铸疆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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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掠神

    丞相府位于内城之西,居百官之首位,与皇城遥遥相对。府中山水俱全,亭台楼阁巍峨起伏,尽显昔日帝国嘉凌盛世的简约大气之风,又不失清雅风致。

    秋凉方至,下人们便在每间屋子的凹槽处嵌上火属性玄玉,让暖气充盈整个房间。叶知秋统领带着少年回来的时候,整个相府已经装载完毕,下人们都赶着去休息,但偏厅依然亮着灯。

    少年只匆匆清理了一番,便被带过来,此时沉默地跟在那个气息强盛的男人身后,他只想知道李耀为什么要费尽心思救他一个无用之人。

    远远看见偏厅灯火微明,一盏清透明白的灵气灯悬于梁上,灯下站了个纤细高挑的身影。

    她只着了一件单薄的白纱裙,在月色下宛如白霜雕成的神像,少女乌发轻挽,肤白似玉,五官清正,一双凤眸水勾墨画般清晰。她神色淡淡地看着来客,又好像谁也没看,许久,才道:“我们回去吧。”

    身侧丫鬟应是,毕恭毕敬地取了灯引路,两人渐行渐远,夜风中白裙翻飞,少年竟觉得她好似要乘风飞去一般。

    李灵墨?她在等着谁?我吗?怎么又走了?少年心中正思躇,忽听一声“臣李耀参见殿下。”他一回神,才发现已经到了,当朝丞相大人正端端正正地跪在他脚下。

    他失笑一声,“我哪里还是什么殿下?如今东方凛已然是一个死人,我一个无名无姓的落魄之人,当不得李相如此大礼,快请起吧。”

    李耀当即请他进书房议事,“本来该让殿下梳洗一番,稍事休息,可事态紧急,只得委屈殿下一时了。之前也没想到镇抚司一事,接应不及,让殿下受惊了,臣先请罪。”

    屋子里温暖如春,比起之前已经好很多了,东方凛迅速知足常乐,“无事,丞相救命之恩,已经感激不尽。若不是丞相秘密通信告知并安排这出逃,我已然葬身火海了。”

    “殿下太客气了,天下安危就系殿下一人身上,臣实在不得不防。”

    “丞相就别打马虎眼了,”东方凛对这话直接无视,“到底怎么回事,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李耀身为文臣之首,生得一副好面相,且灵力修为深不可测,已经年近四十的人,看着宛如二十余岁的年轻男子,俊俏风流,心黑手辣,是个标准的衣冠禽兽。听闻这话,他却摆出了难得的正经脸,“殿下听说过开国之年,铸疆之盟吧?”

    “当然,”东方凛想也不想,“昔日六大灵脉家族韩李岳顾吕江共同辅佐我昭国开国皇帝东方瑞一统四方,进而建国,签铸疆之盟,宣誓世代以皇族为尊,六家族拱卫皇城,共守疆土。”言及此,不由心潮涌动,“三岁小儿都倒背如流的国之根基,可到如今不是一个笑话吗?”

    “殿下别忘了,是皇家近两百年无人觉醒,无法服众,旁人才生出别的心思来。”李耀不紧不慢地道,“根源在此。”

    “根源?自开国分封以来,皇家何曾亏待过他们?难道就因为无人觉醒,往日签过的盟约便成了一张废纸不成?丞相怎么不想一想,自岳顾吕江四家背叛盟约以来,国内便一日乱过一日,还刺激得我那没用的父皇重病缠身,紧张过度限制韩帅军权,让他不得离京一步,又逼得你李家安分守己束手束脚。若不是如此,大律怎敢犯我边境?占我国土?这天下又怎么会是这个样子?”东方凛激愤难言,“敌军进犯我大半个西南,烧杀抢掠,肆意践踏!忘许镇堂堂天下三大源石矿之一竟落入敌手!然而帝国军队缩头不战,四境援兵麻木不仁,军方首脑被困京城,高官大臣推卸责任,简直把我昭国繁盛四百年积累下来的无上尊严荣誉全丢光了!”

    “殿下,”李耀坦然地看着他,“臣能体会殿下爱国之心。臣也承认,助纣为虐之徒甚众,投敌叛国之人也有,但请殿下相信,国人铸疆之念,永不会死。”

    “是吗?”东方凛抬眼看他,眸中似含烽火,“敢问丞相,希望何在?”

    李耀整整衣摆,肃然下拜,“臣以一个忧国文人的身份,厚颜无耻地恳请殿下以身犯险,救国于危难,扶社稷于将倾!臣愿举家赴国难,任殿下差遣!”

    “你在开玩笑吗?”东方凛瞠目结舌,“你求我?我去求谁?别忘了,东方尧才是你的新皇陛下,你怎么不去求他?”

    “绝无玩笑之意。”李耀起身给他找出一叠信息记录,“殿下请看,这是两个月来新皇陛下和四大家族的通信记录。你也知道,皇室的觉醒与其余家族不同,是直系传承,也就是说觉醒者的父亲一定是觉醒者,是皇帝。东方尧乃王爷之子,这觉醒之名虽已坐实,却名不正言不顺,叛离的四大家族怎会认他?”

    “皇室已经两百年没有觉醒的皇帝了,谁知道有没有弄错?”东方凛啼笑皆非,“这也能叫理由?不认他,难道认我这个昔日的废物太子?东方尧才十五岁,灵力修为已经达到五阶,这天赋怎么可能不是觉醒者?自欺欺人有什么意思?”虽然那个毫无交情的表弟想杀了自己永绝后患,可他从没觉得有什么不该。

    “殿下,您是皇室正正经经的继承人,先帝钦封的太子,谁也不敢质疑您的身份。大敌当前,国之危难,还管什么觉醒不是很可笑么?若殿下亲自前往各地以恳切之言劝服顾岳吕江四家族救助国难,诚意至此,谁不动容?同时臣在京中不遗余力为韩帅请战,配合殿下行动,如何没有一试的可能?”

    李耀看他游移不定,又剖白心迹道:“殿下,臣自认确实不是好人,无甚凌云壮志,只求富贵荣华,也做过尔虞我诈,坑害同僚之事,但是!但凡臣有一口气在,就绝不容忍他国铁蹄践踏我国土,他国军队残害我同胞!殿下,人同此心,我观殿下救国心切更甚于我,而东方尧却对此事放任不管,一双眼睛只死盯着帝位,如何说服众人他是觉醒之人?又如何说明他是引领我大昭再回无上嘉凌荣光的天赐之皇?你信吗?”

    这一番话说的东方凛心神俱震,思绪烦乱,他咬着牙困兽一般在屋里来回走了几圈,最后闭了闭眼,沉声道:“我明天答复你。丞相所言,我会仔细斟酌的。”

    后半夜。

    风清月明,李耀泡了杯茶,毫无睡意,惬意地坐在窗前,他的对面,白衣少女端坐着,低垂眉眼,借着灯光翻看一本古旧的书册。

    “墨儿,东方尧十五岁灵力五阶,你有压力吗?”

    “与我何干?”

    “你呀……”李耀随性把茶泼在窗外,再次注水,“觉得东方凛如何?”

    “有灵力基础,但是,很弱。你真打算让他一个人走遍昭国?父亲,你会害死他的。”李灵墨把书合上,抬起眸子看他,“你不该这样。”

    “不,你太小看他了。”李耀笑而摇头,“刚才知秋告诉我,发现他的时候,他凭自己的力量杀了三个身强力壮的镇抚司士兵,每个人都被利剑贯喉而死。一个站都站不稳的人,有这种能耐?他从哪学的这狠决剑法?”

    他顿了顿又道:“这位殿下真是命途多舛,幼年母后病逝,又被人下毒导致身体孱弱,灵力修为严重受限,只在入门阶段徘徊。同时又被父皇漠视,多年独居深宫,西南源石矿失守消息传来,缠绵病塌的先帝吐血而亡,甚至没有留下遗昭,他二叔玄逸王之子东方尧突然觉醒夺了帝位,拘他在偏殿无人问津,更想一把火烧死他。可即便如此,他待人接物依然应对有度,甚至有一腔救国之心,此人心智绝对不简单。是真正的大格局之人。”

    李灵墨不温不冷道:“哦。现在你说了算,你说是就是吧。”

    “墨儿,你们是同一代的人,日后你要扶持他。把他当做未来的帝君,明白吗?”

    “若他有帝君之能,我自然会给他应有的尊重。”李灵墨拿着书起身,走到一半,又道:“你给他找了一条天底下最难走的路,”她回头看着父亲,“但好在,这条路上从不缺同行者。”

    说完,她轻施一礼,消失在门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