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寒剑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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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天心与人心

    在李溪臣二人紧追不舍的无数次逼问之后,墨燃还是不肯吐露实情,只是说他们现在还没有资格了解这些事情。墨溪又问怎么样才能有资格,墨燃却摇了摇头说:“也许很快,也许一辈子也不会等到那么一天。区分你们有没有的资格的人,不是我。”

    看着神神叨叨又惜字如金的墨燃,李溪臣和墨溪只好无奈的放弃了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想法。与其在这个无解的问题上紧追不舍,还不如赶紧听听那个号称包含墨家道义的故事,说不定能从中寻找到什么蛛丝马迹。

    墨燃见二人终于放过了自己,心中一喜,将那个在心中早就重复过数十遍的确保没有漏洞的“故事新编”娓娓道来。

    这个故事又长又臭,但李溪臣和墨溪都听的十分认真。因为,墨溪从中明白了墨家千年来日渐衰落的原因;而李溪臣从这个故事中听到了“五圣遗谶”四个字,这四个字,几乎出现在他的每一个噩梦之中。

    故事并不复杂,只是跨越千年——

    三千年前,五圣于祈天城杏坛之下一夜之间羽化消失,只留下了一纸“五圣遗谶”。谶语之上的内容并不玄奥难知,反而只有短短二十个字——三千年后,祈天扬尘,道土生草,有子嘲风,当灭圣朝。

    但就是这短短的二十个字,三千年来却一直悬在历代圣帝和无数修道之士的头顶之上,让他们在一百个日日夜夜都恐惧不安,如履薄冰。可是这三千年来,圣朝组织了无数人力物力,也无法寻得“嘲风”的一丝线索。万千修士,皓首穷经,费劲一生精血,也算不出此子一丝命轨。

    唯一的希望,就只剩下墨圣留下的号称能够演算万物的“混沌衍天仪”。在一千多年前,圣朝的第四十二代先帝再也无法忍受这种无穷无尽又万分痛苦的折磨,便降旨启封了只能使用三次的“混沌衍天仪”。可结果却与预料的一模一样——混沌衍天仪用了一次不可再生的机会,花费了当时五位掌教的精血,足足衍算了三个日日夜夜,却一无所获。”

    于是在这种确定的绝望和渺茫的希望夹击之下,世人无一不生活在即将天下大乱、生灵涂炭的痛苦之中。这种痛苦令世人开始慢慢怀疑“混沌衍天仪”是否真的如墨子所说的那般可以演算周天万物,到后来就连圣帝也开始质疑“墨家”是否徒有虚名。

    在这种情况之下,天资卓越的才俊便渐渐不再选择进入墨门修行。再加上墨家道术“重意不重形,修心亦修行”,天资不足之人往往难以修到极境,于是千年以来,墨家逐渐掉队,近百年来甚至连原本最为世人不屑的“兵家”都难以望其项背。

    三年前,祈天城果真如五圣所言生出了草,扬起了尘。圣帝百般无奈之下只好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了那具让墨家由盛转衰的罪魁祸首身上。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五位掌教奉旨以精血为引,以五圣遗物作阵,重启了“混沌衍天仪”。三天之期将至,衍天仪还是不见动静,就在所有人都要绝望之时,衍天仪之上慢慢显露出了那句让圣朝得意解脱的批语——嘲风,吴易之之子也,年十五,隐居于扬州梧舟郡,溪城村。

    后来的“吴嘲风剔骨殒命,吴易之自绝而亡”故事,已经世人熟知。墨家原本以为,自己将依靠这种“扶大厦之将倾”的旷世奇功再次恢复“世之显学,儒墨也”的无上光辉。可让所有墨家弟子都没有想到的是,“混沌衍天仪”的无上威能让圣帝开始忌惮墨家的实力,不但没有嘉奖,反而暗中打压,尤其是百年墨家第一奇才江晚照背叛墨门后,墨家声威更是一落千丈。时至今日,墨家几乎已经处于被剔除“五教”的悬崖边上,朝不保夕!

    讲到这里,墨燃的心情越来越沉重,他叹了一口气才悠悠开口道,“其实,墨家沦落到这般田地又怎么能全怪圣帝一人呢。”

    “不怪圣帝怪谁?”墨溪听到墨家千年以来不公平的待遇,心中十分气愤,“我们墨家明明是有功之臣嘛!”

    “圣帝也不是光打压我们墨家,这千百年来,五教又有哪一个能恢复五圣时代的荣光呢?平心而论,如果我是圣帝,也绝不会允许有人能一剑削平长安城的。”墨燃思绪纷乱,他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到:“况且即使没有这件事,墨家也很难保持住非儒即墨的光辉历史。毕竟这个世界已经没有异兽了,毕竟墨矩已经三千年没有出世了。更何况,那种既然吃苦又有非凡悟性,还愿意修墨家道术的奇才更是在世间绝种啦……”

    墨家道术本以御兽制器为长,可当今世界,拥有移山填海之力的异兽早已消失,而作为墨圣遗物的“墨矩”又不屈服于任何一人。这样一来,墨燃就只能寄希望于第三点。可随着时光的推移,那个墨燃所期待的绝世奇才却始终没有出现。就在墨燃将要放弃这个念想时,李溪臣的出现让他重新燃起了最后希望。

    墨家的未来,恐怕只系于这个从天而降的“决云弟子”身上了。这也是墨燃为什么不惜破例也要想要收其为徒的原因了——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店了,凭陈壮壮此流,中兴墨家不是开玩笑嘛?

    就在李溪臣二人以为墨燃说这个故事只是为了诉苦之时,墨燃却揭露了此举的根本目的:“所以我说这个故事,就是想告诉你们一个道理,修道不易,修墨家道术更是艰难,但最艰难之处,其实还是修心。天心高妙,人心繁复。修道,不止是要和天心斗,更要和人心斗!这条路,不止难,而且险!这也是我为什么不愿意墨溪修道的原因!”

    李溪臣虽然年纪不大,但对这番话却是感同身受。因为三年前的那个夜晚,他已经尝遍了世间冷暖!回忆那个痛彻心扉的夜晚,李溪臣心中一乱,脱口而出:“难道五圣所说的话,就一定对吗?有没有可能,他们留下的谶语,是错的?”

    墨燃对李溪臣突然的发问不明所以,开口说到:“你突然问这个干嘛?难不成你觉得五圣可能出错吗?”

    “谁都有可能出差错啊。”李溪臣自觉问的确实有些突兀,可既然问出了口,也无妨问个清楚。

    墨燃却并不赞同李溪臣这个观点:“确实任何人都会犯错,可是五圣不会。三千年前,道圣李耳西出函谷,见千里沙漠寸草不生,只不过撕下了一寸衣角,用敕字印盖了悬于枯树之上,这无垠的荒漠居然一夜之间成了绿洲;梁州据险而叛,百万大军度陈仓突袭中原,百姓遭受涂炭之苦,儒圣孔丘携古琴九霄云佩孤身入蜀,一首文王操,便使万军倒戈而降……当年五圣之力,可真有神鬼莫测之能,包藏天地之力啊。”

    “道术强不代表预言准啊。”李溪臣关心则乱,此刻还是穷追不舍。

    “那你听说过衍道之心吗?”墨燃见李溪臣并不死心,只好将一些五教之秘说了出来,“混沌衍天仪,用掌教精血为引,以五圣遗物为力,用了将近三天才算出吴嘲风的命轨。可当年拥有衍道之心的道圣,却只用了一夜,就算到了三千后的祈天城会扬尘生草,你说道圣会不会出错?”

    李溪臣听到这里,无话可说,难道那个谶语就那么牢不可破吗?难道自己真的是人人得而诛之的魔王吗?

    见李溪臣沉默不语,墨燃说出了自己也是所有人心中的真实想法:“更何况,这种事情,宁可错杀,岂能错放?别说五圣算无遗策,就算是五圣算准的概率

    只有一半,吴嘲风也绝无活路!古往今来,改朝换代,要死多少人啊!这种后果,谁承担得起。”

    说到底,还是阴谋论,李溪臣心中不免一冷,略带苦笑道:“人心难测,可见一斑……”

    “所以,你们最好想清楚。”墨燃正色道,“踏进这条河,可就没有回头路了!你们将要面的的是无数风霜雪雨,无数阴谋诡计,无数明枪暗箭,可你们能依靠的,只有一双赤手空拳!”

    李溪臣对这种未来,其实早有预料,此刻听到这些,心中并无很大的波澜。但一旁的墨溪却陷入了沉思,不过她并不是畏惧,反而觉得应该早一点修道,这样一来,她就可以早点帮爷爷和父亲分担一些责任,更何况,现在如果退缩的话,她以后又能跟得上李溪臣的脚步呢呢?

    “墨老,你说的我都懂。修道之事,我意已决,纵使墨家道术再难,纵使千万人阻挡,我也会勇往直前,绝不言弃的!”李溪臣语气无比坚定。

    墨溪见李溪臣先表明了决心,也跟着开口:“爷爷,我也不会放弃的!”

    墨燃听到两人信誓旦旦的话,心中放下了最后一块石头:“好,好,好,果然是爷爷的乖孙女!既然如此,爷爷也大方一回,箱笼之中还有好多食材,今天中午就吃一顿丰盛的,就当是为师送给你们的礼物了!”

    墨溪听爷爷这么说,翻着白眼挖苦道:“这还大方啊?别人拜师都是送神兵利器,你就送一顿饭?!”

    “我也有神兵送给你们啊。”墨燃神秘一笑,说到,“只是爷爷没带在身上,等你们到了巨子草堂,就会看到它了!”

    “那好那好,我们赶紧做饭。”墨溪听爷爷这么说,瞬间来了兴趣,“吃完饭,我们赶紧上路。没有神兵利器,小臣子肯定打不过秦澈的!”

    “小臣子?李溪臣什么时候有这么甜得发腻的外号啦。”墨燃明明昨夜将二人的话听的清清楚楚,可此时还是带着调侃的笑意嘲笑道,“看来我是老了,现在的年轻人正是玩的野啊。”

    说完,墨燃摇了摇头,转身离去。

    李溪臣一头黑线,墨溪脸红如铁。

    “诶,门主,我求求你了,以后你能不能不叫我小臣子啊。”李溪臣几乎哀求的说到。

    “可以啊,以后只要你不叫我门主,我就不叫你小臣子。”墨溪红霞未退,却嘴带笑意,她喜欢看李溪臣吃瘪的样子。

    “好,只要你不叫我这个名字,我就答应你!”李溪臣实在忍受不了“小臣子”这个外号

    “嗯……嗯,你让我想一下……”墨溪思考了一会,突然拍了拍脑门道,“与了,不如以后就叫你橙子吧。”

    “不行!臣子和小臣子有什么区别?”李溪臣断然拒绝。

    “不是啦。橙是橙树的橙啦。橙子,一听上去就很好吃的样子。”墨溪笑嘻嘻的说到,语气中颇有一种“奸计得逞”的得意,“橙子和小臣子完全就不是一个东西嘛,你可不能说话不算话啊……”

    “你……”李溪臣一贯自诩聪明,没想到却阴沟了翻了船。可是男子汉大丈夫,总不能言而无信吧,“行,你叫我橙子,我就叫你猪崽。”

    墨溪显然对这个昵称很不满意,立刻拒绝道:“不行,猪崽比贪吃猪好不了多少。”

    “你也听错了。珠是珠宝的珠哦,珠崽就是小珠子的意思嘛,一听就很可爱,很珍贵啊。”李溪臣哈哈大笑,无比得意。

    墨溪这才发现上了李溪臣的当,娇羞又嗔怪的捏起拳头,就往李溪臣身上捶去:“都说了不能欺负我,这么快就忘了?”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