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寒剑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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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玄冰玉棺

    第三道门,只需有钥匙,便可直入无碍。

    李溪臣将那把不过中指长短的青铜钥匙插入锁孔,便看见只有一人多高的青铜门上浮现出一个八卦图像。八卦顺时针绕行一周后,慢慢隐去,而后门上凸显出一个太极图。太极阴阳双鱼彼此分开,露出了一个圆形的门。

    阴阳八卦,李溪臣被吴易之逼着学过,所以多少有些了解:“这不是道家的东西吗?怎么出现在了墨家的圣地?”

    李溪臣想不明白,也没有时间多想,他按墨燃的吩咐将钥匙放在了门边的一个石龛后,便一脚踏进了太极壁。

    太极壁后,并没有李溪臣预料的石道,只有一个宽不过数尺,高不过一丈的空间。李溪臣抱着墨溪走入其中,竟然有些伸展不开。

    “这地方那么小,别说什么玉床,恐怕连一把太师椅也摆不下吧?”正当李溪臣疑惑之时,太极门再次阖了回去。于是这个四周皆是铁壁的世界顿时黑暗阴冷了下来。随后,李溪臣感到身体在快速的下坠、平移、上升和旋转,过了大概百息的时间,太极双鱼门才被重新打开。

    门一开,李溪臣便感到一股熟悉的寒意,扑面而来。

    李溪臣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北冥极寒的海底。他并不喜欢这种感觉,但也清楚此处是唯一可以让墨溪肉身不熟的地方。所以调整了一番心神,李溪臣还是踏出了门外。

    当脚步踩上这片土地后的一刹那,李溪臣只听得一滴水溅落在地的声音,而后,无数盏长明灯瞬间同时点亮,将埋藏于地底深处的墨家禁地照亮的如同白昼。

    空旷,幽静,寒冷,神秘。

    无数钟乳石样式的冰棱,在长明灯的映射下发出璀璨的光芒,李溪臣走在冰面之上,不断发出一丝丝冰层开裂的回响。双目所及之处,除了冰柱冰壁,再无其他东西,李溪臣辨别不清方向,只好往寒意散发之处走去。

    走了大概一炷香的功夫,李溪臣发现墨溪滚烫的身体开始慢慢降温,红透的脸庞开始恢复了正常的肤色。

    “看来,墨老所言无误,这墨家禁地,果然藏着能压制诸般热力的的宝贝。”李溪臣心中一喜,脚步不自觉的加快了许多,他丝毫没有发现自己的脸上,已经挂上了薄薄的寒霜。

    打着寒颤走了许久,李溪臣终于找到了无穷寒意散发的源头——玄冰玉床,虽然它的名字里带个床字,但样子根本就是一口大一点的棺材。不过一口四面平平,毫无纹饰的玉山棺材,突兀的出现在地底冰宫之内,怎么都显得有些阴森。

    此刻的李溪臣已经亲自动手杀过了人,而且杀的人还不少,按理说胆子应该不小了,但走至玉棺边,看见玉棺外围堆着上百具被冰封着的干尸,心中还是感到一阵不舒服。

    因为死者的容貌实在是太清晰了。他们老者过百,少者不足而立之年,全部跏趺而坐。由于冰层冰冷无比且毫无杂质,他们每一个人虽已死去漫长的岁月,却依旧栩栩如生,须发皆明。其中最为明显的特征则是他们脸上的像一个模子复刻出来的表情。他们每一个人都眉头紧蹙,脸上虽无痛苦之色,却面色凝重,似乎在死前看见了什么令人忧心的景象。

    他们都是墨圣血脉,也是墨溪的祖先。他们大多都是一二品之境的高手,却在寿元将近之时听

    从墨圣遗言进入墨家禁地,主动散去一身大道,静静在这寒冷刻骨之地等待死亡的来临。

    虽不明所以,却依旧前赴后继;虽湮没无闻,却依旧视死如归。所以三千年来,一个又一个墨家修道大贤的遗蜕,被尽数封存在这万丈地底,不为世人所知,更不为世人所瞻仰。祈天城杏坛边羽化消失的大贤,三千年来也有三四百人,可偏偏没有一个是墨家弟子,想来,原因大概便在此了。

    李溪臣知道,他们都是为了继承墨圣遗志才甘愿如此。看着昔日的一代人杰毫无尊严的被一摞摞横陈于冰面之上,李溪臣觉得有些可惜和怜悯,但他选择尊重和敬仰。

    毕竟,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本无意义。所谓信仰,不过是愚不可及的自我麻痹的坚信。也正是这份未经审视的坚信,筑起了人族千万年以来的薪火相传,生生不息。

    李溪臣为了一个真相,放下安然恬淡的生活不要,甘愿冒着生死道消的危险重回九州,又何尝不是这种本末倒置的愚昧呢?

    更何况,现在的他,还多了一份牵挂。

    推开棺盖,将墨溪的已经冷静下来的身体放进寒玉做成的棺椁之中,李溪臣有些心疼,但更多的是不舍。他扶着棺沿,紧紧握住墨溪的手,深情的说到:“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珠崽,你这一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来。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的,想通过这种办法,让我也尝一尝你受过的相思之苦?”

    李溪臣说完,亲昵的刮了一下墨溪的琼鼻决定,心中却暗暗下定了决心:“有李子在,想必弑道剑短时间内做不了什么妖。我接下去的头等大事,便是找到那颗可以让珠崽苏醒的珠子。此外所有的事情,都先放一放吧。”

    按墨燃的说法,李溪臣并不是墨家血脉,所以不能呆在禁地太长时间,否则便会被其中蕴藏的墨家先祖之力所伤。何况,他早一日寻到雮尘珠,便可早一日让墨溪脱离黑暗冰窟。

    看着墨溪恬静而绝美的脸庞,李溪臣伸手将她的衣袖整理妥帖,将她鬓角的碎发拨至而后。在盯着墨溪看了足足有半个时辰后,李溪臣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低下头,轻轻的吻了吻墨溪的脸颊。

    他实在舍不得离开,也不忍墨溪一个人留在这寒冷而阴森的地底世界,让她与无数冰尸作伴。

    但男人有的时候,只能做出取舍。即便这个取舍,无比困难。

    “珠崽,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呆在这个地方太久的。”说完,李溪臣将厚厚的玉棺盖慢慢的推回,只留下一道可供空气流动的缝隙。随后,李溪臣将这些墨家先贤的遗体,搬到了距离玉棺较远之处。他的动作很小心,神色也很虔诚,只是每具尸体加上厚厚的冰层,都有两百多斤,等到搬完最后一具遗体,李溪臣已经气喘吁吁,细汗如毛。

    而他做这一切的原因,不过是想让墨溪可以少一些害怕罢了。

    “珠崽,我得走了。”李溪臣心中所有千言万语,说出口,却只有六个告别的字眼。

    依依不舍的回过头,循着冰面的裂纹,李溪臣走回了入口之处。等他走上阴阳鱼门,回升至石道,发现石龛中的钥匙已经消失不见。

    按规矩,第三道石门只能即将羽化的墨圣血脉才能进入,自然无法将钥匙交到下一人

    保管着手中,所以,这个石龛之中,必定拥有可以将钥匙送回第二道青铜门的机关。

    果然,当李溪臣走过漫长的幽暗石道,便看见墨燃手中正握着那把朴拙的钥匙,和墨枫并排站着,翘首而待,满是焦急和不安。

    “怎么样?”墨枫看见李溪臣跨出大衍壁,连忙迎了上去,声音有些,“玄冰玉床有效吗?溪儿现在怎么样了?”

    李溪臣现在已经卸下了心中的块垒,看着一向高深莫测,风轻云淡墨燃父子变得如此焦虑不安,竟然生出捉弄之心:“这地下压根就没有什么玄冰玉床,你们是不是记错了啊。”

    “什么?!”墨燃一急,竟然直接握住李溪臣的衣襟,厉色道,“不可能,历代掌教羽化之前要去禁地,让玄冰玉床吸收体内一身大道。这是我们墨家血脉代代相传的密辛,也是无数代祖先恪守的信仰,绝不可能出错!”

    看着几乎眼中要喷出火的墨燃和脸上写满痛苦的墨枫,李溪臣才发现自己这个玩笑,开的实在有点大:“你们别急啊,我话还没说完啊。玉床是真没有,当玉棺倒是有一个,而且功能和墨老说描述差不多。珠崽躺在里面,体内的血液已经恢复至常人的温度了。我想只要找到那颗雮尘珠,我就能让她完好如初的回到人世之间”

    墨燃这才松了口气,缓缓松开了手。但是一旁的墨枫,却再也克制不住心中的怒气,喝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开玩笑?!我今天把话撂在这,要是今年春节,老子吃不上一碗团圆饭,我就把你乱刀砍死,让你给溪儿陪葬。什么狗屁巨子,什么墨家道统,都拦不住我!我说到做到!”

    李溪臣和墨燃,看见一向温文尔雅的墨枫居然这般歇斯底里,粗俗野蛮,简直不敢自己的眼睛。

    “枫儿,你别这样。李溪臣是有些不分轻重,但他此前压力那么大,好不容易找到了能让溪儿保住肉体的地方,轻松之下忘乎所以,也是可以理解的嘛。”把墨家荣誉看的比命都重的墨燃,都原谅了李溪臣不敬之罪,自然不明白墨枫为何如此大发雷霆。

    但是李溪臣却能理解墨枫的心情。甚至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墨薇的死,以及墨溪的命悬一线,罪魁祸首就是他这个应谶之子。

    带着歉意,李溪臣郑重的向墨枫保证道:“掌教放心,只要雮尘珠存在世间,无论要经历怎么样的坎坷磨难,我也会带它回来。而且从今往后,只要我李溪臣一息尚存,就不可能再让墨溪受一点委屈。我也说到做到!”

    听到李溪臣信誓旦旦的诺言,墨枫缓缓平复了紧张的心情,他盯着李溪臣眼睛,从中读到了独属于男孩子的那种青涩和坚定。

    墨枫知道,正是这种未经世事的坚定,才是不加掩饰的真心。少年的血,虽然不够辛辣,却滚烫无比,它是可以相信的。

    墨枫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反而先一步转身离去。他虽然选择相信,但还是要用这种无声,来表达自己的决心。

    而墨燃则是拍了拍李溪臣肩膀,欣慰的笑了笑。在他的心中,不仅相信李溪臣的决心,更相信他的能力。

    “走吧。”墨燃把钥匙放至胸袋之中道,“你和老夫说说,这墨家禁地之中,是怎么样的一番场景。毕竟只过个几年,那也是老夫的葬身之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