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寒剑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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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人靠衣装

    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

    自从羽化登仙的终极梦想在数千年的时间中被判了死刑之后,凡人学文修道目的便只剩下在芸芸众生中占据有利条件,以便能换得一场名利富贵罢了。真正能做到修养心性,无欲无求的人又有几人呢?

    但可惜的是,世人万千,能出头的路就那么几条,所有世人只好削减脑袋,死命向五教投去一封封名帖,然后抱着一点微茫的希望苟延残喘,接受着如梭的时光带来的沧桑。

    但五教延续三千年,早已门墙高耸,被豪门士族控制着,又岂是寻常百姓能染指的?幸好,庙堂为了稳定天下,也为了取用有才之士,选定十派作为官方选材育才的江湖力量。

    这十派,并不固定,而是每隔十年通过比试和圣朝册立确定的。李溪臣口中的决云崖便是十派之一,近百年来,决云崖稳居十门之首,隐隐然名声已与五教并驾齐驱。

    十派没有官方供养,道术文学又不是正统之学,所以所育之才多是中庸之才或奇技淫巧之辈,全靠数量取胜。譬如玲珑阁竟然只是为皇权培养女乐的门派,树百年来为圣朝输送了大量美女,素来为五教正统所不齿。

    但决云崖却是例外,此门所育之才每代不过十多人,质量却奇高,丝毫不逊色五教所育任何高手,就是决云崖弟子。若非决云崖只学文不修道,恐怕决云崖早就成为圣朝第六教了

    墨燃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李溪臣,万分不信的说到:“决云崖虽说不修道术,可文理却已与儒家平分秋色,掌门杨赤心更是天下文宗,他怎么可能回有你这样油嘴滑舌的徒弟?”

    “我倒是愿意相信。”墨溪好长时间没有发话,这时候却开口说道,“若非是决云崖弟子,他怎么可能写出那种诗句呢?”

    墨燃听墨溪这么说,心中也开始犹豫起来。

    看着已经半信半疑的墨燃,李溪臣再次按照鲲爷爷所教的话复述起来:“我确实是决云弟子,师傅说我志不在文,便送我出了山门。这葫芦酒,是师傅送我的最后一个礼物。说是喝完了酒若还没能学得道术,便收了杂心旁骛,老老实实跟他回决云崖为往圣继绝学。”

    “我想起来了,大约七八年前,我和杨赤心曾在杏坛论道之时碰过面,他是和我提起过他收了一个调皮的小子为徒。”墨燃捋这灰白相间的杂乱胡须,回忆道,“他还说小徒弟悟性根骨都是难得一遇的奇才,只是不愿学文,若是能被五教所收,定能成为一品入神之大修士。”

    墨燃一脸狐疑的看着李溪臣,试探的问道:“杨赤心所说的奇才,不会就是你吧?!”

    李溪臣双手一摊,耸了耸肩,毫不害臊的承认了下来。

    “有何凭证?”墨燃对李溪臣的话已经信了八分。

    李溪臣指了指案上的大葫芦说:“这葫芦本是我师傅的心爱之物,葫芦的白玉盖钮上还刻着‘决云’二字呢,不信你自己看。”

    墨燃取过葫芦,细细抚摸盖钮,其上确有小篆刻成的“决云”二字,拧开壶盖,深深一闻,酒香四溢,确是难得一见的美酒。

    至此,墨燃已经信了九分了:“那你还说那酒是童养媳给你酿的?你小子如此油滑,嘴里没一句实话。还需待我修书寄给决云崖确认之后,再做决定不迟。”

    墨燃此言让李溪臣无话反驳,只好沉默以待。

    三人一时无言,墨溪心中笃定李溪臣没有说谎,自然也就觉得墨燃收李溪臣为徒是板上钉钉的事,于是试探性的问道:“爷爷,我能不能也能和你学道术啊。”

    “不行!”墨燃听墨溪此言,想也不想就一口回绝道,“你以文取仕,易如反掌。况且你一个女孩子家家,修什么道啊。”

    “女孩子怎么了,女孩子就不能修道了?”墨溪作为当代墨家唯一血脉,承担了太多的家族希望,只是作为女儿身,却一

    直成为了她继承墨家香火的一大阻碍,这也是墨溪一直耿耿于怀的事。

    墨燃见自己戳到了墨溪的痛处,赶忙安慰道:“爷爷不是嫌弃你是女孩子,只是修道远比学文苦的多,到时候弄得浑身漆黑,肌肉发达,就不漂亮了。”

    “孙女原本就不愿意做花瓶。连做个墨家巽门的门主,都是虚职,你看我爹什么时候让我做主过。”巽门门主本就是圣帝一时高兴定下的,墨溪十六七岁的年纪,本也没有能力管理巽门。

    “可是……”

    还不等墨燃再次拒绝,墨溪便再次开口道:“爷爷你不试试怎么知道我不行?万一我也是不世出的修道奇才呢?”

    墨燃还是犹疑不定,墨溪计上心来,说出了一个墨燃无论如何都无法拒绝的提议。只见墨溪靠近墨燃耳边,悄悄的说到:“你同时教我和李溪臣,我可以帮你监视他啊,爷爷你毕竟双目失明,有我在,他一举一动我都会向你汇报的,保证他什么也干不了。”

    墨燃听此,心想墨溪此言有理。更何况,李溪臣与墨溪一同修行,日久天长有了感情,即便日后他日后成了气候,也绝离不开墨溪。这样一来,李溪臣就只好踏踏实实为墨家做贡献了。

    墨燃一向对墨溪的魅力有十足的信心,脸上不由的浮现出得意的神色:“咳咳,那就先试试看。若你能坚持一个月,爷爷再正式收你为徒不迟。”

    墨溪听墨燃答应了自己的要求,瞬间喜上眉梢:“我就知道爷爷最疼我了!墨溪绝不轻言放弃,再怎么说我也是墨子血脉啊。”

    墨燃轻轻一笑,对墨溪的话感到非常自豪。

    两人随后闲扯了几句,墨溪便催促墨燃赶紧写信求证,毕竟半年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谁知道秦澈此刻已经到了什么地步了呢?

    随后墨溪也退出房门,一晚上的疲惫慌乱,她急需梳洗梳洗……

    房内只剩下李溪臣一人,他望着窗外春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脸上之中藏不住激动的神色,这计划的第一步终于是成了。

    这般想着,李溪臣忽觉背后脊柱发凉发麻,心中一惊,赶忙忍住肩上刀伤带来的疼痛,小心翼翼的脱上上衣,对着铜镜观察起自己的后背来。

    春雨连绵,屋内光线又暗,李溪臣只好点亮了油灯,微茫的灯火下,只见其脊柱与常人不同,竟然如突起的刀锋一般耸立着,还隐隐浮出一条青玄色的痕迹。李溪臣赶忙打开葫芦,抿了一口酒。

    烈酒入腹,红霞满脸,背后的黑线逐渐消失,李溪臣松了口气,回到床边。刀伤未愈,又累又困的他竟然有昏睡了过去。

    李溪臣是最怕睡觉的,因为他一旦入睡,他总会不由自主的回忆起一些令他痛彻心扉的往事。但是今天的他,却睡的格外香甜。

    等到他再次醒来的时候,时间已近中午了,房中不见墨燃爷孙俩,床头倒是多了一碗小米粥,几个白面馒头,一小碟花生米,除此之外还有一本青皮线装书,书名《九州通志》,书也不厚,最多百来页。

    李溪臣来南屏山也一个多月了,都是他做饭给墨老吃,此番能饭来张口,李溪臣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填饱五脏庙再说。

    三下五除二,李溪臣把粥、馒头和花生米都干了个精光,意犹未尽的打了个饱嗝,左右无事之下便翻开书,细细读了起来。

    原本的李溪臣,对这个世界知之甚少,这其实也是他为什么一头扎进南屏山房苦读杂书的原因之一——他必须对这个世界有必需的了解,否则一旦和别人对话就会露馅。

    这本《九州通志》作为一本修道入门常识,刚好解了李溪臣的燃眉之急。

    原来自秦政建立圣朝以来,在沿袭前朝制度的基础上又加以变革。天下依旧分为九州,却在内阁六部制上设立五教十派、八门九品制。

    五教十派,李溪臣倒是挺听

    鲲爷爷和他说过,只是这八门九品制度为何,李溪臣可就全然不知了。

    书往后看,李溪臣才恍然大悟,原来自五圣以棋品定道品后,天下修道之士便根据道力高低有了品阶:分别为一品入神、二品坐照、三品具体、四品通幽、五品用智、六品小巧、七品小巧、八品若愚、九品守拙。同时,五教各有八门,分别为第一乾门、第二坤门、第三坎门、第四离门、第五震门、第六巽门、第七艮门和第八兑门,此即为八门九品。

    最令人想不到的是,这八门竟然还分什么内四门和外四门,内四门乾坤坎离修道,外四门离震巽兑学文,同为一教,内外两门却泾渭分明,毫无关系。

    李溪臣看到最后,发现这本正儿八经的修道入门书竟然还记在了一些花边新闻。比如什么道力十大高手榜,什么九州十大美人谱什么的。不过李溪臣对这些并不关心,只是草草翻过。

    记得最清的只有十大美人榜上,墨溪之名赫然在列位居第二,后面居然还有一行小楷批注写着——“狗屁不通,秦倾城论美貌最多也就和溪儿平分秋色,要不是贵为公主,绝不可能稳压溪儿一头!”

    “看来,墨老头很是会为墨溪出头啊。”李溪臣莞尔一笑,便合上了书,这本再简单不过的书干货还真不少。

    三年来,李溪臣一贯保持着早睡的习惯,此刻春雨已停,温暖的春日已高悬顶空,差不多已经是正午时分。李溪臣虽然刀伤未愈,但已无大碍,此刻便将粗布短褐穿的整整齐齐,朝门外走去。

    刚走到门口,迎面碰上一脚步匆忙,背着一个包袱的女子,正是墨溪的女婢绿衣。

    绿衣一向性子直爽,见李溪臣便道:“想必你就是门主口中的李溪臣了咯。”

    “正是,请问小姐是?”李溪臣来南屏山这么长时间,头一次看见除墨溪以外的女孩子,于是好奇的问道。

    绿衣绕着李溪臣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随即摇了摇头,看来她对李溪臣平平无奇的样子感到了几分失望:“也不知门主为什么对你青眼有加。”

    李溪臣这才反应过来了,这女孩子想必就是墨溪的贴身女婢绿衣,于是笑着说:“绿衣小姐真会开玩笑,墨门主不过把我当挡箭牌罢了。”

    绿衣从小和墨溪一起长达,对墨溪的了解甚至比墨溪本人还深,尤其是墨溪近来的心理变化,绿衣可谓是洞若观火。

    但绿衣并未多做解释,而是将背后的包袱解下双手递给了李溪臣道:“门主吩咐,说你衣服破了,让我送两套干净的衣物过来。”

    李溪臣无功不受禄,再三推迟,绿衣一把将包袱塞到李溪臣手中,转头便走:“你身上的衣服都破成什么样了,还死鸭子嘴硬。”

    李溪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这套衣服穿了那么长时间早就被洗的发白了,再加上昨夜被秦澈侍卫砍破的口子,此刻确实已无法再穿。

    看着风风火火来了又走的绿衣,李溪臣笑着把拎着包袱回到了房中。

    包袱打开,其中只有一玄一银两套棉质长袍。长袍虽说质地寻常,剪裁倒也得体细腻。李溪臣穿起其中玄色的长袍,在扣完最后一个扣子时,只见长袍立领外侧,竟然有一个一寸大小的红色符号。

    符号由红色丝线织成,像极了俗世间的同心结,却繁复的多。

    李溪臣也不多想,照着镜子看了看自己的样子。

    人靠衣装这句话不愧是至理名言,脱下宽垮短褐,穿上贴身长袍,李溪臣身上忽然有了一股英气,这股英气配上他眉目间本身的秀气,倒是真有几分丰神如玉的味道了。

    “嗯,这才配得上我重回九州的使命嘛……”李溪臣拉了拉长袍的下摆,无比臭屁的推开房门。

    门外的日光格外炽烈,树林和花草之上的露珠将阳光闪耀的如同繁星,李溪臣一步跨出,像是在迎接新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