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寒剑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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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诗盖雍王,情惹墨溪

    不开口,是因为知道即便开口也留不住。转过身,是因为床前的那双鞋子还没有纳完。

    潘玉儿想要在李溪臣离开的时候,能穿上这双自己亲手为他做的鞋子。

    这是农村姑娘用心织成的,也是家人在游子出门之时能给的最好的东西了。

    所以潘玉儿白天做完洗衣做饭,帮李溪臣递木条,搓茅草等等辛苦活后,到了晚上还是依旧不肯休息。她挑起油灯,左手捏着鞋底,右手用锥子将已经裁好的鞋面一针针的缝在其上,阵脚之密,犹如牛毛。

    ……

    当最后一块木板钉好,当最后一层茅草铺牢。李溪臣知道,自己是走的时候了。虽有有些不舍,但是分别总是会到。况且,自己也不忍心再打搅这一家人的平淡。

    “崇久,你哭什么啊?溪臣哥哥以后有空还回来看你的呀。”李溪臣背起了葫芦,包起了长剑,对抱着自己大腿的潘崇久安慰道,“只要你听你姐姐的话,以后上了私塾好好念书,溪臣哥哥肯定再带你去摸鱼抓鸟。”

    “真哒?拉钩!”潘崇久腾出一只手,伸出肥嘟嘟的小拇指,眼神之中满是期待。

    李溪臣笑了笑,伸出了自己的小拇指和他钩在了一起。

    “崇久,别胡闹。赶紧放手!”潘玉儿看着弟弟拉着钩还不忘用另一只手抱住李溪臣大腿的样子,气的笑出了声,“你这是什么造型啊?准备挂在李大哥身上不下来了?”

    潘崇久得到了李溪臣的承诺,便懂事的松手退到了一边轻声道:“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哦……谁说谎,谁就是小狗!”

    李溪臣摸了摸崇久的脑袋,郑重的点了点头。

    “李大哥,这包是我给你准备的干粮,你路上吃。”潘玉儿先是递给李溪臣一个包袱,而后另外展开了一块花布,从中取出了自己用了七天功夫才做好的鞋子,“还有这是我给你纳的鞋子。虽然样子比不上店里的好看,但肯定很舒服的。”

    李溪臣知道此时若是拒绝,便是伤了人家的一番好意,于是双手接过。

    这双鞋的布底,足足有七层之多,其上密密麻麻的针脚不下千针,这种做法,不但极耗体力,更是无比劳神。李溪臣看着潘玉儿的虎口之上有被锥子戳中的血印,心中一酸,将鞋子捏在手里,却又觉得很暖,千言万语在心里,说出口只有谢谢两个字。

    “李大哥,快穿上看看合不合脚。”在潘玉儿的催促下,李溪臣换上了新鞋走了几步,表示无比的满意。而后他在潘玉儿一家人依依不舍的送别中,下了山,迈上了弯弯曲曲的田埂。

    “别送了,回去吧,天色也不早了。”李溪臣清楚,要是不说这句话,潘玉儿恐怕会一直把自己送到祖庭门口。

    听到了李溪臣这句话,潘玉儿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点了点头,拉着崇久的手,转身离去。

    走了才几步,她便泪水满眶。

    “姐姐,你怎么哭了……”潘崇久轻声的问到。

    “别说话,别回头!”潘玉儿赶忙一手堵住崇久的嘴,一手拉起重九的臂腕,加快了脚步。

    李溪臣站在满垄葱郁的田间,看着夕阳下姐弟二人而背影越来越淡,影子越来越长,心中也很不是滋味。直到二人消失在黄昏的地平线后,李溪臣才再次迈上了通往震泽缥缈峰的路。

    直到月色如水之时,李溪臣才终于停住脚步,准备吃一点东西。打开潘玉儿给他准备的包袱,李溪臣从中取出了一个馒头吃了起来。吃了一半,竟瞥见包袱之中似乎有一张纸,李溪臣疑惑的取出,展开,眯起眼就着月色分辨了起

    来:巴清……银号,白银……十两?!

    李溪臣读完,大为吃惊,这潘玉儿怎么把留给弟弟读书的钱给了他?!

    “这不是胡闹吗?你们自己都苦成这样了,还把钱给我干嘛呀?”李溪臣决定,必须连夜给她们送回去,这可是潘玉儿给娘抓药,给弟弟读书的钱呐!他有何德何能,配用这等辛苦血汗之钱?!

    李溪臣把银票叠好,放进胸口,随后剩下的半个馒头一口塞进嘴中,便急匆匆的走上了回头路。

    此时已近子时,潘玉儿应当早已睡熟,但让李溪臣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那几间熟悉的房子竟然被无数的火把照的如同白昼。

    李溪臣开始不安起来,连忙加快脚步,冲到院门门。

    血腥味扑鼻而来。

    满地的死鸡,一院的鸡毛鸡血。二十多个黑衣长袍之人,正挎着雪亮的长刀。为首的竟是毛余恩和那个断了手的王氏恶奴!他们一看到李溪臣,眼神中竟然发出了饿狼捕获到猎物时的凶光。

    “李大哥,你快跑啊!他们是来杀你的!”潘玉儿也发现了李溪臣,急忙挣扎着喊道。

    断手恶奴反手就是一巴掌。

    潘玉儿嘴角顿时鲜血淋漓。

    李溪臣出离的愤怒了,他一脚踢开院门,冲入院中,将长袍中的南华经狠狠的抽了出来。之前站在门外,还看不分明,此刻走得近了,便发现潘大娘早已被气息奄奄,而另一边只有八九岁的崇久,已经是头破血流,低头呻吟不止。

    看见潘玉儿一家三口被黑袍杀手用刀架在脖子上跪倒在地的样子,李溪臣再也忍不住了,他以剑相指,斩钉截铁的道:“毛余恩!你身为太守,竟然对手无寸铁的百姓动凶!我劝你最好马上放了他们,不然,你会死的很惨。”

    “哟呵?敢这么和太守老爷讲话?你还以为现在和那天一样,会有墨家祖庭的人为你撑腰吗!?”王氏恶奴比划了一下断手,只见其空荡荡的手腕之上套着一双铁质的手爪,其五指如刀,十分锋利,“看见了吧,这双断手就是拜你和那个臭娘们所赐,今天我就要让你用命偿还。”

    “你还不配和我说话,滚一边去。”李溪臣知道这种事,凭他一个奴才是没有胆子做的。

    毛余恩知道躲不过去,咳嗽了一声,将恶奴像哄狗一般推至一旁,然后惺惺作态的道:“李贤侄,你也别怪我。我虽然明面上是个太守,但其实也是个高级点的奴才,很多事是身不由己的。”

    “你确实是个奴才,我看出来了。”李溪臣对这种阳奉阴违,毫无廉耻的人,一向是看不起的,“所以你只要杀了这个狗腿子,然后放了潘大娘一家,我就可以既往不咎,并且向祖庭保举你杀贼出力,护民有功!”

    “唉,这我真做不到。要是你们墨家还和几百年前那样呼风唤雨,那我也就好办了。可惜啊……现在你们是掉毛的凤凰不如鸡啦。”毛余恩摇了摇头,假惺惺的叹了口气,“不过你放心,我专门向闻天炼狱借了几个悟了道的人,他们的刀很快,你不会死的太难受的。”

    要是简单为了官官相护出手杀人,岂会借用修道之人的手?李溪臣明白,今天这个局,定然不是看上去那么简单。

    “你没死过,怎么知道?”李溪臣将剑指向了毛余恩,套起了话:“你作为姑苏太守,竟然为了官官相护,拷打无辜百姓,意图谋杀!我倒要看看到时候是金陵太守王子豪保得住你,还是缥缈峰杀的你了!”

    “王子豪?凭他还命令不了我!”没想到毛余恩根本没有掩饰,直接将阴谋合盘托出:“既然今天你肯定是死路一条

    了,我也不妨让你做个明白鬼,不然你到了地狱还得把罪名安到我身上。其实像你这号人,早就在闻天炼狱的生死簿上了,所以你和这位潘姑娘出现在姑苏城的时候那一刻起,闻天炼狱就在暗中盯着你们了……”

    毛余恩还没说完,李溪臣便对这种莫须有的罪名感到了万分的痛苦,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老是会被无罪而诛:“我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甚至都没有接触过几个江湖人士,如何就成非死不可之人?”

    “情惹墨溪,诗盖雍王。这还不叫罪吗?”毛余恩摸爬滚打,宦海沉浮二十多载,满脑子都是权谋诡计,在他眼里,惹上皇族就是最大的罪过,“人怕出名猪怕壮,你小子一点也不懂夹着尾巴做人的道理,所以死了也是活该。”

    李溪臣一听背后之人是秦澈,便知道今日绝对是难以善罢甘休了。他在心中叹了口气,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圣朝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就是因为上有秦澈这般心胸狭隘,自以为是之人,下有有你们这种尸位素餐,狗苟蝇营之徒。也罢也罢,今天我即使豁出这条命,也要为姑苏城的老百姓,杀了你们这帮畜生!”

    说完,李溪臣将包裹南华剑的长袍扔在满是鸡屎的地上,向着王氏恶奴和毛余恩走了过来。

    二十多位黑衣武士见状,在二人之间形成了人墙。

    毛余恩为李溪臣的不知趣叹了口气:“你一个没开窍的书生,还是别做无谓的争扎啦。雍王的命令是乱刀分尸,只要你束手就擒,我就可以做主替你留个全尸。”

    但毛余恩话音刚落,一名武士的手臂便被李溪臣一剑削了下来。

    出力精准,速度极快。正是剑法九式中的“劈剑”!

    其实李溪臣在墨燃的教导下高强度炼体,练剑了这么长时间,力量和技巧早已超越了寻常武夫,此时要杀几个寻常之人,并不难。难的是,李溪臣此刻心中竟然毫无波澜。

    鲜血溅到了李溪臣的脸上,从他的睫毛之上滑落,他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这哪里像第一次杀人的样子!这种冷静和凶狠,根本就是杀人无数的刽子手才会有的样子!

    从柔弱书生到冷血剑客的突然转变,是李溪臣想明白了“知行合一”的道理——对付流氓只能用流氓的办法。对这些人,如果用忍,最终也不过是被逼入绝境,与其做砧板上的肉,不如做执刀的人。

    “反正以后也少不了要杀人。那干脆今天就用你们的血,给我的剑开锋吧!”

    语气冰冷,眼神阴郁。

    书生突然的凶狠,让在场所有人都震惊了。

    “给我上……杀了他!”王氏恶奴先一步忍不住心中的惧意,出言命令道。

    黑衣武士这才反应过来,纷纷挥刀向李溪臣砍来。

    李溪臣没有躲,横剑相抗。

    挑,刺,劈,崩……李溪臣模仿着当日墨燃所用的非攻剑式,竟然将二十多名经验丰富的杀手挡在了身外,使其无法近身。

    毛余恩站在屋檐之下,看着李溪臣剑术精妙,体力充沛的样子,开始怀疑起情报的准确性。但他除了一丝怀疑之外,并没有任何担心,因为对他而言,情报的真假并没有那么重要,他真正擅长的是识别和利用人心。

    一颗凶狠的心,有时候要比刀剑致命的多。

    “李溪臣,你如果再不束手就擒,这个小娘子就没命了。”毛余恩的话声音并不响,但却让李溪臣如闻惊雷。

    李溪臣翻身退至众人之外,横剑向地。只见毛余恩手中的刀,已经将潘玉儿如藕的脖颈划出了鲜血。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