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神之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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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话 他

    “锋利而致命的细小冰刃,被黑色的狂风裹挟着

    舞步妖冶而血腥。

    像是花的使者来过,血一样的花,花一样的血

    他看到巨大的海蛇撕开冰封的土地

    裂缝中喷涌出混合着鲜血的巨浪。

    然后巨大的灰黑色冰锥轰鸣着从天而降

    激扬起钻石星尘一样的冰屑。”

    ——岁月的史诗·第一章·第十三节

    一

    惨白的月,隐藏在层层的黑云后面。

    “轰!……!”

    极寒的气浪携卷着汹涌的冰霜,向四面八方奔涌而去。天地摇晃着,大地被撕裂开来。

    他看到一条巨大的蛇怪嘶吼着,背上的肉翅翕张着,像是锋利的剑刃。翻涌的暴风雪吞噬着霜雪城里的一切。绵软而圣洁的白色雪花,在疯狂地席卷着这座死寂的城市。

    混合着腥臭鲜血的海水,不断地从破碎的裂缝中涌出,然后迅速结成一层幽蓝色的坚硬冰壳。

    他的耳边什么声音都没有了,只剩下仿佛恶魔咆哮般的风声。

    “救……”

    他还没有喊出后面那个音节,身后的高大建筑物已经被无数锋利的冰锥摧毁。钢筋混凝土的构筑,在蛇怪的吐息中像是随意垒砌的积木般脆弱不堪。

    他没命地跑着,滑倒在坚硬的冰面上。地上生长出的冰锥插进他的血肉,腥甜的液体涌上他的喉咙,冰面上肆虐的寒气腐蚀着他的皮肤。

    他没有力量保全自己的性命,更没有力量去驱散这条能够毁灭一切的蛇怪。蛇怪的力量,早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

    已经看不清楚面容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道路上,冰雪珊瑚般的晶体爬上他们的血肉,晶体折射出的苍白色月光,像剧毒的水银般阴郁。

    他挣扎着想要起来,却发现两条腿已经冻在了冰面上。

    ……

    “吼……!”

    蛇怪的嘶吼声震动着他的耳膜。无数灰黑色的冰刃倾泻而下,他能看到的所有的景象都在冰刃的倾泻中湮灭。

    “吼!……”

    蛇怪似乎在痛苦地扭动着身躯。他开始看到,许多浓郁的漆黑的雾霭,从不知什么地方升腾起来,缓慢而诡异地向蛇怪的方向飘散过去。

    ……

    整个霜雪城,全部笼罩在暴风雪中。他知道自己逃不掉了。脚下冻结的冰霜正一寸一寸地扩散到他的脚踝,然后是膝盖。他看到那道黑色的修长而诡异的身影在动,地面有无数大大小小的尖锐冰锥拔地而起,大地在冰锥破土而出的巨响中悲鸣着。

    冰霜的恶魔把霜雪城嚼碎,留下一堆白森森由碎冰块组成的骨粉。他根本来不及愤怒,也根本来不及悲伤和痛苦。因为自己很快也会像他们一样,毫无预兆的死去,然后成为这堆骨粉里的一粒结晶。

    他绝望地闭上眼睛。天地间尖锐的呼啸声搅拌着漫天的白雪和刺骨的冰寒,像是冰雪的神明狂乱的震怒。

    他听见风中夹杂的声音,那是废墟堆成的山丘上,不断有人形巨冰碎裂的沉闷声响。一个人都没有留下。鲜血的腥甜和蛇怪吐息的恶臭混在一起钻进他的鼻孔。

    再看这里最后一眼吧。他想。

    ……

    被雪掩盖住的地平线狭窄而锋利。破土而出的高大冰锥,像灰烬一样是黯淡的黑色。冰锥上挂着人形的巨冰,冰锥里冻结着模糊的人形。鲜血洒在幽蓝色的冰壳上,很快被冻住。黑色的蛇怪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

    “我要死了。”

    二

    神殿银白色的尖顶,笼罩在巨大如同洁白翎羽的云雾中。偶尔有神鸟和天使从它的旁边悠然飞过,云雾消散的同时,它的全貌就会显现,以至于整个神界都能看见这座神圣的建筑。

    神的使者站在这座巨大建筑的脚下,渺小得如同蝼蚁。他充满敬意地仰望了一眼神殿石柱上密密麻麻刻着的神谱,然后伸出手,几丝淡蓝色的光线跳出他的指尖。

    瞬间席卷而来的神之力,鼓舞起他银白色的斗篷。蓝色和银色的泡沫飘散在空中,从神谱上投射下来的光线映在他精致的脸庞上。神殿的门缓慢洞开,他看到了一位巨大的用白色岩石雕刻而成的骑士。骑士冷硬的躯体上,流转着温暖的圣光。

    他浅浅一笑,笑容如夏花般灿烂。

    “我回来了,主上。”

    冷硬的岩石忽然动了起来,骑士慢慢地低下了头颅,单膝跪在他的面前,一只手放在胸口,另一只手握住那柄宛若天柱的钢铁重剑,如同接受誓约般虔诚。

    神的使者走在骑士的脊背上。神殿太过于巨大,他的脚步声带着深远的回响,传出去很久才能听到。

    不远处,是沐浴在圣光中的银白王座。无数巨大的白色黑色的剑漂浮在虚空中,庄严而肃穆。

    王座上是至高的神。

    ……

    他感到数十根冰锥贯穿了他的胸膛。鲜血滴落在地上,冻结成血红的花。

    但是,他并没有立刻死去,心脏有力地跳动着,根本没有想要停止的意思。尽管它已经被一根锋利的冰锥贯穿。

    “也许下一秒,我就死了。”他想。

    可是他等了无数个下一秒,心脏却始终未停止跳动,反倒是愈加有力起来。

    他浑身麻木,连疼痛也感觉不到。浓重的血腥味从废墟上缓缓升起,然后冲上遥远的天空。

    “终于要死了啊。”他长出一口气。

    闭上眼睛,意识被温柔的黑暗吞没。

    ……

    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放晴,白云像是银白的丝绒,布满湛蓝的天空。他下意识的摸摸身上,那些冰锥留下的血洞全都消失了。

    喉咙里像是有火焰在烧灼。

    “水……”

    他希望能摸到一点点冰凉的雪水,但他的指尖能够触到的只有带着甜腥的黏腻。

    是血,还没有冻住的血。他忍着胃里一阵阵的翻江倒海,硬是把那根沾满了血的手指伸到了嘴里。

    诡异的甜腻和浓重的腥臭交织着,像是一只滑腻、沾满黏液的手顺着他的喉管一直摸到了胃里,冰冷而森然。他努力地不去想那些骇人的画面,一边大口吮吸着手指上的鲜血。

    ……

    就像一个梦境一般。

    他的眼前是一片漆黑死寂却无比温柔的大海。那片漆黑的大海向他涌来,浸泡着他的躯壳。冰冷的海水不断地吞噬着属于这个躯壳的灵魂,腐蚀着属于这个躯壳的意志。他动了动手指,发现沉重的根本抬不起来。

    “我……”

    他摇摇晃晃地撑起身体,感觉浑身的骨骼都要断了。那片大海只出现了短暂的一瞬,然后消失不见。脑袋像是被重锤狠狠地砸过,眼前的景色像是氤氲的雾霭。

    ……

    “我是谁?”

    眼神中是空洞和茫然。

    那是一双妖异的红色瞳孔,艳丽欲滴得仿佛最纯正的鲜血。

    他不断地呼唤着自己,他的声音如同来自冥冥之中的幽灵。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只记得那场毁天灭地的暴风雪,和那片无边无际的黑色大海。

    他裹着厚重的黑色长袍,走在华尔希斯街石灰岩铺就的街道上,与来往的人群擦肩而过。他不想让别人看见自己那双闪着不祥光芒的眼睛。两枚血红色的瞳孔,像双生的彼岸花。

    华尔希斯镇是一个很小很小的城镇,面积不到霜雪城的三分之一。但是早在几十年前,商业繁荣的华尔希斯镇就已经在整个极寒之地闻名。装载着各地特产的运输船络绎不绝,沿街商贩的叫卖声,顾客的讨价还价声,被融融的暖阳揉进蜂蜜酒的香味里。

    “上好的蜂蜜酒唷!一瓶只要十科因!”

    “陈年酿造!假一赔十!八科因一瓶!八科因一瓶!”

    “不能再便宜了喔!五科因一瓶!”

    他从他们身边走过时,嘈杂的嗓音穿过他厚厚的兜帽钻进他的耳朵。他并不感到厌烦,因为,他已经三个多星期没有听见人的说话声了。

    他掂量着手中的十个铜科因和两个银司,正犹豫要不要去买一瓶。蜂蜜酒的甜香味弄得他的鼻子怪痒痒。

    他抬起头,笔直的石灰岩路两旁,已经被各路小商小贩挤满。裹着头巾卖鹅蛋的圆脸大婶,穿着破夹袄卖烤红薯的络腮胡子大叔,扎着马尾辫卖玉米的黄头发小伙子,还有推着小车卖各种各样小饰品的老奶奶——她卖的小饰品,全是女孩子们一看就喜欢得不得了的款式。

    拎着两瓶蜂蜜酒的他走进一家小酒馆,用力拔开瓶塞,馥郁的酒香味立刻飘散开来。这是他费了好大劲才从一个满脸横肉却憨厚亲切的胖子那里买到的。酒精度数很高却清爽甘甜的蜂蜜酒,是冬天的极寒之地卖得异常火爆的饮料。

    只不过他那双鲜红得纯净无暇如同流动鲜血一般的眼睛,把不少人都吓了一跳。

    酒馆里的壁炉熊熊的燃烧着,人们沐浴在温暖的空气中,像是在身上涂了一层软乎乎的奶酪。他把兜帽拉得非常低,裹得非常紧,却感觉不到任何的温暖。

    那片黑色的大海,在不断吞噬着他身体里的热量。

    想到这里,眉头不禁紧皱。结果几个少女把他当成了异族的多情诗人。

    “诶……你的眼睛为什么是红的?”

    “天生的。”他说,语气中不带一点温度。他觉得不够,又象征性的笑了一下。

    效果跟他想的一样,笑容比预料中还要僵硬。

    这里的人很淳朴,很热情。店主是个七十多岁的小老头,干瘦干瘦的,脸像是蜡黄色的松树皮。小老头能像年轻的调酒师一样调出许许多多的味道,那双清澈的黑色眼睛特别明亮。

    “你是言灵师吗?”小老头一边问,一边手忙脚乱地把不同颜色的鸡尾酒倒在一起。

    “啊?啊,我不是。”他含糊地说道。

    “我曾经见过一位强大的言灵师,他把自己的言灵封印在了眼睛里面。那双眼睛的颜色,跟你的一模一样。”

    “啊?”

    “你这孩子。”小老头笑道。“我已经很久没见过真正的言灵师了。那真是一群奇妙的人啊。”

    “奇,奇妙?”

    “想当年我在极寒之地的保卫战场上英勇杀敌的时候……”

    “喂,老头,你就不要哄小孩了,当年你只是个骑士的扈从而已啊。”一个喝着劣质啤酒的脏兮兮的中年男子打断他的话。

    “想当年,我在极寒之地的保卫战场上见过真正的言灵师。那群人瞬息之间就能毁灭一座城池,念动咒语就能击穿这么厚的城墙。这么厚的城墙。”小老头用手比划了一个长度。

    “这老家伙又在自我感慨了。”有人摇着头,脸上是无奈的笑。

    “‘言灵师’,是什么?”他觉得自己的嘴唇有些僵硬。

    “他们是守护者。”小老头飞快的回答,眼睛似乎变得更加明亮。“守护

    ‘在语言中蕴涵着的不可轻视的力量’的守护者。”

    “‘言灵’,是什么?”

    “广义上的言灵,指‘溟霜’‘燎炎’‘空零’‘沌岩’‘蚀光’‘噬暗’‘虚恒’‘心音’‘召厄’等这些由不同种类的‘灵力’所凝聚成的半实体;而狭义上的言灵,指用我们的语言对这些半实体的控制。

    他听得一头雾水。

    “真正的言灵师现在已经不多见喽。”小老头像是叹息地说。“不过,冒充言灵师来我店里骗酒喝的倒是不少啊。”

    “咳咳,我那次是没有带钱……”

    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胖乎乎的老头大声说。

    “说你是言灵师也不为过嘛!你可是成功地用你的‘软磨硬泡’言灵让我免费给了你一杯酒喝唷。”

    店里爆发出一阵笑声,温暖中平添了一丝欢乐的空气。胖乎乎的老头脸上红红的,不知是喝多了,还是难为情。他挠挠头,也跟着笑了起来。

    他裹紧了身上厚重的黑色长袍。那是三个星期以来,他第一次感到的真正的温暖。

    三

    他是在教堂里被修女们抚养长大的。

    但对他来说,那根本不是教堂,而是把他软禁起来的监狱。十七年来,他每天看到的,只有齐刷刷站在神像周围祈祷的修女,和神龛里昏暗的灯火。朦胧的灯火和迷幻的熏香,让他记不起自己来自哪里。

    霜雪城毁灭的瞬间,他看了一眼还在愚蠢祈祷的修女们,然后逃出了那座软禁了他十七年的“监狱”。他听见教堂松散的木质结构在暴风雪中坍塌的声音,听见血肉飞溅的声音,没有回头。那一刻,他并没有觉得自己无情。

    他望着天花板上的水晶枝形吊灯,沉沉的睡过去。也许是喝了两瓶蜂蜜酒的缘故,一夜无梦。

    ……

    小老头坐在吧台后面的摇椅上,睡得正香。他站在吧台旁边,轻轻地用手里的两个银司敲着桌面。

    “前辈?”他轻声说。

    小老头皱了皱眉头,翻了个身,又打起了呼噜。显然是没有听见他的说话声。

    他有点想笑,但又怕吵醒睡得正香的小老头。手中的两个银币,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滚到了小老头侧卧的摇椅下面。

    小老头忽然使劲吸溜了几下鼻子,一骨碌爬起来,像螳螂捕蝉一般用手扣住了还在地上打着旋儿的银司。

    “老前辈?”

    小老头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连忙直起腰板,从牙缝里挤出一个词:“早啊。”

    “早。”他两只手按在吧台上,“前辈可真是身手不凡呢。”

    “呃,那个……”小老头有些尴尬地笑着,鼻头变得有些发红,看上去就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这是付您的房间费。”他指了指被小老头攥在手心里的湿乎乎的银币。“我想我得走了。”

    “走?去哪里?”小老头望望窗外,压低了嗓门。“现在天还没亮,你就弄出这么大动静……”

    “我想,刚才弄出动静的应该是您。”他笑着说。

    “你要去哪里?”小老头把两个银司装到裤袋里。

    “去这个国家的帝城。我想成为一名言灵师。”

    “噗……哈哈哈哈……”小老头笑得前仰后合,摇椅也跟着吱嘎吱嘎作响。“你一个人?去帝城?”

    他恨不得窜上去捂住小老头的嘴。昨晚在吧台旁喝的烂醉如泥没有回房间的人们,不约而同地翻了个身——而且睡梦中的他们,嘴角扭曲,眉头夸张地皱起,再松开。

    “您觉得,我年龄太小?”

    “不,十七岁已经是成人的年龄了。要知道我十四岁就当上了骑士的扈从呢。”小老头说。“不过,从华尔希斯镇到帝城这段距离……谁知道你会不会被狗熊啊,豺狼啊什么的叼了去?”

    他忍住笑。这小老头正事不干一点,瞎操的心倒是不少呢。他拉低兜帽,向小老头挥了挥手:“我走了!”

    “站住!”小老头大叫一声,把一个侧着身子靠在吧台上的醉鬼吓醒了。“我还有一件事得委托你——就是——如果你在帝城见到真正的言灵师,或者你成为了真正的言灵师,别忘了给我捎个口信回来。”

    “哦,好。”

    他没有多说话,推开年久失修的小木门,消失在白色的风雪中。

    这一别,也许再也不会相见。

    ……

    从华尔希斯镇的主干道向东走,就是帝城的方向。

    他被一大堆包裹挤在一辆狭小的邮递马车里面,不住地上下颠簸着。不知是马腿脚不好还是马车的轮辋缺了一块,车轮和马蹄撞击地面的交响曲,总有一个音符是断开的。

    邮递马车里面的味道的确不好闻,除了信封上的木屑味儿,各种各样稀奇包裹散发出的臭鱼味儿,还有马身上的汗臭味儿。

    他用厚厚的长袍下摆捂住鼻子,透过马车上被虫蛀的窟窿眼儿,看到了外面的世界。

    随处可见的积雪白茫茫一片,间或能够看到黑色的树枝埋在雪里。远处的颜色灰暗的建筑,被雪花埋得缩小了一半。景物被拉扯成细长的直线,在他的视野中彼此缠绕。

    我多久没有看到这样的景色了?他问自己。

    寒风通过那个窟窿眼儿灌进封闭的邮递马车。马车的轮子在积雪里飞速旋转,带起白色的雪霰。

    他把那些散发着臭鱼味儿的包裹拉到自己身边。

    黑色的海水翻涌着,他在渐渐模糊的马车声中睡去。

    四

    “嘭!”

    像是重锤敲打的巨响,头顶上落下几丝尘土。尘土不偏不倚,落到了他的喉咙里。

    他猛烈的咳嗽。

    “嘭!”

    木制的邮递马车厢被砸开了,苍白色的日光投射在他的脸上。他看到几个满是胡渣的面孔,眼中闪着贪婪的光。

    “啧,这帮人真是穷疯了,连邮递马车都抢劫。”

    他嘲讽的笑着,拉低了兜帽,合上眼睛,想要继续打盹。

    “喂,里面的,出来!”一个粗犷的声音叫道。

    他睁开眼睛,半揭开覆盖在头上的黑色兜帽,对那个肌肉壮汉轻轻一笑。——下意识地不受控制的一笑。

    “咳啊……”

    那个肌肉壮汉脸上一阵惨白。昏暗的车厢里,一双妖异的血红色瞳孔正死死的盯着他,像恶魔的凝视。

    “里面的那家伙!别装神弄鬼的!识相的就赶紧滚出来,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

    他慢慢悠悠的把兜帽戴好,戏谑地说道:“那麻烦你们把车厢砸烂一点,这么小的洞我可出不去。我可是被反锁在这里面的。”

    他听见外面的人低低的骂了几句,接着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他被一个肌肉壮汉扼住了咽喉,从一堆散发着各种恶心气味的包裹中间提了起来。他看清了那个肌肉壮汉的脸,以及右眼上一道明显的刀疤。

    “臭小子!你是活腻了吗?”

    肌肉壮汉的手像是铁钳。他感到喘不过气,视野中蒙上了一层诡异的血红色。

    “他”的表情渐渐归于平静,浑浊的瞳孔渐渐变得透明。

    “呵。”“他”冷笑道。“你们劫财,关我什么事?”

    “关你什么事?!”肌肉壮汉惨笑着看了身后的同伙一眼,其他人也摆出了强盗特有的嚣张架势。

    “把我放开。我可不想被帝城的执法官认成是你们这帮疯子的同类。”“他”淡淡地说道,然后按住还掐在自己脖子上的那只手,轻轻一掰,骨头碎裂的声音和肌肉壮汉的惨嚎声同时响起。

    “你是不想活了吧?!敢对我们老板动手动脚?!”

    “你们可以一起上。”“他”掸了掸身上的碎屑,随意屈伸了一下手指,一把剑刃上布满血红色刻纹的黑剑出现在“他”的手里。他握剑的右手和右臂上,顷刻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血红色刻纹,像是古老的图腾。

    ……

    “他”看见其中一个黄头发强盗的左脚用力向地面一踩,接着银白色的短剑划过他的鼻尖。

    “他”没有躲避,左手抓住黄头发的右臂,血肉和米色的碎骨四处飞溅。

    “他”懒懒的一甩手,黑剑像是长了眼睛般飞向另一个强盗的胸口,毫不留情地贯穿那人的身躯。

    “他”的身影消失在了原地,剩下的那个火红头发的强盗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被直接抽飞了出去,黑剑钉在他的喉咙处。

    血红的瞳孔中,闪过一丝阴冷。黑剑水平悬浮在“他”的肩头,不祥的黑雾升腾着,像是绷在弦上即将射出的利箭。

    “言……灵……师……”

    “我可不是言灵师哦,‘老板’。”“他”微微一笑。“我的名字叫血刻,你也可以叫我圣魔皇。”

    “血……刻……”

    “你……是血刻?!”

    肌肉壮汉因极度恐惧而扭曲的脸上忽然出现了一个古怪的笑容。

    “哈哈哈,血刻?你要让我怎么信你?”

    “尊贵的圣魔皇即使是说谎,卑微的人类也是必须相信的。”

    “哈?!”肌肉壮汉甩了甩折断的手腕。“你未免也太……”

    “他”残忍地笑了,妖异的血红色瞳孔鲜艳欲滴。

    无数锋利的黑色小冰晶从剑上解离,如同高贵的黑色天鹅绒连缀成的帷幕。肌肉壮汉高大的身体被高贵的帷幕包裹着,然后砰地一声爆炸成鲜红的血雾。

    “啊呀呀,对不起,用力过猛了。”

    ……

    他猛地回过神来,地上是拥挤纠缠在一起的驳杂的血肉和碎骨。他感到滚烫的鲜血溅在自己的脸上,黏稠而甜腻的血腥充斥着他的鼻孔。

    他很想问,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刚才的自己差一点被一个凶恶的强盗掐死,而现在在眼前出现的,是淋漓的鲜血和支离破碎的的肉块。

    他终于又忘记了,自己是谁。“他”终于又忘记了,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恐怖的力量。

    ……

    帝城,名为极寒之地的大陆上最最繁华的地方,人口八百一十三万,面积四千零六十五平方公里,位于极寒之地四百九十六万平方公里冻土的正中心。

    帝城,也是极寒之地最最神秘的地方,有传闻说,帝城正上方的‘穹境’里住着许多古老的神明。还有人说,帝城的地下埋藏着无数十万年前神魔之战遗留下的上古神器。

    站在几公里以外眺望帝城,整个城墙在苍白色的日光下呈显深空的蔚蓝。城墙后最高的建筑,便是极寒之地统治者的“极冰神殿”。

    帝城的温度,似乎比华尔希斯镇要低很多啊。他想。

    护城河上巨大的城门上缠绕着两条有力的青铜锁链,护城河里,是无数美丽却致命的冰锥丛林。

    城门被放了下来,横在护城河两岸。裹着厚重黑色长袍的他,在帝城这个庞然大物的舌头上行走,宛若一粒黑色的砂。

    他血红色的瞳孔中闪过久违的喜悦。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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