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寻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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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百狼之险

    这天清晨,千峦下起了小雪,不太大,也不太厚实,不知是昨夜何时开始落的,只纷纷扰扰地填了地面。柳镇地处千峦山脚,不可避免地迎来了这场雪,整个天地蒙上了一层朦胧的白。



    雪地中站着两个人,身材同样颀长,唯一有些区别的是,一个玲珑,一个俊朗。



    一片片带有六个棱角的雪落至两人头顶,突遇一层淡淡的屏障,随即滑落两人身体的两边,半个时辰过去,周围的雪已经堆起薄薄的一层,两人身上仍旧不沾半分。



    那俊朗身影道:“莫雪,听闻上官誉两天后要来,而且已经派了三个长老来给你打下手,他可真是用心,也不怕被他爹打死。”



    凌莫雪道:“林空哥,你难道不知道,上官誉已经当上掌门了吗?”



    林空惊讶道:“哦?这些门派上任下任的事情我倒从来没有关心过。”



    凌莫雪笑了笑,不置可否,她心里知道,虽然林空任何时候都是吊儿郎当的样子,但是一些重要的讯息他总是记在心里。



    此刻,她又回忆起三年前乱石谷那一战,不由地心中一暖,又是一酸。



    朝凤宗是她所在宗门,碧水剑宗是林空所在的门派。朝凤宗内全部是女子,在前一任宗主嫁与碧水剑宗掌门之后,两宗便成了亲家,两宗的弟子也都互相称呼师兄弟、师姐妹。当时东南面匪患猖獗,两宗离那里最近,便联合剿匪。



    谁知,到了那里之后,才知道中了圈套。那些恶匪早已暗地联合起来,设好埋伏,等着两派人马进入之后,一举围杀!



    当时两宗一共不过才五六十人,本计划查明几处匪窝,各个击破,却没想到消息提前泄露,直接被人来了个瓮中捉鳖。



    最后林空动用秘法,将修为短时间内提升了十倍,一步斩十人,那身血煞之气,十丈之外都能感受的到,这才带着仅剩的十余人冲出重围。



    她记得,当时他是拉着她的手的,攥的很紧很紧……那一瞬,她仿佛不再是个天灵一品的高手,只是一个需要被人保护的柔弱女子。



    事后,她第一次向一个男子吐露了心扉。她记得林空是一口回绝的,他说,他习惯了自己一个人,自由自在,疯疯颠颠。



    可是,凌莫雪只知道,林空动用那次秘法付出了很大代价,但并不知道,林空的根基受了严重创伤,直到如今还未调养过来。可就是如此,上官誉仍旧打不过他。



    林空甚至不知道,凌莫雪和上官誉定了一个口头约定:什么时候,上官誉能打得过林空,她便考虑考虑他的心意。



    想到这里,她轻轻笑道:“上官誉什么事情都喜欢争个第一,只是比剑每次都输给你。”



    林空不知她和上官誉的约定,自然听不出她话中的意思,只说道:“侥幸而已,说不定下一次就输了。”



    林空没有看到,凌莫雪眼神一黯,瞳孔中闪过一丝落寞,但她仍不动声色地问道:“林空哥,你现在是什么境界了?”



    “天灵三品巅峰。”林空回道。



    她摇了摇头,苦笑了一声道:“估计我这个圣女,算是白当了,我日夜不停,不过才至天灵二品巅峰,却仍旧被你整整甩了一阶。”



    林空笑道:“不当便不当,像我一样逍遥自在不是挺好。”



    凌莫雪心神一动,缓缓道:“林空哥,你难道就没有想过……换一种生活吗?”



    林空没有看她,恍若不敢看着她的眼睛,只是握剑的手紧了紧,有些冰冷,有些出汗,最后只吐出一句话:“唯剑而已。”



    ……



    竹林之内,叶枫站在那一百道身影之前,仍自愣神。



    他向小白问道:“这一关,该怎么过?”



    白色的蛋壳里没有声响,过了半晌才回了一句话:“这里,只有你自己能破,因为,你的对手就是你自己,尽管是一百个自己。”



    叶枫的脸色很不好看,但也没有反驳,只是望着眼前一百多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身影,他本应该很是熟悉,此刻却感到陌生。



    随后,他不再犹豫,脚步一动,毅然走向了最前面的一个自己。



    他来到了他的面前,望着对面之人的脸,却也望着自己的脸。此时,他的心中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一种叫作奇怪的情绪,恐怕很难有什么事情比突然见到另一个自己更加让人难以接受吧,何况是一百个自己。



    叶枫还没有准备好下一步该怎么办,对面的自己突然扬起拳头,一拳砸向他的脸庞!



    毫无疑问,他被击中了,脸上顿时红肿了一块。感受着真实骨感的疼痛,叶枫再不迟疑,也一拳轰向对面的自己。他觉得自己的这一拳很快,用力也很足,并且这一拳定然能够找回刚才的场子,说不定还能让对面的自己感觉更痛。



    他的确打到了对面的自己,拳头如风般砸在他的脸上。可是,令人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对面的身影由实化虚,在那一瞬间变成了一片虚影。叶枫仿佛一拳打在了空气中,拳头透过了那道身影,却连丝毫痕迹都未留下。



    什么!



    叶枫的表情恍若遇见了鬼,又仿佛是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他不信,又一拳砸向对面的自己。



    这一拳,落在了对面身影的胸膛上,拳头依旧穿身而过,抓不到半点影子。



    对面的身影却反手一拳挥动过来,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叶枫的胸口,叶枫胸口一疼,倒在地上。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叶枫不断摇头,自言自语道。



    他静了静心神,扶着地面又站了起来,望着对面的自己,战意更浓。



    叶枫起身,对着对面的身影又是一拳砸去。可是仍旧没有效果,这一来一回,好似在表演一场喜剧,只是这场喜剧没有剧本,没有编剧,从头至尾就只有叶枫一个演员,也只有一个观众。唯一的观众,却也没有笑声,如同叶枫自己。



    他仍旧不知疲倦地挥动四肢,但无论拳头或是脚尖,只要在接触对面身影的一刹那,便穿透而过。



    这,本就是一场不公平的试炼。



    叶枫却毫无怨言,只是想竭尽所能,去接近那个答案,那个只有自己才能找到的答案。正如小白所说,这一关,就是他自己,也只能由他自己来破。



    叶枫仍旧挥动着着双拳,进行着那已经证实出不可能的尝试。对面的身影,眼神依旧锐利,叶枫每受一拳,便望向他的眼睛,仿佛要把他深深地刻进脑海里。



    那道身影背后,九十九道人影不规则地林立。一道道目光凝聚成线,打量着场中情景,倒更像是在看一场戏,只有一个人在演,却十分精彩,百看不厌,于是才止足不前,流连忘返。



    蛋壳里的小小白影注目着场中一切,小嘴一张一抿,欲言又止,却依旧不语。她不想干涉太多,干涉太多便变成了干预,干预太多往往会造成追悔莫及的结果。



    场中的人影一次次倒下,又一次次爬起,却从未在场上站立过半晌之外。



    终于,他再也无法承受住那渐起渐增的疼痛倒在了地上,满身的疲惫令他不想再爬起。



    他无意识地挣扎了一下,一个方方圆圆的纸包从怀中斜滚而出。



    他半睁着眼睛,粗气乱喘,左手艰难地向那个纸包伸去,整个手臂皆是酸麻一片,没有了知觉,只是凭这心中那一抹念想。



    终于,他的手指碰到了那个纸包,轻轻翻动它的一角,纸包顿时散开,里面露出了一块圆圆的、宽宽厚厚的东西。那是一块月圆饼,取花好月圆之意。



    叶枫抓住了那块月圆饼,眼神涣散起来。他无意识地咬了一口,香味顷刻间溢了出来,里面夹杂着无尽的依恋和千峦山的泉水。叶枫又咬了一口,眼角有泪水流了下来。他疯狂地又咬几口,囫囵吞尽,生怕别人会来与他争抢,尽管他没有一丝饿的感觉。



    小白看着这一幕,不忍再看,闭上了眼睛。他……终究还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年。她不禁出声道:“叶枫,我……知道怎么出去。”



    叶枫的身体缩成一团,没有回应。渐渐地,有鼾声想起,他半躺在地上睡了过去。



    ……



    第二天,叶枫睡醒,睁开了眼睛。他动了动身体,全身却没有一丝酸痛。



    小白一见他醒来,连忙问道:“叶枫,你怎么样了?”



    叶枫听到她的关切,心里一暖,说道:“昨天不知怎么睡着了,今天醒来,却连半点疼痛都不见了,真是奇怪。”



    小白思考了一下,说道:“可能是因为这些碧玉竹的缘故吧,在你睡眠之时,这些碧玉汁液会潜移默化地洗刷你的身体。”



    “上次你说,这些碧玉竹乃是千年一遇的灵物,那它们到底有什么作用?”叶枫问道。



    小白道:“这是一种很奇特的灵植,灵性是无性,却又容纳万性。先天体质不足的人,用它可以洗练经脉,身怀不治之症的人可以用它来代替一味药引子,如此一说,你便明白了吧。”



    叶枫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他望了望四周,竹林内,依旧无风,那一百道人影,仍自林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