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阿秀
自那日长安的婆子来过之后，杜家一直风平浪静，娉婷见这一家没再生事，便寻思着是不是自己多心了。
不过说杜家消停，好像也不大对劲，她总觉着杜家像是藏了什么事，颇有几分反常，比如平日一毛不拔的张氏破天荒的学起了赵氏，这几天连做了两身新衣裳，那杜财也一反从前万事没精神的惫懒模样，见人说话分外有精神，走起路来简直脚下生风。
娉婷瞧着可乐，也有点好奇，只可惜三丫被拘得紧了，总也出不得屋，她便是觉得反常也打听不出什么来。
不过没用几天，她到底还是知道了杜家人这番改变的原因：杜阿秀要进郑府到主子跟前当差了。
娉婷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府里来接人的马车已经到了门口，还是阿秀的姑奶奶亲自来接的，说是阿秀得了上头青眼，入了府不必再接受为期三个月的调教，直接进大老爷后院一位姨娘的院里当差。
虽说只是个姨娘，可好歹也是半个主子，而且据说这位姨娘原是府里老太太的远房侄女，在郑家也很有几分体面，所以阿秀这份差事还是很不错的。
阿秀走的时候，一家子人一个不落的都出来相送了。
张氏穿着新做的艾绿色棉布裙子，外罩一件橘黄色窄袖对襟褙子，满面春风；杜财一身蟹壳青的棉布长衫也是簇新的，连前几天被清平打得鼻青脸肿的杜升都是一脸神清气爽。
除了面上明显还带着几分病态的杜老头和面无表情的三丫，其他人可谓个个喜形于色，从房舍到角门的这一段路只恨不得敲锣打鼓的走过去。
这家人经过时家屋子前，阿秀忽然站住脚，她冲着屋里的方向冷不丁就拔高了嗓门：“娘，您放心，阿秀这一去定会好好伺候主子们，给你们挣个好前程，你们在家就等着享女儿的福吧！到时候再有那不识抬举、敢欺负你们的人，女儿自会亲手收拾她，好替你们出气！”
娉婷在屋里听得这话差点气笑了，抬眼顺着撑开的窗子扫了一眼，只见杜阿秀一身石榴红的袄裙，高高梳起的双环髻上还绑着两条红色丝带，如果不看那一脸挑衅，这般模样站在外头金灿灿的骄阳下倒越发显得肤白貌美、身姿窈窕。
娉婷瞧她这样，不知怎么就想起前世里那些一心惦记着攀高枝的宫女们，虽说她身为一品女官服侍的是一位女皇帝，但是架不住满朝臣子大多还是男性，许多宫女做不成麻雀变凤凰的美梦，便绞尽脑汁想钓个年轻有为的朝廷命官。
这种事她见多了，杜家人，尤其是杜阿秀那充满勃勃野心的眼神她再熟悉不过，便是这一刹那间，她突然就觉得有些无趣。
人作为万物之灵，却屡屡为身外之物所迷，家境富裕的想要富甲天下，当了官的又想要权倾朝野，有了娇妻作伴的还想要妻妾成群，欲壑难填，真不知啥时候是个头。
娉婷一时意兴阑珊，便收回目光，再不肯理会外头的杜家人。
杜阿秀只当她是嫉恨自己说不出话来，心下得意，便扬起下巴，重重哼了一声，一脸高傲的走了。
听得外头的动静渐无，娉婷无奈一笑，拿过之前给哥哥们做的袜子继续专心做了起来。
彼时，便是聪慧如娉婷也不曾想到这会是她最后一次看见阿秀。
夏去秋来，玉秀山附近郑家的大片稻田又到了收货的季节，今年又是个好年景，金黄的稻谷接天连日，稻穗粒粒饱满，不仅河下村的佃农们高兴，连庄头王贵的脸上也是笑意不断。
山下的稻米丰收，山上的果子也毫不逊色，蜜桃、酥梨、柿子、石榴、藤梨……七八种应季的甜果子沉甸甸缀满枝头，秋风起时，满山飘香，老远嗅上一口这清甜的果香立时便能叫人眉开眼笑。
三家人兴匆匆把这些果子摘下山，挑出个大、光滑、颜色好的连夜装了几车送到郑府，剩下的“次品”却还有不少，绕是供三家人分，每家也得了不少。
娉婷抱着这些果子，这会一口酥梨，转头一口蜜桃，连饭也顾不上吃，把个本就如凝脂般的小脸吃的越发水灵灵惹人疼，倒叫时老太和李月如也不忍责备她了。
北方的秋天总是显得比其他季节短暂许多，玉秀山上的树叶似乎才刚刚泛黄，今年的第一场雪便不期而至。
西北风猎猎作响，昨日还是万山红遍，层林尽染，转头便是一场无声雪落，处处白雪皑皑，银装素裹。
今年冬天来得早，娉婷便赖在烧的热乎乎的炕上哪儿也不去，全家人都疼她，时猛怕宝贝女儿受冻，更是一咬牙去了趟周县县城买了一袋子木炭回来，在她的小屋里又生了个火盆。
自那日阿秀走后，差不多已经过了快四个月，庄子里一切太平，只杜财和张氏夫妇偶尔会穿着新料子裁成的衣裳或戴一些庄子里不常见的钗环首饰，逢人便一个劲儿的夸赞他家阿秀如何出息、怎样争气云云。
有好几次，张氏还拽着赵氏站在娉婷家门口扯着嗓门炫耀，现在这两人之间的相处模式正好调了个个儿，从前是张氏因着赵氏是庄头王贵的大儿媳，总是上赶着巴结对方。
如今因为阿秀的缘故，张氏有意无意分了些好处给赵氏，到把赵氏羡慕的恨不能自己也生个漂亮闺女出来。
赵氏得了好处，自然越发帮着张氏，两人时不时便要挤兑李月如和娉婷一番，都是妇人家鸡毛蒜皮的事，王贵也不好多说，王老太更是乐得看笑话，只王家二儿媳田氏因着与李月如交好，背地里常来宽慰一二。
李月如倒是不在乎这些人如何说她，只是她们不管不顾的编排她的宝贝女儿，她心里就格外恼怒。
有一次张氏和赵氏又站在门口说嘴，李月如一气之下端起一大盆凉水就直接泼了出去，溅得两人衣裳都湿了一半，这两人本来气势汹汹的要找李月如算账，结果李月如回头又从灶间拎了桶泔水出来，吓得两人再不敢多说，灰溜溜的就跑了。
打那以后，这两人再不敢到时家门口生事，只是背后说起时家母女的坏话越发使足了力气。
不过说杜家消停，好像也不大对劲，她总觉着杜家像是藏了什么事，颇有几分反常，比如平日一毛不拔的张氏破天荒的学起了赵氏，这几天连做了两身新衣裳，那杜财也一反从前万事没精神的惫懒模样，见人说话分外有精神，走起路来简直脚下生风。
娉婷瞧着可乐，也有点好奇，只可惜三丫被拘得紧了，总也出不得屋，她便是觉得反常也打听不出什么来。
不过没用几天，她到底还是知道了杜家人这番改变的原因：杜阿秀要进郑府到主子跟前当差了。
娉婷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府里来接人的马车已经到了门口，还是阿秀的姑奶奶亲自来接的，说是阿秀得了上头青眼，入了府不必再接受为期三个月的调教，直接进大老爷后院一位姨娘的院里当差。
虽说只是个姨娘，可好歹也是半个主子，而且据说这位姨娘原是府里老太太的远房侄女，在郑家也很有几分体面，所以阿秀这份差事还是很不错的。
阿秀走的时候，一家子人一个不落的都出来相送了。
张氏穿着新做的艾绿色棉布裙子，外罩一件橘黄色窄袖对襟褙子，满面春风；杜财一身蟹壳青的棉布长衫也是簇新的，连前几天被清平打得鼻青脸肿的杜升都是一脸神清气爽。
除了面上明显还带着几分病态的杜老头和面无表情的三丫，其他人可谓个个喜形于色，从房舍到角门的这一段路只恨不得敲锣打鼓的走过去。
这家人经过时家屋子前，阿秀忽然站住脚，她冲着屋里的方向冷不丁就拔高了嗓门：“娘，您放心，阿秀这一去定会好好伺候主子们，给你们挣个好前程，你们在家就等着享女儿的福吧！到时候再有那不识抬举、敢欺负你们的人，女儿自会亲手收拾她，好替你们出气！”
娉婷在屋里听得这话差点气笑了，抬眼顺着撑开的窗子扫了一眼，只见杜阿秀一身石榴红的袄裙，高高梳起的双环髻上还绑着两条红色丝带，如果不看那一脸挑衅，这般模样站在外头金灿灿的骄阳下倒越发显得肤白貌美、身姿窈窕。
娉婷瞧她这样，不知怎么就想起前世里那些一心惦记着攀高枝的宫女们，虽说她身为一品女官服侍的是一位女皇帝，但是架不住满朝臣子大多还是男性，许多宫女做不成麻雀变凤凰的美梦，便绞尽脑汁想钓个年轻有为的朝廷命官。
这种事她见多了，杜家人，尤其是杜阿秀那充满勃勃野心的眼神她再熟悉不过，便是这一刹那间，她突然就觉得有些无趣。
人作为万物之灵，却屡屡为身外之物所迷，家境富裕的想要富甲天下，当了官的又想要权倾朝野，有了娇妻作伴的还想要妻妾成群，欲壑难填，真不知啥时候是个头。
娉婷一时意兴阑珊，便收回目光，再不肯理会外头的杜家人。
杜阿秀只当她是嫉恨自己说不出话来，心下得意，便扬起下巴，重重哼了一声，一脸高傲的走了。
听得外头的动静渐无，娉婷无奈一笑，拿过之前给哥哥们做的袜子继续专心做了起来。
彼时，便是聪慧如娉婷也不曾想到这会是她最后一次看见阿秀。
夏去秋来，玉秀山附近郑家的大片稻田又到了收货的季节，今年又是个好年景，金黄的稻谷接天连日，稻穗粒粒饱满，不仅河下村的佃农们高兴，连庄头王贵的脸上也是笑意不断。
山下的稻米丰收，山上的果子也毫不逊色，蜜桃、酥梨、柿子、石榴、藤梨……七八种应季的甜果子沉甸甸缀满枝头，秋风起时，满山飘香，老远嗅上一口这清甜的果香立时便能叫人眉开眼笑。
三家人兴匆匆把这些果子摘下山，挑出个大、光滑、颜色好的连夜装了几车送到郑府，剩下的“次品”却还有不少，绕是供三家人分，每家也得了不少。
娉婷抱着这些果子，这会一口酥梨，转头一口蜜桃，连饭也顾不上吃，把个本就如凝脂般的小脸吃的越发水灵灵惹人疼，倒叫时老太和李月如也不忍责备她了。
北方的秋天总是显得比其他季节短暂许多，玉秀山上的树叶似乎才刚刚泛黄，今年的第一场雪便不期而至。
西北风猎猎作响，昨日还是万山红遍，层林尽染，转头便是一场无声雪落，处处白雪皑皑，银装素裹。
今年冬天来得早，娉婷便赖在烧的热乎乎的炕上哪儿也不去，全家人都疼她，时猛怕宝贝女儿受冻，更是一咬牙去了趟周县县城买了一袋子木炭回来，在她的小屋里又生了个火盆。
自那日阿秀走后，差不多已经过了快四个月，庄子里一切太平，只杜财和张氏夫妇偶尔会穿着新料子裁成的衣裳或戴一些庄子里不常见的钗环首饰，逢人便一个劲儿的夸赞他家阿秀如何出息、怎样争气云云。
有好几次，张氏还拽着赵氏站在娉婷家门口扯着嗓门炫耀，现在这两人之间的相处模式正好调了个个儿，从前是张氏因着赵氏是庄头王贵的大儿媳，总是上赶着巴结对方。
如今因为阿秀的缘故，张氏有意无意分了些好处给赵氏，到把赵氏羡慕的恨不能自己也生个漂亮闺女出来。
赵氏得了好处，自然越发帮着张氏，两人时不时便要挤兑李月如和娉婷一番，都是妇人家鸡毛蒜皮的事，王贵也不好多说，王老太更是乐得看笑话，只王家二儿媳田氏因着与李月如交好，背地里常来宽慰一二。
李月如倒是不在乎这些人如何说她，只是她们不管不顾的编排她的宝贝女儿，她心里就格外恼怒。
有一次张氏和赵氏又站在门口说嘴，李月如一气之下端起一大盆凉水就直接泼了出去，溅得两人衣裳都湿了一半，这两人本来气势汹汹的要找李月如算账，结果李月如回头又从灶间拎了桶泔水出来，吓得两人再不敢多说，灰溜溜的就跑了。
打那以后，这两人再不敢到时家门口生事，只是背后说起时家母女的坏话越发使足了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