边的一堵墙将这枝干托起，所以风再大也不会让树枝摇晃。
本来我是想像往常一样，看着一颗颗星星逐次亮起之后，再慢慢睡去，可今夜偏偏有了云，不但遮住了月亮，还遮住了星星。
我有些失望，翘着腿叼着树叶，双手枕在脑后，正打算早早睡去，却突然听得墙里窸窸窣窣的声音。
我顿时寒毛竖立。
不会是鬼吧——
我顺着枝桠爬到墙上，刚打算低头一瞅，却正好跟来人脸对脸。
只见原本应该在屋子里乖乖睡觉的小陈烨却爬上了墙头，就这么向枝桠上看着，我也这么趴着看着他。
可我知道，他是看不见我的。
我有些失落。
平日里他一有空总会爬到我的树枝上，两个小腿晃呀晃，笑得十分开心。可却从未在深夜爬上来过。
他也八岁了，这么小就有了心事么？我想起他小时候撒娇卖乖，心下也就释然了，小小神童一个……
我平平地趴在树上一动不动，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而他扒着墙和树，在墙外看来仅露出半个脑袋。他也是一动不动，但却是在看周围是否有人。
我俩就这么脸挨着脸半晌，他才继续朝上爬。就在我感觉要撞上的时候，赶紧坐起来，却才想起，我是触摸不到他的。
等他径直穿过我的魂魄坐在树枝上，我才慢慢爬到他身边，想掐掐他的小脸，手指却意料之中地捏了个空。
只见他一偏头倚在树上，小手摸着树干，自言自语道：“欧阳先生，如何才能收我为徒呢……”
我一愣，欧阳先生……
不会是那个倔老头吧？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他时，大中午日头正盛，他就站在街上跟一群秀才理论。
老头白花花的胡子一翘一翘的，冷哼一声道：“满口的之乎者也，文章空洞无物，就这样还想金榜题名?做梦去吧!”
一群秀才脸憋得通红，“我考不上，你就能考上吗!”
只见这时，突然一匹发疯的马从街上跑过，直接把街中央的一条黄狗踩死，见到这一幕，众人都愣了，也没心吵架了，这打算四散离去，老头冷冷地说：“不若我们比试一下。”
“怎么比?”见有热闹瞧，周围也渐渐有人围了上来，开始起哄。这群秀才被赶鸭子上架，不比也得比了。
“比比谁能用最少的字数，将刚才的事情表述出来。”老头沉声道。
“这有何难。”一个身着白色衣衫的秀才站出来，脸上满是自信。
只见他唰地一下展开折扇，侃侃而谈：“宴昼之时，一马惊，奔于街衢，适逢一黄犬卧于此，惊马蹄而踏之，马亡，犬毙。”
“我来。”又一个书生模样得走出来，“有黄犬卧于道，马惊，奔逸而来，蹄而死之。”
“有黄犬卧于通衢，逸马蹄而杀之。”又一人朗声说。
到这，四下一片寂静。
老头笑笑，“还有吗?”
“有!”一人沉声应道，“有犬卧于通衢，卧犬遭之而毙。”
“好!”话音刚落，就一片喝彩声。
最后的那人得意地望着老头，任凭你本事通天，也不可能再短了。
“没了?”老头脸上显出一种轻蔑的神情。
一个脾气爆的秀才勃然大怒，重哼一声道：“老头，你还能再少吗？”
老头摇摇头，却说道：“如果翰林院的史官像你们这样修史，一万年也修不完。”不待众人说什么，老头紧接着说，“我的是：逸马杀犬于道。”
一句话，六个字，将一件事情说完。
鸦雀无声。
一阵的沉静后，周围看热闹的人爆发出最大的掌声，叫好声亦是充斥于耳，络绎不绝。
我修炼了这些年，早已感应到将方圆几百里的异动，所以才刚刚赶上这出大戏。见那几个平日里目中无人的秀才吃了瘪，我心里也是挺高兴的。
原本以为那老头会教训那几个秀才一顿，却没想到，他趁着一片混乱竟然从旁边悄悄离开，等到人们发现时，他早已不知去向。
真是个奇怪的老头。世人都为名为利，难道今天这出不是为了出名吗？
我一直好奇这老头到底想干什么，今晚听这小家伙喃喃自语，就更好奇了，反正我也没什么事，等跟着这小家伙，看看这老头到底是何方神圣。
一夜，小家伙就这么靠着树睡着了。我的灵力已经可以控制物体，于是我悄悄摘了些叶子盖在他身上。
不过好像没什么用。
我也不敢把屋里的被子拿出来啊……
当月色渐渐消弭，东方的天开始发白时，我就听见屋子里一声惊叫：“孩子他爹!孩子不见了!”
然后是一个闷闷的声音，不过也是充满了惊恐：“啊?——”
而我身边的这个小家伙，也一下子被惊醒，嘴里念叨着：“坏了坏了，被娘发现半夜出去可就惨了。”
只见他手脚灵活，小小的身子顺着树干一骨碌滑下去，小跑进了院子。
安静了，我刚想靠在那小家伙睡着的地方，嗯?这亮晶晶的一片是什么?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就见小家伙跳着脚跑出来，一边跑一边喊：“娘，我知错了!我知错了!”
“陈烨!你给我站住!小小年纪还学会爬墙了!”那女子怒气冲冲，拿着一根鸡毛掸子就追了出来，一身粗布麻衣围裙也还没摘。
小家伙头发乱糟糟的，鞋也跑掉了一只，围着我的本体就开始东躲西藏。
我惊得一身冷汗。
不是为他，为我自己。那女子拿着鸡毛掸子看见个影子就打上去，抡的空气都嗖嗖响，我在一边求爷爷告奶奶的，心说可千万别打到我……
“娘，我知错了!”陈烨还是在不断求饶。
“给我过来，今日不打你一顿，以后别人家的墙都敢翻了!”女子还是怒气冲冲。
陈烨苦着脸，依旧躲在我后面摇着头。女子也是身手矫健啊，一个猛子冲过去，抡圆了弹子对准了打。
只听“咔嚓”一声，鸡毛掸子折了……这么大的劲儿，挨打的当然不是陈烨啊……
陈烨小手摸着我挨打的部分，呼呼地吹着起，我刚想说这孩子还算有良心，只听他小声说着：“死道友不死贫道……”
……
第二日我便跟着陈烨来到了老头家。
这应该叫尾随。
小家伙直愣愣地上前敲门，老头打开门一看，直接愣了：“迷路了吗?”
小家伙坚定地摇摇头，道：“欧阳先生，我想拜你为师。”
老头头都没回，一脚将门踹上。
第一次太直接了。
陈烨垂头丧气地回到家里，趴在桌子上闷闷不乐。
我用手指戳戳他的脑袋，你不会就这样放弃了吧?
突然他大喝一声：“我不会放弃的!”给我吓得一个激灵……
“别胡闹!”门外一声怒喝，小家伙乖乖趴在桌子上。
第二日，陈烨收拾整齐，拿上一本《论语》，屁颠屁颠去了老头家。
这回老头门都不开。
小家伙倔劲儿也上来了，“扑通”一声，直接跪在门口，“求欧阳老先生收我为徒。”
门里还是没有一丝动静。
小家伙顿时泄了气，却也依旧直挺挺地跪在门口。
我也趁这会儿，真正好好打量了一下这个院子，院内虽有杂草，但是却并非杂乱无章，反而十分整齐，房子有些破败，倒也整洁。
我穿墙而入，原来欧阳老先生正在桌子前看书，一手捋着花白的胡须，一手捧着一本《西铭》，我走近一看，正好是“民，吾同胞；物，吾与也……”
屋内仅一桌，一床，还有……堆了满地摆的整整齐齐的书。
这是两岁的孩子吗？我瞪大眼睛，这也太机灵了吧。这个小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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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邵文修炼时，我仍旧是突飞猛进，甚至有的时候脑子里会蹦出一些法术的修炼方法，若是一次两次也就罢了，可随着我灵力的增强，这种现象越来越频繁，邵文也不止一次问过我，我也含糊过去了，可今日邵文却不依不饶了起来。
“你是不是背着我和别人学?”邵文满脸的疑惑。
我一摊手，无辜地说：“这十里八乡的就咱两个神，我跟谁学去。”我冲邵文挤挤眼，卖好道，“再说了，别人也不一定有你教得好啊。”
果然，邵文听了这话感觉很受用，臭屁道：“那当然。”
我心里暗暗好笑，却也没戳穿他这才教我五年就已经教无可教了的事实。
还是要留点面子的，我大度地想。
殊不知我早已让他面子里子全部丢进了……他可修炼了几百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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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年的小娃娃如今已经上了学堂，每日卷着书本笔墨纸砚一堆，就这么捧着上学，我看得都累的慌，不过转身一想也就释然了，再小也是个男子汉，没这点力气怎么行。
又是一夜，无月。秋日的天气总是格外舒心，晚风习习，吹皱一池秋水。我享受地倚在枝桠上，旁边的一堵墙将这枝干托起，所以风再大也不会让树枝摇晃。
本来我是想像往常一样，看着一颗颗星星逐次亮起之后，再慢慢睡去，可今夜偏偏有了云，不但遮住了月亮，还遮住了星星。
我有些失望，翘着腿叼着树叶，双手枕在脑后，正打算早早睡去，却突然听得墙里窸窸窣窣的声音。
我顿时寒毛竖立。
不会是鬼吧——
我顺着枝桠爬到墙上，刚打算低头一瞅，却正好跟来人脸对脸。
只见原本应该在屋子里乖乖睡觉的小陈烨却爬上了墙头，就这么向枝桠上看着，我也这么趴着看着他。
可我知道，他是看不见我的。
我有些失落。
平日里他一有空总会爬到我的树枝上，两个小腿晃呀晃，笑得十分开心。可却从未在深夜爬上来过。
他也八岁了，这么小就有了心事么？我想起他小时候撒娇卖乖，心下也就释然了，小小神童一个……
我平平地趴在树上一动不动，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而他扒着墙和树，在墙外看来仅露出半个脑袋。他也是一动不动，但却是在看周围是否有人。
我俩就这么脸挨着脸半晌，他才继续朝上爬。就在我感觉要撞上的时候，赶紧坐起来，却才想起，我是触摸不到他的。
等他径直穿过我的魂魄坐在树枝上，我才慢慢爬到他身边，想掐掐他的小脸，手指却意料之中地捏了个空。
只见他一偏头倚在树上，小手摸着树干，自言自语道：“欧阳先生，如何才能收我为徒呢……”
我一愣，欧阳先生……
不会是那个倔老头吧？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他时，大中午日头正盛，他就站在街上跟一群秀才理论。
老头白花花的胡子一翘一翘的，冷哼一声道：“满口的之乎者也，文章空洞无物，就这样还想金榜题名?做梦去吧!”
一群秀才脸憋得通红，“我考不上，你就能考上吗!”
只见这时，突然一匹发疯的马从街上跑过，直接把街中央的一条黄狗踩死，见到这一幕，众人都愣了，也没心吵架了，这打算四散离去，老头冷冷地说：“不若我们比试一下。”
“怎么比?”见有热闹瞧，周围也渐渐有人围了上来，开始起哄。这群秀才被赶鸭子上架，不比也得比了。
“比比谁能用最少的字数，将刚才的事情表述出来。”老头沉声道。
“这有何难。”一个身着白色衣衫的秀才站出来，脸上满是自信。
只见他唰地一下展开折扇，侃侃而谈：“宴昼之时，一马惊，奔于街衢，适逢一黄犬卧于此，惊马蹄而踏之，马亡，犬毙。”
“我来。”又一个书生模样得走出来，“有黄犬卧于道，马惊，奔逸而来，蹄而死之。”
“有黄犬卧于通衢，逸马蹄而杀之。”又一人朗声说。
到这，四下一片寂静。
老头笑笑，“还有吗?”
“有!”一人沉声应道，“有犬卧于通衢，卧犬遭之而毙。”
“好!”话音刚落，就一片喝彩声。
最后的那人得意地望着老头，任凭你本事通天，也不可能再短了。
“没了?”老头脸上显出一种轻蔑的神情。
一个脾气爆的秀才勃然大怒，重哼一声道：“老头，你还能再少吗？”
老头摇摇头，却说道：“如果翰林院的史官像你们这样修史，一万年也修不完。”不待众人说什么，老头紧接着说，“我的是：逸马杀犬于道。”
一句话，六个字，将一件事情说完。
鸦雀无声。
一阵的沉静后，周围看热闹的人爆发出最大的掌声，叫好声亦是充斥于耳，络绎不绝。
我修炼了这些年，早已感应到将方圆几百里的异动，所以才刚刚赶上这出大戏。见那几个平日里目中无人的秀才吃了瘪，我心里也是挺高兴的。
原本以为那老头会教训那几个秀才一顿，却没想到，他趁着一片混乱竟然从旁边悄悄离开，等到人们发现时，他早已不知去向。
真是个奇怪的老头。世人都为名为利，难道今天这出不是为了出名吗？
我一直好奇这老头到底想干什么，今晚听这小家伙喃喃自语，就更好奇了，反正我也没什么事，等跟着这小家伙，看看这老头到底是何方神圣。
一夜，小家伙就这么靠着树睡着了。我的灵力已经可以控制物体，于是我悄悄摘了些叶子盖在他身上。
不过好像没什么用。
我也不敢把屋里的被子拿出来啊……
当月色渐渐消弭，东方的天开始发白时，我就听见屋子里一声惊叫：“孩子他爹!孩子不见了!”
然后是一个闷闷的声音，不过也是充满了惊恐：“啊?——”
而我身边的这个小家伙，也一下子被惊醒，嘴里念叨着：“坏了坏了，被娘发现半夜出去可就惨了。”
只见他手脚灵活，小小的身子顺着树干一骨碌滑下去，小跑进了院子。
安静了，我刚想靠在那小家伙睡着的地方，嗯?这亮晶晶的一片是什么?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就见小家伙跳着脚跑出来，一边跑一边喊：“娘，我知错了!我知错了!”
“陈烨!你给我站住!小小年纪还学会爬墙了!”那女子怒气冲冲，拿着一根鸡毛掸子就追了出来，一身粗布麻衣围裙也还没摘。
小家伙头发乱糟糟的，鞋也跑掉了一只，围着我的本体就开始东躲西藏。
我惊得一身冷汗。
不是为他，为我自己。那女子拿着鸡毛掸子看见个影子就打上去，抡的空气都嗖嗖响，我在一边求爷爷告奶奶的，心说可千万别打到我……
“娘，我知错了!”陈烨还是在不断求饶。
“给我过来，今日不打你一顿，以后别人家的墙都敢翻了!”女子还是怒气冲冲。
陈烨苦着脸，依旧躲在我后面摇着头。女子也是身手矫健啊，一个猛子冲过去，抡圆了弹子对准了打。
只听“咔嚓”一声，鸡毛掸子折了……这么大的劲儿，挨打的当然不是陈烨啊……
陈烨小手摸着我挨打的部分，呼呼地吹着起，我刚想说这孩子还算有良心，只听他小声说着：“死道友不死贫道……”
……
第二日我便跟着陈烨来到了老头家。
这应该叫尾随。
小家伙直愣愣地上前敲门，老头打开门一看，直接愣了：“迷路了吗?”
小家伙坚定地摇摇头，道：“欧阳先生，我想拜你为师。”
老头头都没回，一脚将门踹上。
第一次太直接了。
陈烨垂头丧气地回到家里，趴在桌子上闷闷不乐。
我用手指戳戳他的脑袋，你不会就这样放弃了吧?
突然他大喝一声：“我不会放弃的!”给我吓得一个激灵……
“别胡闹!”门外一声怒喝，小家伙乖乖趴在桌子上。
第二日，陈烨收拾整齐，拿上一本《论语》，屁颠屁颠去了老头家。
这回老头门都不开。
小家伙倔劲儿也上来了，“扑通”一声，直接跪在门口，“求欧阳老先生收我为徒。”
门里还是没有一丝动静。
小家伙顿时泄了气，却也依旧直挺挺地跪在门口。
我也趁这会儿，真正好好打量了一下这个院子，院内虽有杂草，但是却并非杂乱无章，反而十分整齐，房子有些破败，倒也整洁。
我穿墙而入，原来欧阳老先生正在桌子前看书，一手捋着花白的胡须，一手捧着一本《西铭》，我走近一看，正好是“民，吾同胞；物，吾与也……”
屋内仅一桌，一床，还有……堆了满地摆的整整齐齐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