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寒剑炽
字体: 16 + -

第三章 为老不尊

    按照大秦律,杀人者死,贵贱一体。

    秦澈此刻完全不顾后果,命令侍卫砍死李溪臣,显然是被他那句“无法弯腰,绝不下跪”所激怒的失去理智了。

    但凭良心讲,李溪臣那句铁骨铮铮的话,其实并没有听上去那么桀骜不驯。因为他的背,确实是因为一场巨大的灾难和一次复杂的手术,导致难以弯曲了。

    不过此时的险象,也算是他应得的。毕竟那种蔑视皇权,不以为意的神态,并不是别人的误解,反而是李溪臣深植骨骼的真情流露。

    他可以为一只满身癞疮的小狗捉虱子,也绝不会去给金玉满堂,钟鸣鼎食的达官显贵牵马执鞭。但这种清高脱俗的姿态,在见惯了世人唯唯诺诺,俯首帖耳的皇族看来,却是奇耻大辱。

    所以两名轻甲侍卫在收到秦澈的命令后,便义无反顾的挥着柳叶弯刀,朝着手无寸铁的李溪臣夺命而来。

    三尺,很近。书生的命,更是薄的像一张纱纸。

    李溪臣知道自己背后杀意冲天,但他并不慌张。因为他早已发觉,还要一个气息熟悉且浑厚的身影隐藏在黑暗中,而他无疑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

    但墨溪并不知道,她只知道要是自己不阻止,那么李溪臣就要死了。

    所以,她用身体拦在了雍王侍卫和李溪臣之间,喊道:“秦澈!这是墨家巽门,按秦律,五教所辖之地,皇权秋毫不犯。况且天子与庶民同罪,杀人偿命这种后果,你可担待的起?”

    墨溪的话,令侍卫停住了攻杀之刀,等待着秦澈的抉择。

    秦澈虽有担心,却并不害怕,立刻说道:“秦律还规定庶人见皇族必须下跪呢,他听了吗?他蔑视皇权,就该诛杀!我想父皇不但不会怪责,反而应当奖赏我维护皇族威严!”

    墨溪闻此,心中一惊,她竟然一时间找不出反驳的理由。

    “你们还等什么呢?还不给我乱刀砍死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账东西。”秦澈见侍卫呆立不动,催促道,“你们尽管动手,事成之后,本王保举你们到刘一夫帐中当个执戟郎。”

    两人一听,眼中流露出狂喜之色,随即不再犹疑,一手推开墨溪便挥刀向李溪臣砍去。

    墨溪本是柔弱女子,但此刻却不知为何生出誓死保护李溪臣的决心。她猛地冲回两者之间,抬起双手想要握住砍向李溪臣的柳叶刀。

    秦澈见状大惊,急忙开口阻止,但刀势易出难收,眼看墨溪玉手难保,李溪臣一把拉过墨溪,反身将之护在胸前,随后柳叶刀一左一右应声砍在了李溪臣的肩膀上。

    血喷溅而出,从刀刃上顺延,低落,溅在布满青苔的鹅卵石上慢慢氤氲开来。

    墨溪看着李溪臣苍白而略带痛苦的脸庞,大脑一片空白,不知如何是好。

    按常理,九品高手,全力一击,李溪臣此刻应该已经被砍成三段了。可奇怪的是,刀入肉不过寸许,便硬生生的停住了。

    两名侍卫像被施了定身术一般,浑身重如铅块难以动弹。秦澈见两人拥在一起,心中的怒意再难遏制。

    但多番催促,侍卫只是呆立不动。秦澈三步并作两步,爆喝着抽出腰中长剑,跳将起来挥剑便向李溪臣头顶砍去。

    “敢打我的女人的主意,去死吧你。”秦澈话音刚落,长剑便至。

    李溪臣推开墨溪,回首斜视秦澈。

    眼神阴翳,气势凌人。似乎深渊般难以捉摸,有好像苍穹般俯视众生。

    似乎那一眼有着无穷的魔力,就连南屏山中的群鸟都尽数被惊起,在天空中蜿蜒盘旋,发出齐声的鸣叫。秦澈更是被这个眼神震的心神一乱。

    心乱

    了,剑就乱了。

    李溪臣转身,从侍卫手中夺过柳叶刀,反手拦住秦澈的长剑。

    “铛!”刀剑相壮,星火迸射。

    剑仍在,刀却断了。

    凡铁对生病,书生对皇子。

    似乎毫无胜算,除非破釜沉舟。

    李溪臣就是那么做的,刀断难道就不能砍人了吗?提着只剩半截的断刀,李溪臣朝着秦澈身上砍去。

    秦澈先是被李溪臣的眼神所惊,此刻又见李溪臣执刀相抗,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反而任凭断刀向自己的胸口刺来。

    如果这一刀,就这般穿过秦澈的胸膛,那么李溪臣三年的谋划和痛苦都将付诸东流,一切的一切都将成为过眼烟云。

    幸好,在断刀遇上秦澈的身躯的时候,藏在暗处的老者忽然出现在李溪臣身前,用右手的食指和无名指轻轻的夹住了凌厉的柳叶残刀。

    李溪臣见状,悄悄吁了一口长气。

    秦澈从呆滞中回过神来,暴怒着抬起长剑就向李溪臣脖子上砍去,但长剑还未落下,就被老者勇敢左手手指轻轻弹断。

    一夹一弹,刀停剑断,这般道行,非上四品的高手,绝不可为。见此,秦澈哪里还敢造次,只好借着篝火,仔细查看起来人的容貌。

    秦澈见老者身材并不高大,比自己矮了足足一头,脸上更是污渍满满,皱纹密布,凌乱的发髻配上一身百衲破衫,比之乞丐也胜不了几分,心中不免犹疑起来——圣朝对有这般道行高手,都是恨不能供起来的,他怎么会如此落魄不堪?

    但李溪臣嘴角倒是悄悄流露出一丝笑意,因为眼前这个道力惊人的老者,正是鲲爷爷让自己用尽一切手段也要拜他为师的墨老头:“看来鲲爷爷真没说错啊,墨老头还真是个高手……”

    与各怀心思的秦澈和李溪臣不同,墨溪在看清墨老头容貌之后就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墨燃身边,双手抱紧墨燃的手臂摇来晃去,丝毫不顾他满身的尘土,反而亲昵的撒娇道:“爷爷你怎么才回来?”

    李溪臣和秦澈听到“爷爷”二字,震惊的差点把眼珠子瞪出眼眶。这世人皆知,墨溪的爷爷乃是墨家前掌教墨燃,自从他退居二线之后便从人间消失,没想到竟然在这偏僻之地成了这般乞丐模样。

    墨燃收起睥睨万物的道力,恢复了老态龙钟的样子,随即秦澈的侍卫瘫倒着跪倒在地,颤颤巍巍的爬到了秦澈身后。

    墨燃看也不看秦澈三人,反而摸着墨溪的头道:“你以后可再不能为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小子犯险了,记住了没有。”“我哪有,爷爷你不是一直教我侠义为人么,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在我面前呢……”墨溪的话越说越轻,到最后简直细若蚊鸣。

    墨燃一脸我懂的样子看着心虚到脸红的墨溪:“爷爷也年轻过,我懂的。”

    墨溪一把推开墨燃的手臂,气呼呼的叉腰到:“你再这般为老不尊,我就再也不要理你了。”

    ……

    李溪臣看着爷孙倆享受着天伦之乐,看着自己肩膀之上还在往外冒的血液,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好无奈的杵在原地、

    倒是自诩身份尊贵的秦澈忍不住了,开口打断道:“不知墨掌教在此,打扰您的清修,真是多有失敬。但您德高望重,不知能否为本王评评理。”

    秦澈像变脸一般换上了恳切尊敬的样子:“圣帝已降旨赐婚,墨溪一直多番推诿,本王一直都是用真情换真心,此番墨溪来此私会男子,是否不妥。在这这名叫李溪臣的下人,不行礼法,无视秦律,顶撞皇族,是否……”

    莫老还不等秦澈说完,便抬手打断了秦澈喋喋不休的絮叨:“你有

    你的道理,溪儿有溪儿自己的想法,至于你和这小子的恩怨是你倆自己的事,只是我觉得他的话也颇有几分道理。男子汉,怎么能说跪就跪呢,他又不想同俗人一般在你手底下讨饭吃?”

    “那还要法律作甚?”秦澈万万想不到墨燃居然为了一个下人说话,于是上纲上线的质问道。

    墨燃历经沧桑,秦澈小事化大的小伎俩自然难逃他的法眼:“唉,也难怪溪儿瞧不上你。论文,李溪臣诗力胜你三分不止,论武,他胆略更是强你不知几许。你除了哪出身压人之外,还能有点其他的本事吗。”

    秦澈闻此,涨红了脸,结结巴巴的说道:“我不敢?我有什么不敢?”

    莫老看自己“奸计”得逞,趁热打铁的说道:“我孙女是我从小带大的,她的性格我是知道,她从小就喜欢强者。再说,今早她当众肯定了李溪臣,你若是能胜过他,不就代表你比李溪臣要厉害吗?”

    秦澈听墨燃这般说,一下来了兴趣,赶紧说:“墨燃你此言何意。”

    墨燃凑到秦澈近前,解释道:“三皇子你想啊,溪儿肯定了李溪臣,你又打败了李溪臣。那不就等于……”

    秦澈一下子反应过来,兴奋的搓着手道:“那不就等于墨溪肯定我了么。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啊。”

    墨燃不顾墨溪的龇牙咧嘴的愤怒,像一个无良师爷般继续出谋划策道:“这样一来,你不但夙愿得成,而且还能落一个光明磊落的美名,岂不是胜过此番以身份压人的无良行径?”

    “有……道理啊。”秦澈如梦初醒,却不知自己已经掉进了墨燃挖的大坑之中。

    “我墨燃深受皇恩,此刻便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我看不如就以半年为期,到时候你和李溪臣约战一场,你若胜了,我便做主让溪儿嫁与你,如何?”

    “妙极妙极。还是墨掌教手段高明。”秦澈见惯了世人讨好自己的样子,此刻不疑有它,满口应承下来,一脸自得的看着李溪臣,仿佛已经胜利了一般。

    “既然如此,此事便定了,不过这半年你可不能利用特权从中捣乱,否则就算是弃权认输了。”

    “那是自然,本王怎么可能用下三滥的手段对付一个啥也不是的穷光蛋呢。”秦澈大笑着说道,“我明日就回圣都面奏父皇,求旨入道家修行道术。”

    墨燃笑盈盈的说道:“看来三皇子也深知墨家此刻已如西沉之日,道术更是远不如其余四教了。拜入道家,已经赢在起跑线了,恭喜恭喜。”

    “墨掌教说的哪里话,尺有所长寸有所短罢了,道家道术威能第一是世所公认的,我不过是为了保险点罢了。”秦澈狂喜之下,依旧把话说的滴水不露,但眼神中已经显露出着急要走的神色。

    墨燃看出秦澈着急回朝的心思,笑着说:“此事不可耽搁,我看三皇子还是连夜赶回圣都为好。墨溪这我帮你盯着,绝不会发生“近水楼台先得月”之类的事!”

    秦澈听墨燃这般说,赶紧顺势拜别,顺便轻蔑的看了一眼李溪臣,领着两个侍卫抬头挺胸,无比高傲的消失在夜幕之中。

    墨燃感受着身边的寒意,看着墨溪握紧的拳头,赶忙开口解释到:“我之所以那么做,可都是为你着想啊,你别着急,听我解释……”

    还没等墨燃开口,靠意志强撑着的李溪臣再也支撑不住身体,失血过多的他脸色苍白的他直挺挺的倒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墨溪也顾不上墨燃的解释,冲到李溪臣身边,一把将他抱起,向山房中走去。

    墨燃看着柔弱女子抱着一个大男人的坚毅身影,恍惚出神,摇了摇头,跟着进了房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