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寒剑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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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后会有期(一)

    按理说行草和狂草,不是一种书体,根本无从比较,又何来孰优孰劣呢?

    但是,柳北海却分析道:“以行草配情诗,不伦不类。以狂草配雄文,相得益彰!我轻狂廿载,至今终于相信人外有人了!”

    原来,在书法上,李北海没有败在技巧上,倒是输在了想法!

    众人一听,先是恍然大悟,随即为柳北海的勇气和大度折服。

    “小柳,挫败不是坏事。李贤侄技高一筹,胜在了意境。你要反思,为什么你的境界,怎么小了!”季伯川微言大义,其中劝勉爱才之意,虽然严厉却是肺腑之言。

    李溪臣听季伯川此言,自然当然知道他有捧杀之嫌,便摆手自嘲道:“季夫子实在过于谬赞了!要不是墨溪师妹过度解读,我自己都不知道这篇短文有那么大的气象。”

    “我哪有过度解读,你明明就是有这个实力,却偏偏不以文章为意。”墨溪见李溪臣曲解自己,当下就不高兴了,“要是你们不相信,我就再读几首他的诗词给你们听听。”

    “别别别!”李溪臣被吓出一身冷汗,赶忙阻止。

    听到这里,柳北海心中更是自嘲起来,忖道:“我柳北海最为得意的书法文采,竟然一日之内连败他人。而他却把这些东西当成不以为意的小道,看来以前的我真的是太狂了……”

    “我输了,输得心服口服。”柳北海向李溪臣作了一个深深的揖,喟然叹到,“但是我不会退却的,江湖辽远,后会有期,期待那时我们能再战一场!”

    说罢,笑着看了一眼苏雩沫,便退出了殿门。

    虽然输了,却不失古君子之风。

    在场众人,包括苏雩沫和墨溪,都对柳北海刮目相看。

    而季伯川,更是欣慰的点了点头。

    墨燃见状,对沈晴雨报以得意的笑容。

    “你!”沈晴雨气急,却又无可奈何,当下从女弟子手中抢回白猫,将脸偏向了一遍。

    李溪臣回到案后,迎来的是墨溪甜美无比的微笑和热情满满的称赞。

    墨溪略带挑衅的看向苏雩沫,似乎在说:“我不但容貌气质不输给你,喜欢我的人更是比喜欢你的人强!”

    可是苏雩沫却没有和墨溪一般见识,反而大大方方的对墨溪点头致意。

    ……

    宴席散了后,墨燃便吩咐李溪臣二人在白鹿书院走一走,看看这天下少有的风景。这对于吃饱喝足的李溪臣和玩心未泯的墨溪来说,自然求之不得。

    至于墨燃,那肯定是要去会一会老情人了。

    “墨燃!你居然还敢来找我!”沈晴雨在看见墨燃跨进厢房的第一时间,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老的不死,小的弥奸!你们墨家,没有一个好东西!”

    墨燃自然不好反驳,毕竟当年之事,错在他身上:“所以,我这不是来道歉了嘛。”

    ……

    而李溪臣和墨溪,意见却出奇的一致——他们要爬到山顶,看一看白鹿湖的全貌!两人说干就干,当下就问了路,踩着已有六七百年历史的青石板一路往山上走去。两人说说笑笑,走走瞧瞧,爬了约莫有半个时辰才爬上山顶。

    山顶之上,地势平坦,加之岩石坚硬,灌木极少,视野陡然的开阔起来。两人走至一处亭子之下,卸下身后的墨尺,感受着高山之上的清风,感觉到一阵从头到脚的惬意舒爽。极目远眺,看见白鹿湖像是一颗巨大的琥珀镶嵌在群山的怀抱之间,其中白云翻飞,竟然像是把天空倒扣在了大地之上。

    墨溪不知何时,芳心已经暗许给了李溪臣,只是她自己都不确定。此前李溪臣技惊四座,此刻又坐在四下无人的凉亭之内,感受着天高云淡,湖清山绿的大好美景,墨溪不禁心乱起来:“橙子哥哥,你看那湖想不想一只前脚起跳的小鹿啊。”

    “像啊。不然能叫白鹿湖嘛!”李溪臣还是不解风情的道。

    看着丝毫不懂自己心意的李溪臣,墨溪真是感觉自己有力无处使,忖道:“难道他真的看不上我么?难道他真的看见过比我好看的女子么?难道我真的不如那个只会跳舞的苏雩沫吗?……”

    “你说,我是不是你见过最漂亮的女孩子,我要听实话!”墨溪再也忍受不了只能靠猜的感情生活,当下站起身,叉着腰对李溪臣逼问道。

    李溪臣原本一心扑在美景之上,此下目光被墨溪挡住,一脸不明所以的问到:“怎么这么问?你自己不是都说过吗,美丑是没有一致标准的啊!”

    “可对于一个特定的人来说,就有了!”墨溪继续挡住李溪臣移开的目光,追问道,“你说实话,我和苏雩沫到底谁好看!”

    李溪臣看着一脸严肃的墨溪,料定这风景是没得看了,于是便开口答道:“不同风格嘛,让我怎么说呢?再说,你什么时候在意这些事情了?”

    “哼,你明明说过不欺负我的。我要和爷爷告状!”墨溪气呼呼的嘟起小嘴,作势不想再理睬李溪臣。

    李溪臣一头雾水,不明所以的问到:“我什么时候欺负你了?”

    “你肯定就是觉得我不如苏雩沫好看,才不肯说的!”墨溪既然决定胡搅蛮缠,便要胡搅蛮缠到底。

    李溪臣无奈的把墨溪拉到身边坐下,示意她不要无理取闹,然后说到:“小珠崽好像自卑了呀。你放心,在师哥这,你是最好看的!”

    “真的?”墨溪惊喜的说到。

    要换成任何一个情商正常的男人,此刻就该顺势拿下。可偏偏墨溪遇上了李溪臣:“那肯定的呀,哥不嫌妹丑,狗不嫌家贫嘛,哈哈哈哈哈哈……”

    李溪臣还没为自以为是的幽默笑完,墨溪却转身走了。李溪臣看看墨溪,再看看自己,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这恐怕是要完啊!

    李溪臣虽然情商不行,但智商还是在线的。他深知惹谁也不能惹墨溪的道理,于是便立即三步并作两步追了上去,一脸讨好的说:“我开个玩笑嘛,您别当真啊。在我眼里,小珠崽是最好看的。”

    墨溪心中已然生气,此刻哪里还会轻易原谅。李溪臣见墨溪不说话,便只好继续认错:“我们墨溪可是天下第二美女啊 ,你比苏雩沫漂亮,这是天下公认的事情啊。”

    墨溪听到这,一下子停下了脚步,严肃的对李溪臣说到:“我不管天下人怎么想,我只问你怎么想。”

    “我怎么想?”李溪臣挠了挠脑袋,情商像是得到什么灵丹妙药似得起死回生,“我没见过什么秦倾城,在我这,你就是第一好看的人!”

    “乱说!”墨溪虽然否定,可是脸色却瞬间多云转晴,“你当初明明说过‘比你美的人我也是见过的’这句话,我记得清清楚楚,一字不差!”

    此话一出,李溪臣直接语塞。这句话当初自己就是为了面子随口拿非鱼兄弟当挡箭牌而已。

    墨溪见李溪臣不说话,又失落起来:“我就知道你嘴里没有实话,大骗子!”

    要么是之前撒谎,要么是现在撒谎,总之骗子这个恶名他是坐定了的,但孰轻孰重,李溪臣此刻必须掂量清楚,慎重选择。

    最后他还是选择做一个不吃眼前亏的好汉:“好吧,我承认,之前我确实说慌了。”

    之前说谎,那就说嘛现在就是没说谎咯。墨溪听到这里,哪里还生得起气,一下子挽住李溪臣的手,就重新走回凉亭。

    李溪臣再傻,此刻也差距出了墨溪对自己恐怕已经产生了超越兄妹的感情。可是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只好忖道:“这珠崽难不成喜欢上我了?可我这种孤煞之命,又怎么能承担珠崽的爱呢?”

    可看着墨溪天真可爱,丝毫没有杂质的笑容,李溪

    臣又否定了这个正确的答案:“不可能,不可能。一定是我想多了!墨溪这种小姑娘,连喜欢都搞不清楚是什么,又怎么会对我动情呢……”

    李溪臣看着墨溪把头轻轻靠在自己的臂弯上盈盈的笑着,却做出了这只不过是出于妹妹对兄长的亲昵和信赖,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虽然两人把感情的性质定义的完全不同,但却并不妨碍两人享受这短暂而美好的时光。毕竟风光旖旎,岁月静好的日子,是真的可遇而不可求的。

    但是,生活总是告诉我们,当你越想保持住原样的时候,就约会发生意外。所以,墨溪就听见了一阵轻柔的脚步之声向凉亭走来。墨溪瞬间只好红着脸依依不舍的放开了李溪臣的手臂,她回头一看,脸色为之一变。

    “怎么是你?”墨溪震惊的说到,“你跳了一上午的舞,不累么?”

    李溪臣也随着墨溪的目光看去,发现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舞技超绝,拥有天使脸庞和魔鬼身材的苏雩沫。

    苏雩沫看见二人,大方的沿着青石小路走来。一直走至凉亭,她才拎起裙摆,作了个礼道:“师姐们都睡午觉了,我睡不着,所以出来走走。”

    “哦~”墨溪心中虽然不想有人打搅,可明事理的她也知道这山并不是她家开的,只好说到,“那你来对地方了,这里风景很好哦!”

    苏雩沫顺着墨溪的手势往山下看去。瞬间也被这辽远空灵,清澈绝美的景色所折服,她心中涌起从未有过的感觉,似乎觉得有一种新生的快乐……过了许久,她才回过神来,却首先对李溪臣说到:“谢谢你。”

    李溪臣莫名其妙的看了看苏雩沫,又看了看同样不明所以的墨溪,好奇的问到:“我们今日初次谋面,何来感谢之语啊?”

    苏雩沫轻轻的踩着莲步,坐到了两人对面的凉亭小椅上,摘下面纱道:“若不是你的那篇短文,我便看不到这样的风景了。即便看到,也绝不是现在的心情!所以,我要谢谢你。”

    李溪臣和墨溪看见那副精致无双的脸庞,竟然一时间失了神:这世间,真的可以有如此动人心魄的美丽吗?

    墨溪生甚至觉得,这副脸庞,简直就是上天精雕细琢的艺术品。比之自己,虽少了一分清纯无邪,却多胜了三分动人魅惑。

    幸好,这对于一心求道的榆木疙瘩李溪臣是没有多少杀伤力的。他甚至比墨溪还要先一步回过神来。

    而这见到自己真容还能瞬间就能恢复灵台清醒的李溪臣,更是让见惯了世人轻狂模样的苏雩沫心生震惊,再次对这个才华横绝却平淡无华的同龄人高看了几分。

    李溪臣笑着摆了摆手道:“我的短文,不过是借你的名字写我自己看法。要谢,也应该我谢你才对呀。”

    苏雩沫从小被冠以地位低下,需要仰人鼻息的教育,又亲眼目睹过无数同门师姐妹纵使才华横溢要逃不过被安排的命运,在十七八岁最好的年纪被像货物一般任王公贵族挑挑选选,毫无尊严。在这种氛围下生长,美貌简直就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翻版,她无时无刻不想反抗,却又从来没有胆量和勇气。

    直到被李溪臣用自己名字做的文章点醒——她不就那条只能靠唾沫湿润自己的涸辙之鲋吗?原以为在这种情况下,只能靠着别人的一点露水而活。既然如此,还不如拼着最后一点生命,改变那苟延残喘的生活。

    苏雩沫不想自己的多愁善感说与李溪臣听,她现在更不会那自己的痛苦博取同情。于是面对李溪臣的疑惑,苏雩沫只是报以一个带着谢意的温柔微笑,便再次戴回了面纱,看向了远处青霭之下的白鹿湖。

    苏雩沫不愿意说,李溪臣自然便不会问。

    至于墨溪,她此刻已然没了必胜的信心,只觉得多留在此处一刻便多一分危险。于是硬拉起李溪臣,匆匆辞别后朝山下走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