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偷袭
快要春节了，这是如许在长安过的第二个春节，然而长安城却没有半点过节日的氛围，街道上空了一大半，连天子都跑了，谁都知道一场大战即将来临，百姓们再舍不得，也只得举家迁徙。
如许登上城楼，这里已经加固加高了，站在箭楼上，可以看得更高更远，她极目远眺，却只能看到灰白色的地平线在大地的尽头与天相交。
留守的官员只有河南王府地位最高，所以整个长安以云纱为首，她将能调用的兵全部征用，又加固城防，似乎要做最后的决战。
可是如今长安城已经空了，驻守的兵马包括河南王府的府兵在内，不过区区三万而已，粮仓里的粮食早就随着天子西巡一并运走了，没有兵、没有粮，他们只能选择投降，或是战败被杀。
前方的消息一日比一日坏，息琛已经顺利度过河东，逼近弘农城了……唯一的好消息是天子顺利地到达了天水郡，但是皇后薨了，据说是水土不服，可是皇后薨不过三日，天子便册封了贵妃为后，这其中的缘由便耐人寻味了。
如许对这些并不感兴趣，她知道舒康必败，她甚至期待着息琛大军进驻长安。她只是牵挂月照翎，连结发妻子都可以牺牲掉的舒康何其薄幸，月照翎与他毕竟有过夫妻情分，皇后死了，兔死狐悲，她却还要留在舒康身边，不知此时该如何难受……
风越发地大了，如许渐渐感觉冷，底下跑上来一个小卒，看见她行了一礼，道：“大小姐，王太后寻您。”
如许点点头，快步离开。
云纱正和一个李将军、城门校尉在探讨如何抵御息琛大军，看到她来了，招了招手，“如许，来。”
李将军正是那日保护鸿胪寺丞的大胡子，他蓄养了多年的胡子被如许一剑切掉，只能干脆全部剃掉，倒是显得年轻多了，但没有以前那么威武了，因此他窝火了很长一段时间。
如许多看了几眼他，主动微微一笑，李将军黝黑的皮肤竟然破天荒红了红，嗯了一声，然后别开眼去，继续低头研究战术。
云纱对如许道：“方才我和李将军、杜校尉一起探讨了如何应对息琛大军，我们三人皆认为在蓝田一带设伏最为合适。如许，如今长安城没多少将士，母亲希望你能帮帮母亲，来做这个先锋官。”
如许错愕，“可是母亲……我不会领兵。”
杜校尉道：“大小姐无需担心，到时候我会和大小姐一起前往，大小姐只需听从我的命令行动便可。”又说，“听闻大小姐武功卓绝，不知是否愿意一助。”
如许看了看云纱，对上她殷切的目光，半晌才乖乖点头，对杜校尉说，“我会全力以赴的。”
云纱如释重负地一笑，招手拉她过来，同
她说设伏的细节。
兵贵神速，他们必须尽快出发，赶在息琛大军之前在蓝田一带设伏，因此如许刚吃过晚饭，便整装待发。
杜校尉看着她身着一身铠甲，在夜色里闪着寒冷的光泽，她持剑的姿势极为利落，比起寻常将士来说，另存了几分出尘的孤冷气质，倒和江湖上的某些剑客不谋而合。他原本担心她的武艺卓绝不过是云纱的夸大其词，眼下倒是去了七八分的怀疑，不由诚恳赞道：“大小姐换上戎装，当真巾帼不让须眉。”
如许点头一笑，眉眼之间是和通身冷厉气质截然相反的柔顺。
这一次仿佛老天都是站在他们这一边的，阴了大半月的天终于开始放晴了，夜空中月色如洗，不知不觉又是月圆之夜。
如许仰头望着天空，暗暗一声叹息，生逢这样的乱世，再多的月圆之期，也挽不回那些支离破碎的人家了。长安，长安……何时能够真正地长治久安？
杜校尉对此地极为熟悉，迅速寻到一处峡谷高处，将士兵分作三部分，其一在高处分散开来，届时待息琛大军深入此处后，射箭投石将队伍拦腰斩断；其二在前方，击杀息琛后半段兵马；其三由如许带领，击杀息琛前半段兵马。
“大小姐无需担忧，只需要尽力杀敌便可。不过大小姐亦要注意自己的安危，若是实在无可阻挡……”杜校尉脸色微微一沉，薄带了几分无奈，“大小姐就赶紧逃命去吧。”
其实他会留下来，不过是骨子里那一点忠君爱国的气节在作祟罢了，他心里也很清楚，长安的陷落，只是时间的早晚的问题而已，不是息琛，就是公孙氏。他们的君主啊，早已将可用之人或赶或杀，驱逐干净了……
如许点头，“杜校尉不用担心我。”她偏头看了一眼安静的峡谷，月色下一切都显得那么美好，连石头缝里都微微反射着霜白，但是这样的美好之下，是刀光冷箭的杀机。
云纱和杜校尉都料得不差，第二日临近正午，峡谷前方马蹄阵阵，有大军靠近了。
如许躲在半山腰的暗处，低头看着大军犹如一条庞大的巨蟒一样游进峡谷，最前方领军的人，赫然就是息怀扬。
虽然许多年没见了，她已有了不小的变化，眉宇之间多了几分刚毅，皮肤也黑了许多，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她眉头深深拧拢。
怎么会是他呢？若是他受伤，她如何向云姬交代？
她有些着急了，回头看了眼同样伏在暗处的其他士卒，很想冲出去叫息怀扬快退，但如此一来，这满山八千士卒就得殒命。
大冷的天，她的额头泌出一层薄薄的汗。
仿佛看不到无尽头的大军以尽量快的速度通过峡谷，如许内心满是矛盾，然而预料中
的伏击并没有出现，没有从天而降的巨石，也没有飞矢。
她开始意识到不对劲。
冬日的阳光温暖极了，然而照在将士的铠甲上，却反射出刺目的寒冷。
草木倾颓的山上，偶尔会发出奇怪的声响，像是什么枯枝落在地上，但却闷闷的，如许耳朵尖一颤，猛然回头。
冬日的山头光秃秃的，一眼望去除了枯木便是大石，她缓缓抽出剑……
咻——！
咻咻——！
安静的空气中陡然爆发出箭雨的声音，无数飞箭自对面山头如雨一般落下，却不是朝着峡谷，而是朝着如许所在的山腰处来的。
两处山峰并不一样高，对面的山要更高一些，为了方便突袭，如许所在的位置是更低一些的山腰。
她很快明白过来，他们螳螂捕蝉，息琛早已料到一切黄雀在后了。怕是昨天晚上杜校尉一行人一进山，就已经出事了。
她一剑横劈，剑气挡住了大部分的飞箭，争取了时间。
她厉喝：“快撤！”
然而回应她的是高低不迭的惨叫声，那些原本埋伏在暗处的士卒们一现身，就被如雨的飞箭钉穿，当场殒命。
山下旗摇呐喊，战鼓震天。
息怀扬原本成竹在胸地看着这场实力悬殊的绞杀，然而原本势如破竹的箭雨在半空中突然被齐齐阻挡住，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的目光沿着那道剑气落在对面山腰上，虽然对方穿了一身铠甲，但他还是一眼就看出来了，“是她？”
他的眼底里闪过几丝惊讶，但很快反应过来，冲身边的亲卫招手，“快去告诉军师，就说我看到了温如许。”又说，“另外叫弓箭手停止射箭，所有人准备，近前杀敌；如看到敌军中有女子，不许伤害。”
“是！”
如许不知道到底还有多少人幸存，但是她顾不得他们了。
箭雨很快就停了，取而代之的是自下而上的呐喊声，伴随着甲胄和兵器的碰撞声，是息怀扬的大军杀上山了。
如许如行云流水一般，剑招极狠，剑气犹如看不见的风刃一般，须臾便割伤了敌军们的手臂，不是惯常的一剑割喉，仅仅是卸去他们的攻击力而已。
她不想杀人，她只杀恶人，那些将士都是有父母有妻儿的，他们只是在建功立业，他们不该死。
越来越多的敌军涌上来，只要他们不死，就是一人一口唾沫，也能将她淹死。如许不再与他们纠缠，身形如燕般在树林之间掠过，朝大山深处而去。
似乎没有人注意到她的逃脱，身后并没有追兵追上来，如许停下来，直到周围寂静得连风声都听不到，整个人才慢慢地放松了。
她环顾四周。
大山深处陌生极了，古木林立，仿佛一座巨大的迷宫，前后都
无路，阳光找不到的地方冷极了，连溪水都被冻住。
她深深地呼吸，靠在一棵树上喘气，脸色微微发白。
八千人……都死了，和她杀的人不同，他们不是恶人，也都是父母的孩子、孩子的父母，昨日还曾言笑晏晏，转眼就没了……人命在战争面前，太不值钱了。
阳光打在身上，温暖极了，她缓缓闭上眼，慢慢地滑坐在地上……
云渐寒冲上山腰时，这里的屠杀已经接近尾声了，他找了一圈，并没有找到人，不少士卒都受伤了，但是所有人都只伤了手臂，伤口整齐且浅，一眼就看出是她的剑法，他随手抓住一个受伤的人问道，“伤了你的女人呢？”
那士卒记着息怀扬的命令，指着大山深处说：“她逃进山了，小人们本想追，但是大公子说不许伤害，小人们便未曾追上去。”
（本章完）
如许登上城楼，这里已经加固加高了，站在箭楼上，可以看得更高更远，她极目远眺，却只能看到灰白色的地平线在大地的尽头与天相交。
留守的官员只有河南王府地位最高，所以整个长安以云纱为首，她将能调用的兵全部征用，又加固城防，似乎要做最后的决战。
可是如今长安城已经空了，驻守的兵马包括河南王府的府兵在内，不过区区三万而已，粮仓里的粮食早就随着天子西巡一并运走了，没有兵、没有粮，他们只能选择投降，或是战败被杀。
前方的消息一日比一日坏，息琛已经顺利度过河东，逼近弘农城了……唯一的好消息是天子顺利地到达了天水郡，但是皇后薨了，据说是水土不服，可是皇后薨不过三日，天子便册封了贵妃为后，这其中的缘由便耐人寻味了。
如许对这些并不感兴趣，她知道舒康必败，她甚至期待着息琛大军进驻长安。她只是牵挂月照翎，连结发妻子都可以牺牲掉的舒康何其薄幸，月照翎与他毕竟有过夫妻情分，皇后死了，兔死狐悲，她却还要留在舒康身边，不知此时该如何难受……
风越发地大了，如许渐渐感觉冷，底下跑上来一个小卒，看见她行了一礼，道：“大小姐，王太后寻您。”
如许点点头，快步离开。
云纱正和一个李将军、城门校尉在探讨如何抵御息琛大军，看到她来了，招了招手，“如许，来。”
李将军正是那日保护鸿胪寺丞的大胡子，他蓄养了多年的胡子被如许一剑切掉，只能干脆全部剃掉，倒是显得年轻多了，但没有以前那么威武了，因此他窝火了很长一段时间。
如许多看了几眼他，主动微微一笑，李将军黝黑的皮肤竟然破天荒红了红，嗯了一声，然后别开眼去，继续低头研究战术。
云纱对如许道：“方才我和李将军、杜校尉一起探讨了如何应对息琛大军，我们三人皆认为在蓝田一带设伏最为合适。如许，如今长安城没多少将士，母亲希望你能帮帮母亲，来做这个先锋官。”
如许错愕，“可是母亲……我不会领兵。”
杜校尉道：“大小姐无需担心，到时候我会和大小姐一起前往，大小姐只需听从我的命令行动便可。”又说，“听闻大小姐武功卓绝，不知是否愿意一助。”
如许看了看云纱，对上她殷切的目光，半晌才乖乖点头，对杜校尉说，“我会全力以赴的。”
云纱如释重负地一笑，招手拉她过来，同
她说设伏的细节。
兵贵神速，他们必须尽快出发，赶在息琛大军之前在蓝田一带设伏，因此如许刚吃过晚饭，便整装待发。
杜校尉看着她身着一身铠甲，在夜色里闪着寒冷的光泽，她持剑的姿势极为利落，比起寻常将士来说，另存了几分出尘的孤冷气质，倒和江湖上的某些剑客不谋而合。他原本担心她的武艺卓绝不过是云纱的夸大其词，眼下倒是去了七八分的怀疑，不由诚恳赞道：“大小姐换上戎装，当真巾帼不让须眉。”
如许点头一笑，眉眼之间是和通身冷厉气质截然相反的柔顺。
这一次仿佛老天都是站在他们这一边的，阴了大半月的天终于开始放晴了，夜空中月色如洗，不知不觉又是月圆之夜。
如许仰头望着天空，暗暗一声叹息，生逢这样的乱世，再多的月圆之期，也挽不回那些支离破碎的人家了。长安，长安……何时能够真正地长治久安？
杜校尉对此地极为熟悉，迅速寻到一处峡谷高处，将士兵分作三部分，其一在高处分散开来，届时待息琛大军深入此处后，射箭投石将队伍拦腰斩断；其二在前方，击杀息琛后半段兵马；其三由如许带领，击杀息琛前半段兵马。
“大小姐无需担忧，只需要尽力杀敌便可。不过大小姐亦要注意自己的安危，若是实在无可阻挡……”杜校尉脸色微微一沉，薄带了几分无奈，“大小姐就赶紧逃命去吧。”
其实他会留下来，不过是骨子里那一点忠君爱国的气节在作祟罢了，他心里也很清楚，长安的陷落，只是时间的早晚的问题而已，不是息琛，就是公孙氏。他们的君主啊，早已将可用之人或赶或杀，驱逐干净了……
如许点头，“杜校尉不用担心我。”她偏头看了一眼安静的峡谷，月色下一切都显得那么美好，连石头缝里都微微反射着霜白，但是这样的美好之下，是刀光冷箭的杀机。
云纱和杜校尉都料得不差，第二日临近正午，峡谷前方马蹄阵阵，有大军靠近了。
如许躲在半山腰的暗处，低头看着大军犹如一条庞大的巨蟒一样游进峡谷，最前方领军的人，赫然就是息怀扬。
虽然许多年没见了，她已有了不小的变化，眉宇之间多了几分刚毅，皮肤也黑了许多，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她眉头深深拧拢。
怎么会是他呢？若是他受伤，她如何向云姬交代？
她有些着急了，回头看了眼同样伏在暗处的其他士卒，很想冲出去叫息怀扬快退，但如此一来，这满山八千士卒就得殒命。
大冷的天，她的额头泌出一层薄薄的汗。
仿佛看不到无尽头的大军以尽量快的速度通过峡谷，如许内心满是矛盾，然而预料中
的伏击并没有出现，没有从天而降的巨石，也没有飞矢。
她开始意识到不对劲。
冬日的阳光温暖极了，然而照在将士的铠甲上，却反射出刺目的寒冷。
草木倾颓的山上，偶尔会发出奇怪的声响，像是什么枯枝落在地上，但却闷闷的，如许耳朵尖一颤，猛然回头。
冬日的山头光秃秃的，一眼望去除了枯木便是大石，她缓缓抽出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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咻咻——！
安静的空气中陡然爆发出箭雨的声音，无数飞箭自对面山头如雨一般落下，却不是朝着峡谷，而是朝着如许所在的山腰处来的。
两处山峰并不一样高，对面的山要更高一些，为了方便突袭，如许所在的位置是更低一些的山腰。
她很快明白过来，他们螳螂捕蝉，息琛早已料到一切黄雀在后了。怕是昨天晚上杜校尉一行人一进山，就已经出事了。
她一剑横劈，剑气挡住了大部分的飞箭，争取了时间。
她厉喝：“快撤！”
然而回应她的是高低不迭的惨叫声，那些原本埋伏在暗处的士卒们一现身，就被如雨的飞箭钉穿，当场殒命。
山下旗摇呐喊，战鼓震天。
息怀扬原本成竹在胸地看着这场实力悬殊的绞杀，然而原本势如破竹的箭雨在半空中突然被齐齐阻挡住，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的目光沿着那道剑气落在对面山腰上，虽然对方穿了一身铠甲，但他还是一眼就看出来了，“是她？”
他的眼底里闪过几丝惊讶，但很快反应过来，冲身边的亲卫招手，“快去告诉军师，就说我看到了温如许。”又说，“另外叫弓箭手停止射箭，所有人准备，近前杀敌；如看到敌军中有女子，不许伤害。”
“是！”
如许不知道到底还有多少人幸存，但是她顾不得他们了。
箭雨很快就停了，取而代之的是自下而上的呐喊声，伴随着甲胄和兵器的碰撞声，是息怀扬的大军杀上山了。
如许如行云流水一般，剑招极狠，剑气犹如看不见的风刃一般，须臾便割伤了敌军们的手臂，不是惯常的一剑割喉，仅仅是卸去他们的攻击力而已。
她不想杀人，她只杀恶人，那些将士都是有父母有妻儿的，他们只是在建功立业，他们不该死。
越来越多的敌军涌上来，只要他们不死，就是一人一口唾沫，也能将她淹死。如许不再与他们纠缠，身形如燕般在树林之间掠过，朝大山深处而去。
似乎没有人注意到她的逃脱，身后并没有追兵追上来，如许停下来，直到周围寂静得连风声都听不到，整个人才慢慢地放松了。
她环顾四周。
大山深处陌生极了，古木林立，仿佛一座巨大的迷宫，前后都
无路，阳光找不到的地方冷极了，连溪水都被冻住。
她深深地呼吸，靠在一棵树上喘气，脸色微微发白。
八千人……都死了，和她杀的人不同，他们不是恶人，也都是父母的孩子、孩子的父母，昨日还曾言笑晏晏，转眼就没了……人命在战争面前，太不值钱了。
阳光打在身上，温暖极了，她缓缓闭上眼，慢慢地滑坐在地上……
云渐寒冲上山腰时，这里的屠杀已经接近尾声了，他找了一圈，并没有找到人，不少士卒都受伤了，但是所有人都只伤了手臂，伤口整齐且浅，一眼就看出是她的剑法，他随手抓住一个受伤的人问道，“伤了你的女人呢？”
那士卒记着息怀扬的命令，指着大山深处说：“她逃进山了，小人们本想追，但是大公子说不许伤害，小人们便未曾追上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