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寒剑炽
字体: 16 + -

第六十二章 笑面人屠

    墨溪那座二层的小楼,在墨枫的安排下成了李溪臣在缥缈峰的固定居所。

    这就意味着墨枫的心中,已经把李溪臣看作自己未来的女婿了。

    墨家,一直以来都有嘴硬心软的传统。

    看着那张用来包裹苦瓜的牛皮纸,被墨溪精心装裱起来,挂在墙上,李溪臣内心百感交集:“这玩意真的是我画的吗?我居然能把珠崽画的那么丑?……珠崽也真是的,祖庭画工那么多,随便拎出一个,画的像也比我好得多啊……”

    “在门主眼里,你拉的屎都是香的。”绿衣端上来一壶茶,没好气的将之摆在李溪臣,“你要是救不活门主,那真是太对不起她了。”

    绿衣的话,虽然粗鄙,但其中对墨溪的情谊,却让李溪臣深为感动。

    “我知道。”李溪臣点了点头,说到。

    绿衣拎起裙摆,蹲下身子,替李溪臣倒了一杯水,然后抬头看了一眼李溪臣,用手指了指床沿的衣柜道:“你的那些行囊,我收到那边的柜子里了。”

    “珠崽帮我的葫芦带回来了?”李溪臣大喜,站起身走到柜旁,双手拎着鎏金铜扣,拉开了两扇浮雕着诗句的柜门。果然如绿衣所说,那个半人高的装着四灵之精的葫芦,正安静的立于南华剑和包袱之旁。

    李溪臣摇了摇葫芦,发觉其中的四灵之精竟没有一丝损耗。打开包袱,里面的衣服已经洗净,完全闻不到一丝血腥味。只是那张银票,依旧粘着一块块血水污渍,只是由于时间的缘故,已经不复鲜红之色。

    这张银票,让李溪臣心中一痛。他并不知道墨燃已经将潘玉儿救活的事,他更不知道,潘玉儿姐弟俩已经在墨燃的示意下,被安然保护在祖庭之中。

    ……

    但这件事,远在长安城的圣帝却已经知晓的一清二楚。

    “启禀圣帝,臣已查明犬戎异动缘由,现直表奏陈陛下。”陆炳伏首跪地,双手将黑色封皮的奏章举过头顶,无比恭敬向身着一身玄色常服的圣帝禀报道。

    龙骧卫接过奏折,伏首从玉阶边缘快步而行,至龙椅之前,跪地奉上。圣帝接过奏折,挥手示意龙骧卫退下,而后拿起御座上的错珠玉匕,挑开了黑色封皮奏折上的金泥封缄。

    “臣、太子少傅、锦衣卫都指挥使陆炳叩首启奏:因臣疏职,几成大祸。受命以来,夙夜忧寐,暗卫六出,密探百回,终查其由:犬戎小国,地瘠人贫,觊觎大秦已近百代。近来,贼首珲邪王一统西北沙漠,兵戈正利,带甲百万,窥视中原。又闻圣朝修道之士已近枯槁,难堪大用,遂起逆心,出兵融父山,列阵雍梁边界,拟于本年秋分之时举事。来往信件、俘虏供状、兵马及武器清单附后,待圣天子垂查。臣陆炳叩首再拜。”

    圣帝看完奏章及附后的清单,对局势有了基本的判断。既然犬戎只是误判大秦实力而妄起刀兵,那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看来,倾城之谋,正堪大用。”圣帝忖罢,端起汝窑茶盏,不紧不慢的品了品茶,随后才悠悠开口道:“看来陆爱卿只要实心办事,还是颇为得力的。你一身关系社稷,以后要主动作为,毋负寡人厚望。”

    陆炳见自己涉险过关,大松了一口气,伏首说道:“犬戎,蛮夷之邦,不知天威,若真敢犯边图衅,便是他们国灭庙毁之时!”

    圣帝摆了摆手,示意陆炳无需拍自己马屁:“你先别高兴地太早,还有一件事,寡人想听你解释解释。”

    陆炳浑身顿时一沉,再次提起心来:“真是伴君如伴虎啊,还有完没完了……”

    “

    《易经》有一卦,名曰讼。其中儒圣孔子所作的《象》曰:天与水违行,讼,君子以做事谋始;另外兵家绝学《孙子兵法》第十三篇《用间》开篇就说:相守数年,以争一日之胜,而爱爵禄百金,不知敌之情者,不仁之至也,非民之将也,非主之佐也,非胜之主也。不知陆爱卿,可知道这两句话的意思?”圣帝一边批阅奏折,一边悠悠开口,语气之中并无多少波动。

    陆炳虽然没有机会拜读儒、兵两教的绝学,但其心智聪慧,擅长推敲捉摸圣帝心思。他结合自己的本职,再稍加琢磨,便明白的此话的涵义:“这两句话,一个说谋为事先,一个说情乃战本,归结到一处,就是情报二字重于泰山。”

    圣帝斜了一眼陆炳,没有指明这个答案是否正确,反而开口道:“圣朝的情报机构,在朝为锦衣卫,在野为闻天炼狱。但不管在朝在野,你都是主要的负责人。你耍聪明站队,用国家机器替秦澈出私力,本就是死罪。更可笑的是,你这个以罗织罪名著称于世,号称‘笑面人屠’的锦衣卫都指挥使,竟然输给了一个还未悟道的懵懂小儿。姑苏城外那一战,死了毛余恩也就算了,怎么还搭进去四个鬼面使者?你告诉寡人,你是怎么调查的情报?又是怎么谋划的?寡人以后还能不能相信你?”

    皇族,似乎都习惯先给一个甜枣,再给一个巴掌。

    他们惯常使用这种恩威并济的帝王手段,让笑面人屠陆炳感觉实在有些难受,却不得不低头:“未及详查,损兵折将,有损天威,微臣死罪!”

    “其实呢,这些小事,寡人是管都懒得管的。”圣帝从御座之上拿起十几本奏折,尽数扔至陆斌面前,“可你们属实也是太不争气了些。要说事,事没办成;要论理,人家墨燃两天前就将毛余恩、王子豪三十多款罪状交到寡人面前了。奏章里不但让墨者背下了所有事情,还要寡人彻查官府与江湖势力勾结作乱之事。你说说,寡人该怎么办?嗯?”

    陆斌听到这里,目瞪口呆,说不出一句话来,他实在不信这个已经打压的抬不起头的墨者,竟然还有这等实力。

    “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啊。”圣帝见陆炳不敢吱声,自言自语道,“看来,看来去疴还真得下猛药啊。”

    陆炳一听此言,嘴角扬起了微笑,叩头恭声道:“微臣知道该怎么办了。”

    “你知道就好。”圣帝放下笔,抬起头,扭了扭发酸的脖子道:“这件事,墨燃做的滴水不漏,便不要做什么文章了。你安排一队锦衣卫,去姑苏城把毛余恩,王子豪两家都抄了吧。对了,顺带手夷了他们三族吧。杀太守是这罪,意欲杀巨子传人,怎么也得是相同惩戒吧……你说呢?陆指挥。”

    圣帝毫无波动,却一言之下,便抹杀了两个家族的鲜活生命。

    这便是帝王之心吧。

    陆炳知道,这是圣帝用来麻痹墨者的方法,他更知道,圣帝已经下定决心,想要铲除墨者这个流传了三千年的毒瘤:“微臣明白。”

    “还有啊,你下去之后,去长公主府一趟,倾城有事和你商量。”圣帝点了点头,他对陆炳的悟性,还是很放心的,“听说,这个李溪臣扛过了天妒雷劫,莫说是倾城,就是寡人,都很难对他没有兴趣啊。”

    ……

    圣帝子女众多,但也只有长公主秦倾城有一座私宅。

    长安城之东,有山,山形如虎,故曰卧虎丘;山临一湖,湖水如碧,故曰春神湖。

    九曲栈道通着湖心,尽头之处有一亲水别苑。

    倾城别苑虽然雅致,却不算很大,甚

    至连长安城中二品的京官的宅邸也比不上。但就是这座清雅平淡之所,散发着无穷的令人低头的皇族气象。这种气象,不需金碧辉煌的堆砌,也不需要虚张声势的雄壮。

    有两个千牛卫,也就够了。

    锦衣卫与千牛卫平级,但锦衣卫都指挥使陆炳,在看见倾城宫门外的千牛卫什长的时候,都得来一句马屁:“好俊的千牛刀。”

    刀斩千牛,锋利如初,故曰千牛刀。

    执刀之人,力压千牛,故曰千牛卫。

    “陆指挥无需客套,长公主已在春神小榭恭候多时了。”千牛卫不需要陆炳这般油滑市侩,自圣朝建极以来,他们血脉之中,便一直流动着高傲的基因。

    陆炳自讨没趣,只好跟着身着板甲,腰挎硬刀,龙行虎步的千牛卫进了宫门。宫门之后,是精心布置的太湖石景观长廊,长廊依水而建,曲径通幽。尽头之处,是一圆门。白墙灰瓦,绿竹掩映的圆门之后,秦倾城正在湖心亭中煮茶。

    “喧闹之中取静,大拙之中取巧。不事雕琢,天然趣味。这长公主的别苑和长公主一般,都是九州独一份的孤品啊。”陆炳见到秦倾城,躬身作揖,嘴里的话,虽然有三分恭维,却也有七分真心。

    秦倾城笑了笑,却没有招呼这个权势滔天的笑面人屠进春神亭中小坐:“陆指挥太谦虚了,这倾城别苑不过是借了春神湖一方水土,方才有了几番姿色,又怎比得上陆大人靠一刀一枪造成的锦衣卫官署呢?”

    陆炳自然明白,秦倾城此言是指她靠着圣帝血脉才有了长公主之威,比不上自己靠真才实学在朝堂中立足。陆炳不由一惊,忖道:“长公主真是继承了圣帝之心啊,一介女流,心思缜密也就算了,说话竟也这般心机。”

    “长公主哪里话。陆炳蒙圣帝天恩,方有今日之位。公主作为圣帝血脉,正该有这方洞天福地,才配的上皇族威仪。”陆炳被秦倾城折服,语气之中多了几分尊重。

    秦倾城这才点了点头,命身边的宫女递去一杯刚煮好的茶。

    陆炳连忙接过,捧在手心。

    “陆指挥,你不觉得李溪臣的出现太过突然,太过惊艳了吗?”秦倾城端起茶杯,深深的闻了闻茶香。

    的确,李溪臣第一次出现在世人面前,就以诗胜雍王,随后经过白鹿书院,随手涂鸦之作,竟然书文双绝,胜过年轻一代中的翘楚柳北海。

    文才绝佳,也就罢了。关键最后还能以文人之躯,扛过天妒雷劫。不名一文,从天而降;三月之期,名重九州,这很难不让人心生怀疑。

    陆炳听到秦倾城此言,想起自己一早就因为李溪臣被圣帝骂的狗血淋头,不由的心生恨意:“李溪臣此子,确实古怪的紧。”

    “所以,还烦请陆指挥亲自跑一趟决云崖。”秦倾城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其他人,我不放心。”

    陆炳本是聪明绝顶的人物,他转眼就明白了秦倾城目的,就是想让自己查清楚李溪臣的所有底细。

    “只是……”陆炳刚被圣帝敲打过不能公器私用,所以心中难免有所顾虑。

    “这件事,父皇已经首肯了。”陆炳还没说完,秦倾城便猜出了其心中想法,所以直言道。

    陆炳的心,虽又一惊,却躬身领命。

    秦倾城见状,点了点头,却并不挽留,反而让千牛卫代自己相送。

    陆炳识趣,作别而走,却是满腹狐疑。

    “这长公主要是男儿身,恐怕帝位非他莫属啊……可是,她干嘛这么关心一个千里之外的修道之人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