仵作生民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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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想守护的人

    “在你眼里,我就这么不堪么?”百里司羽一把拽住她的手,脸色铁青,“在你眼里,我是不是连百里司宸都不如?”

    “连?”楮知忆有些失笑,“你如何能同他比?”

    “你知不知道他这个师长是怎么来的?是屠了整整一城的百姓换来的。你知不知道他曾了为了抓一个企图枪杀他的刺客,杀了所有的可疑人?!你又知不知道他曾当众拔了笑他身子有恙的路人?拿人命换军功,以暴力为崇高,那样的人是魔鬼!”百里司羽轻蔑地望着她,“还道你多通透,只怕也是迷恋那样皮囊。”

    楮知忆甩开他的手,眸光清冷,潋如寒月:“百里司宸杀人如麻,却不曾想杀我;百里司宸是魔鬼,身在地狱也有拨开云雾见天明的理想;百里司宸样样不好,却纵然明知我是你不要的,也不曾将我踢来推去,认了我这个便宜未婚妻。百里司宸……”灿然一笑,“确实比你好看。”

    少女甩手,转身时眸时背挺如竹。

    她声声为百里司宸辩解,句句顶他心肺,令人生气,但她只那一句“是你不要的”便令他失了气性。

    这是他一生的错事,是他将她推给了百里司宸,她生气,自然是应该的。

    百里司羽捡了外套跟在她身后,低了声:“之前我对不起你,你给我机会,我改好么?我和阿妍会分手的。”

    楮知忆顿足,转头看他,眸色森森:“你会和楮知妍分手,但不是现在是不是?因为你还有用上杜家的地方,是不是?”

    她望着他,目光极为轻蔑。

    “很多事情你不懂。”百里司羽打开车门等她进去,见她不动,叹气道,“我不怕告诉你,我和百里司宸迟早都有一争,杜家是我的助力,我不能现在就毁掉。”

    百里司羽虽然说的坦诚,其实这事明白人都知道。说不说,楮知忆都知道。

    楮知忆不再说话,远远地望着街口,见有车灯晃过,心下松了一口气,她是赌对了。

    车子来的极快,在黄金银行门口嘎然而止。

    杜月新从车上跳下来,冲冲向百里司羽打了个招呼,就走到楮知忆面前笑道:“可真让人好找。”握住她的手,将掌心的物什往她手心上一放,“我错了,不要生我的气,这连本带得利的,可消气么?”将脸凑了过去,“再不消气,你就打我几巴掌。”

    掌心的分量比之前要沉,杜月新加了价。

    楮知忆问:“谁的意思?”

    “我的意思啊。”杜月新赔笑道,“我惹你生气,自然是我的意思。”

    楮知忆随手一扔,做势要走。

    “嗳,别。”杜月新头大的捡起散在地上的金条,第一次心里有些发苦。

    历来都是他往地上扔钱,别人捡,如今倒好,他成为捡了那一个。再者说,他可从来不曾往地上扔过金条。

    “是父亲的意思,是父亲的意思。”杜月新说了实话,“父亲知道我把你惹气了,便让我来赔礼道歉。”

    “哼!”楮知忆脚步更快。

    “我说的是真的。”杜月新有些急,“真的是我父亲的意思。”见她脚步不停,急忙跑到她面前,将人拦住了,双手合什不断作揖,“姑奶奶,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阿爸说要是今晚不把你说通了,我就不用回家了。”

    “您不是瞧不上我么?为何突然改了性子?”

    “哎!”杜月新叹了口气,“季田来了电话。”

    原来是季家施了压,她以为这该是森田的缘故。楮知忆抬头看向杜月新:“季田给了多少时日?”

    杜月新这回不敢再给她限时日了,摸了摸鼻子赔笑道:“尽早就是了。”

    楮知忆见状,五指握拳,拢住了杜月新放到掌心的金条,抬眸望他:“七日,给你一个交待。”

    “好,七日,七日。”杜月新松了口气。季光给了半个月的时间,要是七日就办妥了,自然面上好看些。

    楮知忆将金条放进坤包里,看向杜月新:“查案或可要在有司部门行走,督军府或警察厅的手令,可有么?”

    “有有有,明日一早我便去办。”杜月新连声道。

    “好!”楮知忆告辞离去。

    虽然跟预期有所差别,但计划还是可以进行。

    “我送你。”两个异口同声。

    两只手分别拽住了她的左右手,百里司羽看向拽住楮知忆另一只手的杜月新:“你不用回去复命么?”

    杜月新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司羽,怎么的,兄弟就这点心思,不成全一下?”

    楮知忆看向杜月新:“你送我去楮公馆。”甩开百里司羽的手,径直上了杜月新的车。

    黄金银行冷漠的街道,拉长百里司羽的身影。

    街口,一名黄包车夫远远看了百里司羽一眼,拉上刚走过来的客人,飞奔而去。

    “大哥那边还顺利么?”车夫埋头赶路,声音低低地传开。

    穿长衫的客人翘着腿,手捂着嘴挡了风,声音同样很低:“顺利,盯好这边,别出岔子了,到时候老大回来够你受的。”

    接下来谁都没有再说话,只是黄包车夫的脚步更快了些。

    楮知忆回到楮公馆,楮正良已经等在大厅,看见杜月新一并来了,客气地留了留,待他拒绝也便放任而去。

    “阿忆,等等。”楮正良看着无视自己径直上楼的楮知忆,压住心底的愤怒,叫住了她。

    “何事?”楮知忆回头问。

    “过来坐。”楮正良招呼她到沙发上坐下,亲手倒了杯热茶递给她,“喝水。”

    楮知忆伸手接了,捧在手心暖着手。奢华的西洋水晶灯照着少女素白的手因受冻而苍白僵硬。

    楮正良那些到嘴边的话又有些说不出口,便又从钱包里拿了三百块钱放到她面前,“明日我让人陪你去置办几身皮草,女孩子家的,别冻坏了身子。”

    楮知忆眸色无波:“可是您让你将我许给段天?”

    瞧着楮正良神色越发别扭,楮知忆便知自己猜中了,却不说话,只等着他说。

    楮正良双手撑在双腿上,撑起了自己身为父亲的威严,看向楮知忆,道:“段天是留过洋的,家世也不错,马上就会在凤歧行医,有您做背书,往后在凤歧也是自成一方名医生……”

    “您有没有告诉你,段天,姓什么?”

    “姓什么?”楮正良一愣,“自然是姓段的。”

    楮知忆冷笑:“他姓森田,是日军驻麓山的特使。我在麓山警察厅验尸,不幸得罪过他,他此番到到麓山就是找我寻仇来的。”

    “什,什么?你得罪了日本人?你怎么得罪日本人?”楮正良神色有些慌张,“您怎么没有告诉我这些。”但他很快就想明白了一件事,道,“你得罪了他,他还特意到凤歧来求娶,显然对你有了心思。你现在跟百里家没了婚约,段天也未必不是良人。”

    既然楮知忆得罪了日本人,那就让她自己去填就好了。他刚刚得了您的许诺前途有些光明。

    “阿爸,你说的是什么话。”楮知韶突然冲下楼来,愤然道,“在凤歧城,谁都知道百里司宸恨日/本人,你还让大姐姐嫁给日本人,百里司宸能放过她么?更何况,如今恋爱自由,以前你们订下娃娃亲已是荒唐,如今还要将大姐姐推给日本人。阿爸,大姐姐也是你的女儿,你怎么能这样对她。”

    楮知韶原也参加了今晚的晚宴,期间腹痛便先回来了。他隐约从杜月兰和楮知妍的话里听到今晚有些凶险,他担心楮知忆一直不敢睡,想等她回来好好问问,可是一下楼就听见父亲说这样的话,心底又惊又痛。

    “混账,有你什么事?滚回房去。”楮正良不能对楮知忆吼,刚好将所有的怒气都宣在楮知韶的身上。

    “阿爸,二姐姐和二少帅在一起,你说是为了支持恋爱自由。可是现在呢?为什么大姐姐不能恋爱自由?为什么我不要跟陈大小姐结婚?说到底阿爸是为了自己吧?为了自己的前程……”

    “啪!”

    清脆的耳刮子在大厅中荡开,少年秀气的脸上顿时流了五道深深的指印。

    楮正良破口大骂:“小畜生,你在跟谁说话?”

    楮知韶梗着脖子看着他,赤红的双眸赢着泪光:“我说错了么?在阿爸的眼里我们不过是阿爸前程的垫脚石。”

    “畜生,畜生!”楮正良气地直哆嗦,再抬起的手却再也没有落下去。

    楮知忆扣住了楮正良的手腕,淡道:“你且去回杜闫生,我愿意做段天的女友,但一应礼数都要。”

    说完也不看楮正良,拉了楮知韶就往楼上走。

    回了卧室,楮知忆拧了热毛巾递给他敷脸,道:“为何跟他起冲突?”

    四处看了一眼,走到衣柜前,打开门,看着空荡荡的衣柜,附身提出一只藤皮箱,略沉。

    “要去哪里?”

    楮知韶垂下头:“你,怎么知道?”

    “你并不是会跟他起冲突的人,虽然看似为了维护我,但不足够成为理由。毕竟……”楮知忆扫了他一眼,“书房里我和他说的话,你都听见了,不是么?要有冲突,该是那个时候。那唯一的理由应该是你需要给自己一个离开的理由。”

    “说到底大姐姐还是瞧不上我,觉得我心底没正义,认定我不敢冲破枷锁,没有胆量为姐姐挺身而出。但是……”楮知韶抬头看她,眸中闪过一抹坚定,“但我也是男人,也有想要保护的人,想要走一条自己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