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雀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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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四) 被调戏了

    月正当空,四下里一片分明,一座高大的巨城傲立于苍茫平原之上,在午夜月色下,更显坚韧挺拔,磅礴孤寂。

    其时大荒城池要么依山而筑,要么傍水而营,只有麻仓境内八城建于地势平坦,河网纵横之处,这八城亦为大荒至为凶险又极为繁华之地。

    西风、燧明因种种原因,族规明令“禁贸”,只有麻仓不遏交易,青帝甚至联合长老会修改族规,将“玉石、珍珠、黄金、青贝”四类外观华美,易于保存之物定为“恒通货物”,赐名曰“财”,以十二换一的方式依次兑换。又以帝冠上“龙眼珠”之重为准,定名为“两”,下令长老会与木神制出“衡器”,赐名“铨”,分发至境内各地。

    后麻仓贸易渐盛,所需衡器量度极大,又制出“秤”,交易所需之财常达“百两”“千两”。

    后世青帝又因玉石、珍珠不易携带、且常磨损便下令将其废除,以至为难得的“碧影铁”为“财”,定“均”“斤”衡度,并以“六十换一”替代“十二换一”。

    碧影铁相传乃是深埋海底的扶桑木所化,刚韧无双,极为珍贵,麻仓每年采掘不超百斤,青帝的碧鳞刀、句芒的涯角枪铸造时都曾加入少量此铁。

    下令重新锻造碧影铁与黄金,以腰间佩玉为模,制成木叶纹样的“铁财”与“金财”,赐名“币”,约莫一两碧影铁便能制成一枚木纹铁币,五两黄金造出一枚木纹金币。

    据传而今麻仓某些行商坐贾之人所拥之“财”,能购得之衣饰、食物、兵刃、劳械几乎便能维持一个小族邦期年生存所需。

    这些巨富虽无功勋爵位,但凭其之财,行贿无厌,攫得特权,转而掠得更多财币,流毒无穷,戕害甚重。

    而今麻仓有三大行商最为出名,被戏称为三大“财神”,足见其所拥之财之巨。

    依照族规碧影铁、黄金、青贝的开采权以及铸币权应为长老会所持,但近百年来长老会形同虚设,铸币权渐为帝室所攫,任何人私自铸币,以叛族罪论。

    竹邕城原是四百五十年前割据叛乱的“黄贼”所建之城,竹银山先人剿灭乱贼有功,被封为此城城主,荫及后代。

    盖因此故,竹邕城城中富饶安逸,行人穿梭,极为殷实,每年向青帝与长老会进贡甚为丰足,颇得青帝长老会宠幸,竹银山亦是“老派”中少数受青帝倚重的名将。

    竹邕城墙高达八丈,擎天而立,通体呈碧青色,远观犹如无数竹节,壁垒森严。

    叶平身中空中,施展“镜光决”,即便是正午阳光下,也只能瞧到淡淡的影儿。往下瞧去,只见城墙上卫兵穿行不止,防范甚严,城中漆黑,只有几点灯火,街道纵横,房屋鳞次栉比,街上空无一人,显是宵禁甚严。

    叶平落在城北一片人面竹林外,风过疏竹,碧林分合,声随风飘,或凝或散。八方馆隐于竹影之后,馆前的石笼上以“西海水荧虫”的血书着“竹影馆”三字,在黑夜里散发着淡淡的幽光。

    竹影馆以雷公竹所建,清幽雅静,道旁石灯延绵,亮如白昼,置身其中,竹波烟月,如堕雾海。叶平凝神细查,见西侧竹墙下刻了一巨树木叶状的记号,知道吕候爷果在此处。

    翻过竹墙,瞧见东面有一小屋还亮着微光,悄悄接近。

    小屋墙角也有一木叶记号,竹窗未关,微弱的火光从窗户间溢散出来,藏身窗下,在手中聚气成镜,置于窗下,果见吕侯爷正在灯下默坐。

    叶平拉开窗户,翻身而入。

    吕侯爷似已等待多时,两人交换所闻,叶平得知那三人于城前封印灵兽,进城后便径直在竹影馆住下,未曾离开。

    叶平奇怪道:“难道他们也像我一样,游历大荒?”吕侯爷道:“应当不会,这些人随便哪一个都能在一方称雄,况且在外游历,讲究简行轻装,公子此前不也想单骑走荒外么?”两人商量半天也想不出这些人来这竹邕城做甚?

    ***

    翌日清晨,叶平刚刚起床,忽听得一阵“七阔”“七阔”的熟悉叫声,心中一动,推门进院。只见东边飞来一只碧眼黑翎的怪鸟,似鸾非鸾,似雕非雕,背上骑坐着个十七八岁的明媚少女,在朝阳下瞧来,青衫飘摇,俏丽不可方物。

    一只豆大的青色蝉虫,嗡嗡振翅,从空中飞来,栖于叶平胸口衣襟上。叶平笑道:“好啊,青鸟姐姐,原来你在长生殿外便已在我身上抹了青蚨虫卵。”

    青鸟从契阔鸟背上跃下,摸摸它的脖颈笑道:“谢谢你啦,快回去吧。”契阔鸟尖叫一声,绕着两人盘旋一圈,向回飞去。

    青鸟笑道:“公子,你不会赶我回去吧。”

    叶平正要跟她玩笑,吕候却已出门,传音道:“他们已往驿馆酒家去了。”对着青鸟微一点头,算作招呼。

    叶平叹道:“有青鸟在,咱们终于能吃顿人饭啦。”吕候忍俊不禁,青鸟觉得奇怪,正欲细问,叶平拉着青鸟道:“咱们去用点膳食吧。”向驿馆走去。

    竹叶沙沙,隐隐夹杂着悠扬的丝竹之声,让人心中莫名的平静。

    叶平握着青鸟柔荑,见她白皙的额边尚有细密的汗水,那双春水双瞳微微有些红肿,显是许久不曾歇息,心中感动,在青鸟耳边低声笑道:“好姐姐,多谢你来找我。”正欲再说些体己话儿,忽听一声甜腻入骨的脆笑,循声望去,只见水边四人正往自己这方向走来,似已在驿馆食毕。

    此时天光明亮,离得又近,叶平细瞧了那妖女两眼,实在无法把眼前这个美艳动人的女子与昨晚那心狠手辣的女魔头联系在一处,想到那魅惑的风姿,心脏忍不住又怦怦乱跳。那脸上长满斑蝥的男子瞧着愈发丑陋恶心,只不知如此不同的两人为何会在同一路。

    那妖女朝叶平微微一笑,依旧是那绰约的风姿、如画的笑靥,叶平正觉这笑容好生熟悉,那四人却已走过。

    “啪”错身相交的刹那,那妖女竟一巴掌拍在了叶平的屁股上,还微微用力捏了一把,引得旁边那清秀男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青鸟道:“你这女人怎地如此不要脸面。”那妖女只是哈哈大笑,自顾自轻声道:“生得挺俊,可惜手感欠佳。”叹息不已。

    青鸟大怒,叶平却拉了拉她,轻轻摇头,青鸟冷哼一声,道:“生得挺美,可惜太过风骚。”

    容光转头对着叶平微微一笑,两人目光一触,算作致礼,相反而去。

    三人进入驿馆阁楼,要了酒食,叶平正对青鸟略述这几日之事,引得青鸟格格轻笑,忽听一个慵懒动听的声音冷冷道:“堂堂都亭侯被人绕到身后也没察觉,这些年便是如此练功的么?”回首望去,登时一惊,只见吕侯爷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个白衣女子,正手持一杆一丈来长的画戟,枪头两枚月牙刃泛着清冷的银光,银白的枪尖离吕侯爷的后脑勺不足半尺,看来只要这女子微一用劲儿,吕候便要蒙难。

    那女子云鬓高挽,眉淡如烟,眼如秋水,肌肤白腻如雪,竟是个羞花闭月的绝色丽人。

    ***

    吕侯爷慢慢拿起桌上酒樽,轻啜一口,淡淡道:“这些年你还好吗?怎么来这了?”那白衣女子冷笑道:“听说竹邕城是天下第一等繁华之地,我为什么不能来了?”吕候道:“昆仑山什么没有,你又何必到这俗世凡尘来?”白衣女子道:“我想去哪就去哪,干你什么事了?”吕侯爷叹气道:“蝉儿,你明知我不是这意思的。”白衣女子怒道:“住口,你这负心薄幸的小贼,我只恨当日自己瞎了眼睛。”

    叶平见这两人关系暧昧,悄悄跟青鸟使个眼色,道:“青鸟姐姐,你有什么东西给我瞧,咱们找个没人的地方好好看看吧。”

    拉着青鸟出门下楼,来到院外,在竹廊坐了。

    碧竹苍翠,倏合倏分,飘飘渺渺,犹若仙籁。

    忽而风止,驿馆传来淡淡的歌乐声,莺声婉转,洋洋盈耳。叶平没来由想起刚才那妖女魅惑而又熟悉的一笑,是了,昨日那妖女也是这般对着自己隐身之处嫣然而笑,难道她当真便已发现自己?

    只是若真如此,刚才又为何那般挑衅?又或许她真的只是天生多情,想到那艳若桃李,美如天仙的笑靥,微微出神。青鸟笑道:“我猜公子一定是在想某个人了。”

    叶平期期艾艾道:“也不知那白衣女子跟侯爷是什么关系,那女子手中长戟似乎便是传说中侯爷的画戟了。”青鸟笑道:“公子何必瞒我,公子心里想的是一位公主。”叶平叹道:“是了,也不是契阔鸟回去没有,骊珠现在又在做些什么?”青鸟叹道:“来时飞了一天两夜,现下虽然没有负人,但想来还不会如此之快的。”

    叶平道:“就知什么也瞒不过你。”问道:“你说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青鸟问道:“公子问的是那位公主呢?还是那位持枪美人?”

    叶平笑道:“当然是屋中那位了,你说她跟侯爷是什么关系?”

    青鸟道:“英雄美人,情关难留,无非是一些她爱上你,你爱上她的故事,潇洒如都亭侯,银枪赤兔,又有那个女子不爱呢?观那女子言行衣饰,不似本邦,倒似是西风族人,近十年来大荒局势微妙,大约又是一些族规律令的原委吧。”

    叶平打趣道:“偏你观察的仔细了……”正要再说下去,忽听城中传来一阵急促的鼓钟声,由东及西,排山倒海,响彻长空。

    鼓声分为三响,中间两节停顿处又夹杂着清亮的钟声,显是城中某处发生极大变故,击鼓鸣钟,各方接到信息,将警报传达全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