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白与黑（黑）
时间一天天过去，等郑毅完全掌握量子物理基础知识的时候，已经是2019年1月30日，还有6天就到春节了。
这天下午，两人刚做完体能训练，坐在公园的长凳上休息。周围没有人，因为实在是太冷了。
赵婧问：“你行李都收好了吗？”
“嗯。”
赵婧微笑着说：“对了，咱们认识大半年了，从来没听你说过家里的事呢……”
“这个……”郑毅从她身上移开了视线，盯着远处，舔了舔嘴唇，然后又瞟了她一眼，发现她一副很好奇的表情，最后说道：“家里做面条生意的，个体户。家里人其实很好，但我不太喜欢他们……”
赵婧终于把视线从他身上移开，虽然意识到自己问了他不太想说的东西，但还是忍不住又问了一句：“为什么呢……？”
郑毅沉默了两秒，回道：“小时候家里比较穷，虽说那个小镇上比我家还困难的也有不少……我很羡慕那些一天有好几块零花钱的小孩，但我也从来没有因为每天只有5毛钱而恨过父母。小时候老师们总是教导大家要爱家人、爱祖国，我照做了，也很快乐……刚上小学的时候，听到《世上只有妈妈好》会感动，到三年级的时候，唱着《中国少年先锋队队歌》的时候会自豪，甚至到了初中，在国旗前宣誓成为共产主义青年团团员的时候，我也感到无比的骄傲……”
郑毅笑了一下，深吸一口气，继续说：“可是我开始动摇了，因为发生了很多事……我8岁的时候，学会了骑自行车。从那以后，就慢慢帮着家里送货了，一直持续到上初中。有时候送得远，一个来回十多二十公里。偶尔也会遇到送完货还要赶着去上学的情况，可再怎么辛苦，我也没觉得委屈过，甚至会因为做了别人做不到的事有一点点高兴。后来有一天发生了一件有趣的事。”
郑毅瞟了一眼赵婧，然后接着说：“那时候我上5年级，已经当了一年多班长。那是个星期五，所以打扫卫生的同学一点都不认真，早早地就跑了。于是就剩下我一个值日生还在扫地。当时还有一个女生坐在最后一排座位上，满脸不高兴地在找着什么，周围有四五个男生围着，全都是平时和她玩得比较好，但很调皮的人。当我经过最后边的走廊，想把扫把放回原位的时候，我发现女孩坐着的长凳下有10块钱。我瞬间明白了女孩满脸愁容的原因，但我没有提醒她钱掉了，也没有把扫把放回原位，而是拿着劳动工具在各条走廊上徘徊……呵呵……”
“我起了贪念，我非常想要这10块钱。因为我非常明白，这10块钱相当于我一个月的零花钱……”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悔恨，郑毅的眼眶里盈满了泪水。
“当时我满脑子想着的，是该趁所有人没注意的时候，把钱扫进撮（cuō）箕（jī）里呢？还是一直假装自己在扫地，等他们离开……我已经被贪欲冲昏了头脑，早已忘了自己是班长，早已忘了拾金不昧的美德，也不去想我拿到了这10块钱要干啥……可我也很害怕拿钱的时候被发现，时间过得越久，我的内心就越是挣扎得难受。”
郑毅的激动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最后，女孩埋怨其他男生，说这10块钱是车费，周末父母不在家，她得去外婆那儿……最后我的内心倍受折磨，不想再耗下去了，才提醒她钱就在凳子底下……从那以后我想通了很多事情，对别人的财物不再那么看重了，但是，我却更加在乎自己一无所有了……”
赵婧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说这些，但还是静静地听着……
“到了初中，我没有和其他小学同学上同一所中学。一开始有些同学总欺负我，我很胆小，同时也很矮小。为了不在班上太过于显眼，我总是坐在座位上看书学习。后来考试成绩排名班级前5以内，再加上军训表现优秀，老师们都纷纷注意到我、鼓励我，这样一来那几个坏学生也不敢再欺负我了。可我根本不在乎周边别人怎么看、怎么做，一心沉浸在书本的知识当中，觉得自己多学习，就可以改变一切，我充满了梦想……”
郑毅的眼神开始闪烁起来：“但初三下学期，我得知了一件事……我听一个户籍在浙江的好朋友说‘外地户口不可以在云南高考’，这无疑是一个晴天霹雳！因为我老家在重庆一个很穷的山村，我回去过两次，那个地方生活用电都成问题，平时吃的就是菜汤，没有油、没有盐，汤里只有几粒米，更不用提在那里能不能上得了高中了……于是我开始思考，思考什么是公平，也很想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规定……可一想到班里一些混日子、投机取巧的同学，依然可以无忧无虑地读高中，参加高考，我就无比愤怒。于是我开始不听课、开小差，开始打架、打游戏，开始谈恋爱……但从来没有一件顺心事……”
“后来家里买了房，把我的户口迁到了安宁。我同时也进入到了最优秀的班级念高中，可是刚开学没一个星期，教育部就有个老师找到了我。他说我的户口迁过来晚了，到了高三也不满三年，要么多读一年高中再高考，要么就不能报一本院校……”郑毅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我很生气，但我无能为力。”
赵婧听了也皱起了眉头。
郑毅接着说：“于是噩梦就开始了……正好家里买了第一台电脑，我整个高一就活在了虚拟世界中。英语、数学成绩一落千丈，政治和历史不及格，性格也一天比一天暴躁……高二时候，有一天生病了，检查发现是肺大泡引起的自发性气胸，住院半个月，听说肺大泡不好治，除非开胸做手术，这也意味着连当兵都不太可能了，我就更加的低落了……”
“可是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班里一个特别优秀的同学被检查出了癌症，而且已经是晚期，最后他没能捱到高考……那时，我还想起了念初中时，5班一个特别优秀的女生，清明放假期间出了车祸，也离世了……我和他们有相同的绝望，但他们都死了，我还活着。我多么希望这个世界有某种神秘的魔法，可以让我从这个世界悄无声息地消失，换回他们两人……因为我已经不优秀了，而且精神也坏掉了……”
郑毅沉默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那是因为，高三的某一天，父母又间歇性地发作了。母亲说我目中无人，看不起她们，问话也不说话；父亲说我一心想着家里的钱和房子，就等他们死了好继承遗产……我当时直接疯了，忍着旧病复发的疼直接吼了出来。社会的打压又如何，我忍；身体的疼痛又如何，忍；家里总是无视我的沉默权，扰我清静又如何，忍一忍也没什么大不了！可惟独此时的诽谤！正是对我从懂事以来最大的侮辱！我可以什么都没有，我不在乎，但这已经是我最后的尊严了……”
郑毅没有哭，反倒笑着继续说：“那天晚上，我边走边哭，到了新修好的大桥上，看着底下河里的月亮。一开始我非常想跳下去，而且周围没有一个人，也没有灯……可是我非常害怕疼，恐惧越来越强烈，我才发现自己没有勇气放弃生命。再后来我还对我高中时候最喜欢的女生恶言相向，整个人宛如一个精神病人……”
这时候郑毅转头看着赵婧，说：“说起来那个女生……和你很像。家境不错，父母亲看上去也是有文化的人，而且对她很好。我还记得她说过，如果要找对象，一定要找像她爸的……呵呵……我当时整个人很差劲，因为她和青梅竹马在一起而妒忌，也很生气她‘爱理不理’的态度……”
赵婧托着腮，歪着脸问郑毅：“那你是为什么喜欢上她的呢？”
郑毅摇摇头：“我不清楚……应该是因为她漂亮，而且优秀吧。总之她就是招男生喜欢。”
赵婧轻轻点了点头，然后试着劝诫他：“其实，我觉得你父母当时只是一时气急败坏吧……也许还有什么补救的方法呢？”
郑毅回答：“他们怎么想我不知道，但是我不愿意去原谅他们。当他们说出那些话的时候，我脑海中突然爆发了很多思绪：刚上小学的时候，有一天快到家了，突然遇到了母亲，我本来很高兴。因为以前都是自己上学，而她那天好像是来接我的。可是走着走着她在我背后踢我腿，嘴里还说我走路是跛着脚的，要我改正。她当时踢疼我了，我很害怕，便站在原地不敢走了。我不走，她踢我，我走，她也踢我，我哭，她不让我哭……我很绝望，路上一些不明真相的人都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其中还有一些是**，也有很多收废品为生的人……尽管听很多大人说这些人都不是什么好人，我却还是希望有谁能帮帮我……虽然只走了二十多米，但我觉得我已经不会走路了，也不关心自己是不是真的跛着脚了……”
“再后来，家里多了个弟弟，母亲对他疼爱有加，甚至两岁了还没断奶。有一天我们母子三人去公园玩，看到了山顶上新建的赛车跑道，里面有几个人在玩漂移。我不是很想玩，因为很贵，但是母亲付了钱，叫我开车，她就抱着弟弟坐在旁边的位置。那个车很难开，发动机转起来后就自己走了，刹车极其灵敏，速度也很快。刚上去没多久，我转弯失败，撞到了跑道边上的围栏。因为惯性，弟弟的头撞到了前边的扶手上，他立马哭了。母亲二话不说在我背上狠狠地锤了两下，顿时感觉沉闷的鼓声在我耳根响起，我再一次被吓到了。我想下车，可是母亲不让，要我继续开，我又撞到了围栏……每撞到一下，她就打我，还说很多难听的话，说我笨。我也很担心弟弟的头，后来弟弟额头青了，眉毛上边破皮流血了，我们才离开……没人能理解我当时的心情……”
郑毅红着脸，深吸了一口气后才继续说：“不过也因为弟弟，每次他有什么想要的，我总能得到一份。不过，如果他的那一份先吃完了，或者玩坏了、弄丢了，我的就基本没有了……还有一次，也是5年级的时候。我出门送完面条回来，在小桥街遇到了一个同班同学。他骑着自己的山地车，跟我打了一个招呼后就自顾自地跟了上来。我飞快地在前面蹬，没和他打招呼，想把他甩掉，可他一直跟到了我家。我刚把那辆老旧的女式自行车停在大门前，正好在门外的母亲二话不说一脚蹬过来，我慌了没站稳，连人带车一起倒了。同学在门前小坡上目睹了这一切，惊呆了。最后母亲还说我出去玩，半天才回来……我很生气，把车上的竹箩筐卸下来，狠狠地一扔，骑着车往山上蹬，直到大腿酸得动不了了才停下来。同学也跟着，最后说了句话后他终于走了……”
郑毅又笑了：“再后来，有一天在学校，那个同学和其他几个男生聊着天。我无意中听到一句‘郑毅他妈才凶……一脚就蹬翻了……’，虽然隔的很远，声音很小，但我也听到了……”
赵婧已经不想再问任何问题了，只是静静地盯着地面。
“到了中学时候，母亲总是挑到一点小事就一直在我耳边念个不停。或者问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只要我说‘不知道’，她就一定要各种数落。一开始我会跟她吵，但我每说一句，她就更加激烈的反击，每次都是她‘赢’，尽管她认为‘没赢’。后来父亲也跟着骂我，时不时也会听到‘你仔细想想我多久没打过你了’之类的话。最后我也不吵了，静静地听就好了，再怎么说也只是白费力气……”
“再后来就是高中时候的那次争吵了……从那天以后我总是会想起这些可怕的回忆，潜意识地忘掉了所有快乐的时光……我确信我确确实实快乐过，但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什么都无法重温。到了大学，每次做错了事，或者表白失败的时候，我总是会想起那一天的争吵，总是会用‘目中无人、忘恩负义’等词语自嘲……直到大三，有天晚上做梦，梦到自己拿着某种刀具，把家里人全都砍了……我心跳很快，梦话说一半的时候恢复了意识，但我仍然说完了那句话：‘果然我不是什么好人……’，心里无比痛快……那时候，我才发现我是真的看不起他们了，真的期盼他们早点死了……”
郑毅又瞄了一眼赵婧，看到她没什么反应，忍着眼里的泪，深深叹了一口气后，还是决定把所有的事说完：“这也是我不喜欢和任何人说话的原因……因为自己的真实想法和社会价值观差别太大，和自己从小就崇拜的‘正义’相违背……我害怕，我害怕别人可以从我的眼睛看到这一切，害怕自己被推上舆论的风口浪尖——和某些奇葩的网络新闻一样……”
“说实话，我春节回云南不是为了去看他们，我也不会回去看他们。我……我其实是害怕看到你们一家其乐融融的模样，我也害怕这样一个阴暗的自己会产生什么奇怪的想法，更害怕自己在你们眼里会变成什么样，因……”这时候郑毅的眼泪早已经收不住了……
几秒钟后，他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站了起来，说：“走吧……天不早了，你妈妈还等着我们回去做饭呢……”
赵婧也从长凳上站了起来，和郑毅一起离开了公园。
一路上，两人再也没说任何话……
前两天外出，追逐爱情去了，所以更新得晚了。这一章是我充满了诚意，精心推敲了一个极度复杂的人物心理后写的，但是太黑暗，可能大家不会喜欢……可是，就算你们不喜欢，我也要这么写，因为大纲已经定了，我不决定改。
(本章完)
这天下午，两人刚做完体能训练，坐在公园的长凳上休息。周围没有人，因为实在是太冷了。
赵婧问：“你行李都收好了吗？”
“嗯。”
赵婧微笑着说：“对了，咱们认识大半年了，从来没听你说过家里的事呢……”
“这个……”郑毅从她身上移开了视线，盯着远处，舔了舔嘴唇，然后又瞟了她一眼，发现她一副很好奇的表情，最后说道：“家里做面条生意的，个体户。家里人其实很好，但我不太喜欢他们……”
赵婧终于把视线从他身上移开，虽然意识到自己问了他不太想说的东西，但还是忍不住又问了一句：“为什么呢……？”
郑毅沉默了两秒，回道：“小时候家里比较穷，虽说那个小镇上比我家还困难的也有不少……我很羡慕那些一天有好几块零花钱的小孩，但我也从来没有因为每天只有5毛钱而恨过父母。小时候老师们总是教导大家要爱家人、爱祖国，我照做了，也很快乐……刚上小学的时候，听到《世上只有妈妈好》会感动，到三年级的时候，唱着《中国少年先锋队队歌》的时候会自豪，甚至到了初中，在国旗前宣誓成为共产主义青年团团员的时候，我也感到无比的骄傲……”
郑毅笑了一下，深吸一口气，继续说：“可是我开始动摇了，因为发生了很多事……我8岁的时候，学会了骑自行车。从那以后，就慢慢帮着家里送货了，一直持续到上初中。有时候送得远，一个来回十多二十公里。偶尔也会遇到送完货还要赶着去上学的情况，可再怎么辛苦，我也没觉得委屈过，甚至会因为做了别人做不到的事有一点点高兴。后来有一天发生了一件有趣的事。”
郑毅瞟了一眼赵婧，然后接着说：“那时候我上5年级，已经当了一年多班长。那是个星期五，所以打扫卫生的同学一点都不认真，早早地就跑了。于是就剩下我一个值日生还在扫地。当时还有一个女生坐在最后一排座位上，满脸不高兴地在找着什么，周围有四五个男生围着，全都是平时和她玩得比较好，但很调皮的人。当我经过最后边的走廊，想把扫把放回原位的时候，我发现女孩坐着的长凳下有10块钱。我瞬间明白了女孩满脸愁容的原因，但我没有提醒她钱掉了，也没有把扫把放回原位，而是拿着劳动工具在各条走廊上徘徊……呵呵……”
“我起了贪念，我非常想要这10块钱。因为我非常明白，这10块钱相当于我一个月的零花钱……”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悔恨，郑毅的眼眶里盈满了泪水。
“当时我满脑子想着的，是该趁所有人没注意的时候，把钱扫进撮（cuō）箕（jī）里呢？还是一直假装自己在扫地，等他们离开……我已经被贪欲冲昏了头脑，早已忘了自己是班长，早已忘了拾金不昧的美德，也不去想我拿到了这10块钱要干啥……可我也很害怕拿钱的时候被发现，时间过得越久，我的内心就越是挣扎得难受。”
郑毅的激动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最后，女孩埋怨其他男生，说这10块钱是车费，周末父母不在家，她得去外婆那儿……最后我的内心倍受折磨，不想再耗下去了，才提醒她钱就在凳子底下……从那以后我想通了很多事情，对别人的财物不再那么看重了，但是，我却更加在乎自己一无所有了……”
赵婧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说这些，但还是静静地听着……
“到了初中，我没有和其他小学同学上同一所中学。一开始有些同学总欺负我，我很胆小，同时也很矮小。为了不在班上太过于显眼，我总是坐在座位上看书学习。后来考试成绩排名班级前5以内，再加上军训表现优秀，老师们都纷纷注意到我、鼓励我，这样一来那几个坏学生也不敢再欺负我了。可我根本不在乎周边别人怎么看、怎么做，一心沉浸在书本的知识当中，觉得自己多学习，就可以改变一切，我充满了梦想……”
郑毅的眼神开始闪烁起来：“但初三下学期，我得知了一件事……我听一个户籍在浙江的好朋友说‘外地户口不可以在云南高考’，这无疑是一个晴天霹雳！因为我老家在重庆一个很穷的山村，我回去过两次，那个地方生活用电都成问题，平时吃的就是菜汤，没有油、没有盐，汤里只有几粒米，更不用提在那里能不能上得了高中了……于是我开始思考，思考什么是公平，也很想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规定……可一想到班里一些混日子、投机取巧的同学，依然可以无忧无虑地读高中，参加高考，我就无比愤怒。于是我开始不听课、开小差，开始打架、打游戏，开始谈恋爱……但从来没有一件顺心事……”
“后来家里买了房，把我的户口迁到了安宁。我同时也进入到了最优秀的班级念高中，可是刚开学没一个星期，教育部就有个老师找到了我。他说我的户口迁过来晚了，到了高三也不满三年，要么多读一年高中再高考，要么就不能报一本院校……”郑毅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我很生气，但我无能为力。”
赵婧听了也皱起了眉头。
郑毅接着说：“于是噩梦就开始了……正好家里买了第一台电脑，我整个高一就活在了虚拟世界中。英语、数学成绩一落千丈，政治和历史不及格，性格也一天比一天暴躁……高二时候，有一天生病了，检查发现是肺大泡引起的自发性气胸，住院半个月，听说肺大泡不好治，除非开胸做手术，这也意味着连当兵都不太可能了，我就更加的低落了……”
“可是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班里一个特别优秀的同学被检查出了癌症，而且已经是晚期，最后他没能捱到高考……那时，我还想起了念初中时，5班一个特别优秀的女生，清明放假期间出了车祸，也离世了……我和他们有相同的绝望，但他们都死了，我还活着。我多么希望这个世界有某种神秘的魔法，可以让我从这个世界悄无声息地消失，换回他们两人……因为我已经不优秀了，而且精神也坏掉了……”
郑毅沉默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那是因为，高三的某一天，父母又间歇性地发作了。母亲说我目中无人，看不起她们，问话也不说话；父亲说我一心想着家里的钱和房子，就等他们死了好继承遗产……我当时直接疯了，忍着旧病复发的疼直接吼了出来。社会的打压又如何，我忍；身体的疼痛又如何，忍；家里总是无视我的沉默权，扰我清静又如何，忍一忍也没什么大不了！可惟独此时的诽谤！正是对我从懂事以来最大的侮辱！我可以什么都没有，我不在乎，但这已经是我最后的尊严了……”
郑毅没有哭，反倒笑着继续说：“那天晚上，我边走边哭，到了新修好的大桥上，看着底下河里的月亮。一开始我非常想跳下去，而且周围没有一个人，也没有灯……可是我非常害怕疼，恐惧越来越强烈，我才发现自己没有勇气放弃生命。再后来我还对我高中时候最喜欢的女生恶言相向，整个人宛如一个精神病人……”
这时候郑毅转头看着赵婧，说：“说起来那个女生……和你很像。家境不错，父母亲看上去也是有文化的人，而且对她很好。我还记得她说过，如果要找对象，一定要找像她爸的……呵呵……我当时整个人很差劲，因为她和青梅竹马在一起而妒忌，也很生气她‘爱理不理’的态度……”
赵婧托着腮，歪着脸问郑毅：“那你是为什么喜欢上她的呢？”
郑毅摇摇头：“我不清楚……应该是因为她漂亮，而且优秀吧。总之她就是招男生喜欢。”
赵婧轻轻点了点头，然后试着劝诫他：“其实，我觉得你父母当时只是一时气急败坏吧……也许还有什么补救的方法呢？”
郑毅回答：“他们怎么想我不知道，但是我不愿意去原谅他们。当他们说出那些话的时候，我脑海中突然爆发了很多思绪：刚上小学的时候，有一天快到家了，突然遇到了母亲，我本来很高兴。因为以前都是自己上学，而她那天好像是来接我的。可是走着走着她在我背后踢我腿，嘴里还说我走路是跛着脚的，要我改正。她当时踢疼我了，我很害怕，便站在原地不敢走了。我不走，她踢我，我走，她也踢我，我哭，她不让我哭……我很绝望，路上一些不明真相的人都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其中还有一些是**，也有很多收废品为生的人……尽管听很多大人说这些人都不是什么好人，我却还是希望有谁能帮帮我……虽然只走了二十多米，但我觉得我已经不会走路了，也不关心自己是不是真的跛着脚了……”
“再后来，家里多了个弟弟，母亲对他疼爱有加，甚至两岁了还没断奶。有一天我们母子三人去公园玩，看到了山顶上新建的赛车跑道，里面有几个人在玩漂移。我不是很想玩，因为很贵，但是母亲付了钱，叫我开车，她就抱着弟弟坐在旁边的位置。那个车很难开，发动机转起来后就自己走了，刹车极其灵敏，速度也很快。刚上去没多久，我转弯失败，撞到了跑道边上的围栏。因为惯性，弟弟的头撞到了前边的扶手上，他立马哭了。母亲二话不说在我背上狠狠地锤了两下，顿时感觉沉闷的鼓声在我耳根响起，我再一次被吓到了。我想下车，可是母亲不让，要我继续开，我又撞到了围栏……每撞到一下，她就打我，还说很多难听的话，说我笨。我也很担心弟弟的头，后来弟弟额头青了，眉毛上边破皮流血了，我们才离开……没人能理解我当时的心情……”
郑毅红着脸，深吸了一口气后才继续说：“不过也因为弟弟，每次他有什么想要的，我总能得到一份。不过，如果他的那一份先吃完了，或者玩坏了、弄丢了，我的就基本没有了……还有一次，也是5年级的时候。我出门送完面条回来，在小桥街遇到了一个同班同学。他骑着自己的山地车，跟我打了一个招呼后就自顾自地跟了上来。我飞快地在前面蹬，没和他打招呼，想把他甩掉，可他一直跟到了我家。我刚把那辆老旧的女式自行车停在大门前，正好在门外的母亲二话不说一脚蹬过来，我慌了没站稳，连人带车一起倒了。同学在门前小坡上目睹了这一切，惊呆了。最后母亲还说我出去玩，半天才回来……我很生气，把车上的竹箩筐卸下来，狠狠地一扔，骑着车往山上蹬，直到大腿酸得动不了了才停下来。同学也跟着，最后说了句话后他终于走了……”
郑毅又笑了：“再后来，有一天在学校，那个同学和其他几个男生聊着天。我无意中听到一句‘郑毅他妈才凶……一脚就蹬翻了……’，虽然隔的很远，声音很小，但我也听到了……”
赵婧已经不想再问任何问题了，只是静静地盯着地面。
“到了中学时候，母亲总是挑到一点小事就一直在我耳边念个不停。或者问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只要我说‘不知道’，她就一定要各种数落。一开始我会跟她吵，但我每说一句，她就更加激烈的反击，每次都是她‘赢’，尽管她认为‘没赢’。后来父亲也跟着骂我，时不时也会听到‘你仔细想想我多久没打过你了’之类的话。最后我也不吵了，静静地听就好了，再怎么说也只是白费力气……”
“再后来就是高中时候的那次争吵了……从那天以后我总是会想起这些可怕的回忆，潜意识地忘掉了所有快乐的时光……我确信我确确实实快乐过，但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什么都无法重温。到了大学，每次做错了事，或者表白失败的时候，我总是会想起那一天的争吵，总是会用‘目中无人、忘恩负义’等词语自嘲……直到大三，有天晚上做梦，梦到自己拿着某种刀具，把家里人全都砍了……我心跳很快，梦话说一半的时候恢复了意识，但我仍然说完了那句话：‘果然我不是什么好人……’，心里无比痛快……那时候，我才发现我是真的看不起他们了，真的期盼他们早点死了……”
郑毅又瞄了一眼赵婧，看到她没什么反应，忍着眼里的泪，深深叹了一口气后，还是决定把所有的事说完：“这也是我不喜欢和任何人说话的原因……因为自己的真实想法和社会价值观差别太大，和自己从小就崇拜的‘正义’相违背……我害怕，我害怕别人可以从我的眼睛看到这一切，害怕自己被推上舆论的风口浪尖——和某些奇葩的网络新闻一样……”
“说实话，我春节回云南不是为了去看他们，我也不会回去看他们。我……我其实是害怕看到你们一家其乐融融的模样，我也害怕这样一个阴暗的自己会产生什么奇怪的想法，更害怕自己在你们眼里会变成什么样，因……”这时候郑毅的眼泪早已经收不住了……
几秒钟后，他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站了起来，说：“走吧……天不早了，你妈妈还等着我们回去做饭呢……”
赵婧也从长凳上站了起来，和郑毅一起离开了公园。
一路上，两人再也没说任何话……
前两天外出，追逐爱情去了，所以更新得晚了。这一章是我充满了诚意，精心推敲了一个极度复杂的人物心理后写的，但是太黑暗，可能大家不会喜欢……可是，就算你们不喜欢，我也要这么写，因为大纲已经定了，我不决定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