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要互相亏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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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平静等待着最后的时间

    接连着的阴雨天让这座城市阴郁沉沉。

    苏怀染在来到云城的第四天,她打算去医院见那个人。

    那名律师找她的时候告诉她没多久时间,可真当她站在病房前,和九个月前的感觉又是不一样。

    癌细胞多处转移,这个人早就已经成了一个空架子,只是靠着医院的仪器维持最后的时间。

    乔臻一天昏睡的时间远远比醒的时间多,苏怀染在病床前静静地坐了很久,没有交流,整个空间里只有仪器发出的声响。

    终于等到病床上的女人睁开眼睛,昔日那双带着神韵的眸子早已浑浊不堪,只是当她看到苏怀染时,那死气沉沉的眼里露出了几分希冀微光。

    良久,苏怀染启唇淡淡的说:“我原谅你,但是我希望下辈子我们不要有牵扯。”

    听到这一句原谅,足矣。

    这辈子的事情都会随着那人的离去而离去,恩怨算清。

    苏怀染转身离去。

    她一向以为自己是个铁石心肠的人,走出医院的大楼,她抬头望向阴沉的天空,脸颊上沾上了一丝微凉,原来是又下雨了。

    不远处,静静停着一辆黑色车子。

    后座上的男人收回视线,清淡的出声:“走吧。”

    这两个字里面有几分不甘,还有几分遗憾,可最终都化为无可奈何。

    陆衡打了转向灯,从他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到不远处的苏怀染,看着她上了朋友的车子,继而离开他们的视线。

    ……

    一路驶回江浔安家里。

    他一直到现在都未曾彻底停掉手里的工作,只是大小的事情顾源出面的比较多,这九个月内,他的日子确实不好过。

    只是比这更不好过的,是他天天看着宁宁澄澈的眼睛,却不知陪伴的时间会是多久。

    孩子有专门的人照顾,他静悄悄的走进那间被刷成粉蓝色的小房间,婴儿床上的小孩子正睁着眼睛好奇地看着自己面前的那些玩具。

    江浔安在那小床边坐下,节骨分明的手指轻抚着小孩子细嫩的脸颊,男孩子的长相更多的像妈妈,刚出生那会儿不明显,现在五官轮廓都已经清晰的显出来,这孩子的眼睛鼻子都像极了苏怀染。

    “我今天看见她了。”江浔安对着这小小婴孩没头没尾的说了这么一句话。

    “其实她也想看你,只是因为有我在,她不愿意看到我而已。”

    才半岁的小孩子当然不会听懂他的话,只会因为他说话的语气和声音而有所好奇,睁着大大的眼睛望着。

    男人淡笑了笑,这半年来这孩子变成了他最好的倾听者。

    今天他并不想做其他的事情,

    就只想在这里陪着孩子,多陪一刻算是一刻。

    一直到天色暗下来时,年轻的女管家和保姆哄着孩子入睡,他这才走出婴儿房。

    这幢别墅很大,却也格外的空。

    自从她让人拔了花园里所有的玫瑰之后,那块地方也一直空着,也记录着曾经她在这里生活过的痕迹。

    当然,这些记忆对她来说都是不好的。

    天色渐晚,江浔安直接走进了地下室。

    这里是他来的最多的一个地方,自她走后,更是如此。

    破天荒的,他开了一瓶酒。

    这要是让徐靳远看到这一幕,估计能气的当天就买机票回美国。

    但他不以为意,几杯烈酒入喉,头脑思绪开始变得浑浊,可是心里却越来越空荡荡。

    江浔安在沙发上躺下,微微闭上眼睛放空自己的思绪。

    慢慢地他的脑海里又浮现出了苏怀染的脸,只不过是很多年前,是她还年轻之时……

    那一年,她结婚的消息传到他耳中,起先他是不相信,可事实如此。

    他以为他能很淡然的接受这件事实,可实则并没有,和几年后的她做了同样的一件事情,毁了那满院子的玫瑰。

    他的病情是在分开的第三年来势汹汹,并且诊断结果和他母亲一模一样。

    两年之间前后动过两次较大的手术,第二次的手术算是死里逃生。

    手术之后没多久,他便问了自己的主治医生,这种情况下他能活多久……

    没有人能说的准。

    从第一次病发开始他就很少有情绪的波动,可就在那一刻,他突然之间有了不甘心,而他所有的不甘都来自于同一个人。

    也正因为那份心有不甘,他想回去找苏怀染。

    只是因为心有不甘,他无法忘记这个人,既然不知道以后还会有多少时间,他便生出了和她同归于尽的念头。

    他注定了下地狱,那便也要拖着她一起。

    他把这一切的错归结于她和她那个生母身上,他把自己生出这些念头的原因归结于恨。

    于是,他实施了这一项不计后果的计划。

    回国之后,如他如愿,她的日子过得并不好。

    尤其是她的丈夫,为了利益竟然都能把她拱手送人。

    那一晚上他用高高在上的姿态冷眼看着她,他亦是迫切的想知道当她睁开眼睛看到是他的时候,会是如何……

    后来,他变着法子折磨她,踩着她的尊严让她抬不起头。

    就因为过去相知相爱,于是再微不足道的细枝末节都变成了伤人的利刃。

    而他也不止一次的问她是否有过后悔……

    每当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他都觉得是在犯贱,可又每一次都在希望,她说一句后悔的话。

    哪怕只是一句……

    可她偏偏就是与他作对,他想听什么,她就从不说。

    他很讨厌顾豫泽,是厌恶,也是看不起,还有一些他自己不会承认的嫉妒。

    嫉妒这个男人光明正大地拥有过她,哪怕这个男人做了无法原谅的事情,她也依旧不恨。

    于是他变本加厉的折磨她,她在意什么,他便摧毁什么。

    他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而在她身上一次次的放纵他从来没计较过后果,他想,或许有一天他会死在她身上。

    其实不甘心只是因为放不下,他给了自己一个理由重新来找她。

    他一直执着于当年她的绝情,他甚至想过无数种可能,可就是从未想到过从她嘴里说出来的那一种。

    那天晚上她冷冷的望着他,把他所做的这一切都变得那么可笑。

    让他知道到底错的有多离谱。

    他求证过自己的父亲,父亲却拿出了一份最新的亲子鉴定书,证明了与苏怀染的父女关系。

    之后他平静的接受了这个事实。

    当初的那份不甘,尽数化作悔恨。

    不是被逼至绝境,她或许还不会把这件事情说出来,他深爱过的这个女子从未变过,只是一路回首过去,他做尽了无法原谅之事。

    他答应不见她,可是又没办法做到不见她,他频繁的来回于两个城市之间,有时候只是为了看一眼她房间的那扇窗户里,灯光从亮着到熄灭。

    意识渐渐回笼,他睁开眼睛,眼前却已经是一片模糊。

    地下室内很安静,安静到他能听到自己沉闷的心跳声,甚至感觉到震耳发聩。

    这种感觉他太熟悉了,胸口传来窒息般地压迫感,整个人一直往下沉,直到无尽深渊……

    他感觉到了死亡的逼近。

    也好,他见过她了,也算已经没有遗憾。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他平静等待着最后的时间。

    ……

    不知多久后,地下室的门被硬生生闯开。

    是陆衡和徐靳远。

    陆衡的预感没错,就意识到了有事情,和他们一起走进地下室的还有一人。

    苏怀染脚下的步子好像是生了根,她不明白是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心口的位置感觉到异样的疼痛,如同那晚的梦靥,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从她生命里硬生生抽走。

    江浔安……

    原来在那梦靥之中喊不出口的是这个名字,哪怕她刻意的不想不念,可这个人的名字早已深深地入了骨髓。

    ……

    医院大概是这世上最阴沉的地方,整整一夜,苏怀染到现在未曾合过眼。

    她就安安静静的坐在长廊的椅子上,看上去就像个提线木偶般平静,或者说是没有灵魂般的死寂。

    直至面前有一道阴影落下,她立马抬头,入眼的是一张熟悉的容颜。

    “顾源哥……”她的声音很轻,嗓音亦是沙哑到了极致。

    眸子里充斥着红血丝,迷惘且无措。

    顾源在她身边坐下,相对无言,长久的一阵沉默。

    她张了张嘴,终于有勇气问:“他这样多久了?”

    “回国前的半年,他才经历过一次大手术。”

    “很……严重吗?”

    “他家族有这个病史,他外公和母亲都是死于这个病。”

    苏怀染攥了攥手掌,指甲深深陷入肉里的疼痛才能让她的思绪保持清明。

    难怪,他会回来找她。

    也难怪就算知道真相之后,他也那么强烈的要求她把孩子生下来。

    所以他从未执着于要她的原谅,原来早就打算了用这样的方式作为交待。

    直至现在为止,所有的一切统统有了解释。

    “你怎么会来?”这是顾源问她的第一句话。

    她想了想,是陆衡在家门口堵着她,用近乎于求她的语气让她跟他走。

    他说,如果您不去,一定会后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