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迹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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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围追堵截

    李东阳并不知道,如今躺在床上的并不是什么太子,而是那个铁匠的儿子张真。

    钱大诚脑子转得飞快,不以为然道:“有什么好奇怪的,殿下只要一睡照就会说些胡话,严重的时候,他连他自己都不记得。”

    “果真如此?”

    “李老不信?”钱大诚摇摇头,叹了口气道:“哎,其实我们刚把太子接回来的时候,我也不信,可是事实确实如此,不过你也别太过担心,西海神医说了,殿下兴许是之前受到了什么惊吓才会如此,假以时日便会自动痊愈。”

    惊吓?

    李东阳不禁惊讶,他印象中的太子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野小子,什么牛鬼蛇神洪水猛兽,对他来说就是一个笑话的存在,用太子自己的话说,这世上还真没有什么东西能吓到他。

    见李东阳脸上表情阴晴不定,钱大诚心里有些发憷,暗自腹诽道,这个李东阳可是个人精,他不会是看出什么了吧?

    “李老,你看,太子你已经看到了,我们还是不要打扰他休息了吧。”

    李东阳点点头,不管他心中有再多的疑惑,只要太子殿下没事,其它都不是事。

    他刚准备转身,床上的“太子”忽然侧过身来,右手露在了外面,手心靠大拇指处竟多了一枚很小的痣。

    他顿时脸色一变,太子是他看着长大的,这孩子小的时候特别顽皮,手掌心没少挨他的板子,他就没发现太子手上像了一颗痣。

    “李老,你怎么了?”钱大诚精神高度紧张,生怕被李东阳看出一些端倪。

    “也没什么。”李东往摇摇头:“我只是在想,陛下和娘娘此刻一定非常挂念太子,依我看,不如将太子送到宫中医治。”

    见他一脸认真,不似在撒谎,钱大诚这才松了口气,呵呵笑道:“说来说去,你还是不相信西海的医术。”

    “我不是……”

    “好了,你现在已经不在朝中为官,还是好好在家安度晚年吧,至于太子的事,就不用你来操心了,我自有分寸。”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出了房间。

    钱大诚居然破天荒地亲自送他们主仆二人到大门口。

    回到府中后,李东阳背靠在椅子上,皱着眉头,两眼无神,紧紧地平视着前方,手指却在桌子上一直不停地轻轻敲着,看上去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老爷,您这是怎么了?打从您从国师府回来后就一直坐在这儿发呆,您之前不是一直惦记着殿下吗?殿下如今已经回来,您却好像一点都不高兴似的。”李放提着一壶热茶从外面走进来时,发现老爷还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不禁纳闷,边说边给老爷沏了杯茶。

    “不高兴?有吗?”李东阳适才缓过神来,手捧茶杯,抿了口热茶,忽然看着一旁的李放问:“李放,你说,一个人小的时候是没有痣的,长大了他会长出痣来吗?”

    李放咯咯笑了起来:“老爷您这是在故意说笑吧,哪有人长大后会多长出颗痣来,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嘛。”

    不对,老爷本就不是一个喜欢开玩笑的人,可是他怎么会突然问起这样的问题来呢?

    “老爷,您究竟是怎么了?”

    “是啊,你说的对。”李东阳心里不踏实,却又不能将这种“不踏实”说与旁人听,他缓缓起身,移步至窗边,推窗远眺外面的花团锦簇,大雪刚过没几天,那些绿化丛中还有些残留的积雪……

    ……

    大别山上一片孤寂,此刻正是夕阳西下的时分,山脚下的那片翠绿色的草原上笼罩起金色的寂静,对面连绵不绝的山峦披上了晚霞的彩衣,那天边牛乳般洁白的云朵,也变得火带一般鲜红。

    纳兰徒步登上了山头,为了方便,她现在已经换上了一身男装,远远望去更像是一个登高远望的公子。

    回首遥望着南方,白迹的国城若隐若现,她俯下曼妙的身子,面朝那边深深鞠了个躬。

    因为翻过了这座高山便再也看不到美丽可爱的家乡了,心中虽有不舍,却又不得不离去,只能默默地为娘娘送上祝福:

    娘娘,对不起,在您最需要纳兰的时候,纳兰却舍你而去,可是,为了殿下,为了纳兰的初心,更为了白迹的未来,纳兰不得不如此,只待来日,纳兰尚且还有一口气在,纳兰愿意接受您的任何处罚。

    轻轻拭去鼻梁上的泪水,最后再看一眼白迹的国城,狠下心来快步向山下跑去。

    漫山遍野皆是荆棘丛生,羊肠小道上到处都是未能全部融化的积雪,她有好几次摔倒,即使衣服被划破,手脚被割出道道血痕,她依旧咬牙切齿地继续从地上爬起来,继续赶路。

    伴随着一轮明月冉冉升起,可怕的黑夜还是来了,山下丛林密布,随处都可以听到飞禽猛兽穿过丛林时,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此外还有一些出来觅食的野兽不时发出怒吼咆哮的大嗓门。

    对于一个十几岁的姑娘家而言,无论哪一种声音都可以彻底击溃了她的内心世界,但是纳兰却未被这些恐惧给吓倒,

    并非她不怕,而是她心里一直抱着一个信念——活着。

    只有活着才有希望,只有活着才是唯一。

    殿下说过,这世上没有妖魔鬼怪,就没有不能战胜的敌人,什么洪水猛兽,不照样是血肉之躯,大不了与它们同归于尽。

    由于天太黑,她渐渐迷失了方向,不知应该往哪边走,加之这一路走来,她确实有些累了,于是便找了棵大树边靠着,取出水袋喝了口水,喘了口气,然后从随身携带的包袱里拿出一只白色的蜡烛,打亮了火石,点上。

    这只蜡烛还是当初追风送给她的,据说比一般的蜡烛燃烧的时间要长许多,她带在身上一直舍不得用,今晚总算派到了用场。

    借着烛光,她将一张地图摊在地上,上面圈圈点点,标出的国家并不多,从白迹到柔然、乌圭、月氏、南越、犬绒等八个国家,面积最大的是白迹,其次是南越,最小的是犬绒,从地图上看去,犬绒都是一些岛屿,不过却有两个岛屿刚好在白迹和柔然的中间,如果先去犬绒,再由犬绒转战柔然,一来省时省力,二来确实要安全许多。

    于是打定了主意,先乘船去犬绒,再从犬绒转到柔然。

    只是今晚又该如何度过呢,看着周围黑漆漆一片,再加上不知从什么地方突然吹来了一阵冷风,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要说她这次准备还算充足,身上穿的衣服不少,并且还带了一床薄毯过来,可是这种寒冬腊月,尤其还是在晚上,气温特别得低,她带来的这些东西根本起不了太大的作用,她真怕自己撑不到明天。

    有了。

    她灵机一动,便去捡了些干树枝,然后用小刀割了一些生木头,先用枯枝落叶点着火,再添上干树枝,最后再放上生木头,这么一来,等到下面的柴火差不多烧尽的时候,上面的木头也着了。

    为了防止火堆撑不到天亮,她再去砍了一堆很粗的木头过来,搭成一个木头架凌空在火堆上。

    打开包袱,将那件毛毯裹在身上,眼睛盯着燃烧的火光,一张白净被烤得通红,她搓了搓手,对着手心哈了口气,放到火堆上熏了一下,感觉双手滚烫,特别舒服。

    她就这么静静地坐在火堆旁,尽量让自己保持头脑清醒,时刻提防着那些野兽的突然袭击,不过她记得殿下说过,动物怕火,想来它们是不敢轻易靠近的。

    实在疲惫的时候,她努力回忆着从小到大和追风相处的点点滴滴,想到有趣的往事便会忍俊不禁,想到几次分别时的场面,她觉得鼻头有些酸。

    就这样一直挺到了下半夜,她实在是有些支撑不住了,于是便打开包袱吃些饼干和面包,这些东西还是之前她和太子一起做的,味道特别好……

    等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天已经大亮,到处都是叽叽喳喳的鸟叫声,眼前的火堆只剩下一些烫火,不时发出噼里啪啦的木炭崩裂的声响,她已经想不起来自己昨夜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兴许是太困了吧。

    脱下毛毯叠好放入包袱,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以及凌乱的头发,至于这灰头土脸,还是顺其自然吧,此去路途遥远,扮相丑一点未必是件坏事。

    就在她收拾完东西,背上包袱准备继续赶路的时候,钱清突然带着一队身着盔衣铠甲的禁卫军将她团团包围。

    “纳兰,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又见面了,看来我们真的是很有缘啊。”钱清笑眯眯地从圈外挺身而出。

    纳兰打心底不喜欢眼前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冷艳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淡淡的不屑:“钱清,你明知我不会嫁给你,为何一定要咄咄逼人?”

    “咄咄逼人?”钱清讨厌这四个字,摆了摆手道:“我知道你心中只有太子,但是我觉得感情这东西是可以慢慢培养的,只有你我成了夫妻之后,你才会慢慢知道我对你的真心实意,为了你,我可以掏心掏肺。”

    “那好,你现在就把你的心掏出来,我马上与你走。”

    “你为什么一定要逼我呢?”

    “我没有,是你自己说的。”

    “我……”钱清气笑了,深深叹了口气,说道:“我今天来不是为了和你斗嘴的,实话和你说了吧,是陛下让我带你回去的,你还是乖乖的跟我回宫吧,免得惹陛下不高兴。”

    纳兰表示不信,钱清抬起右手打开一份明黄色的手谕,纳兰看到几个显眼的大字,的确是出自皇帝的亲笔:纳兰速速回宫,如若不从,杀无赦!

    杀无赦?

    纳兰花容失色,陛下下这样的手谕,充分说明他已经对自己动了杀心,就算我跟钱清回去,未必能保全性命。

    她纳不解的是,陛下为何突然变得如此狠厉,难道是有人在他面前搬弄是非?

    “怎么样,考虑清楚了吗?你只要跟我回去,我可以让父亲在陛下面前求求情,你嫁给了我,陛下自然也不会为难你。”

    “钱统领觉得我现在还有选择的余地吗?”纳兰冲他冷冷一笑。

    钱清激动不已,伸手便要去替她擦拭脸上的污渍,后者冷冰冰地推开了他的

    手,他尴尬一笑,只好走在前面带路。

    却在这时,纳兰突然喊了一句:“钱统领,这是什么?”

    钱清猛然回头,一缕黑烟迎面飘入他的眼睛,他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两手乱抓,破口骂道:“臭丫头,敢跟老子玩阴的,来人,给我抓住她。”

    纳兰在洒出碳灰的时候就已经瞅准了一处空隙跑了出去,士兵们缓过神来后,立即拔刀冲了出去。

    纳兰只顾拼命地往丛林深处跑,哪里还顾得上前面是什么地方。

    在贴身侍卫的帮助下,钱清好不容易将眼睛清洗干净,带着剩下的手下抄着小路去追赶,很快再次将纳兰围堵在了一处幽静的小树林。

    “愚蠢的女人,你觉得你还逃得掉吗?”

    “干脆一刀杀了我吧,我宁愿一死也不会和你回去的。”纳兰这次是真的没辙了,这条命葬送在这里,最大的遗憾便是没能在临死前再最后看一眼殿下。

    殿下,纳兰先走一步。

    “嗖——”

    “嗖——”

    “嗖——”

    利箭从四周穿来,每箭例不虚发,禁卫军士兵们逐个倒下,箭速之快,如闪电一般,那些士兵根本就没有反抗的余地。

    钱清一时之间就感觉跟见了鬼一样,忙退到大树后面,冲丛生深处大声呐喊:“官军奉旨缉拿犯人,若是哪位山头好汉,请你高抬贵手,咱们互不侵犯,若是其它袍泽兄弟,就请您赶快现身,以免彼此伤了和气。”

    没人回答,不过箭矢却是停了,纳兰看到那些士兵被射死了一片,心里也是震惊不已,她也很想知道是哪位英雄好汉在为自己两肋插刀。

    钱清等了一会儿不见人,便让躲在他身后的两名士兵去将纳兰抓回来,士兵照做,谁知还没等他们靠近,两只箭矢直刺二人的眉心。

    这得有多厉害的身手啊。

    钱清怕了,他继续吆喝着刚刚那番话,依旧无人应答,偏偏他又不敢现身,只得向纳兰使劲招手说:“你快过来,抗旨不尊是要杀头的,你有几个脑袋。”

    纳兰不想理他,钱清登时恼羞成怒,抓起刀柄向她身上抛了过去,飞出去的刀在半空中被一只箭矢给挡了一下,力量迅速缓解,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钱清傻眼了,二话没说,带着剩下的几个幸存士兵赶紧扭头就跑。

    “纳兰多谢英雄搭救。”纳兰朝周围看看,并没看到什么人,只好用喊话的方式来报答对方的救命之恩。

    “丫头,是我。”声音从丛林外面传来。

    纳兰没听出是谁的声音,忙问:“阁下是?”

    “我是谁,你会听不出来?你这黄毛丫头可是娘娘身边的智多星啊,你的聪明劲儿都去哪里了呢?”

    “是……孟叔叔?”

    纳兰又惊又喜,说实话,她的确没听出来是谁的声音,但却听出了孟赞说话的那种粗狂不拘一格的腔调。

    “总算还有点良心。”

    话音刚落,八个黑衣人人手一把弓—弩从四周纷涌而至,为首的正是那个大黑脸孟赞,他将手里的弩背在背上,走到纳兰跟前哈哈一笑:“男装不错,不过这张脸不好看,尽是灰。”

    纳兰笑着说:“还不是因为急着赶路,对了,孟叔叔,您怎么来了?”

    “说来话长,这样,我们的营地离这不远,不如回去说吧。”

    纳兰点点头:“好。”

    ……

    没过一会儿,纳兰便随着孟赞走进了那几千号人马的军中大营,曾扩正和几个参军、副将、参将还在开军事会。

    直到会议全部结束,手下将军们一一离去,孟赞迫不及待地大步咧咧走进去,曾扩正研究着军事图。头也不回地问:“怎么样,还顺利吗?”

    “顺利,当然顺利,老孟出手,打的那帮驴不敢还手。”孟赞吹道。

    曾扩摇头笑道:“知道你老孟厉害,你就别再吹了,还有,钱某人可曾看到你们?”

    “没有,我可没有蠢到那个地步。”

    “娘娘提醒得及时,也是为了我们的安全考虑,对了,纳兰姑娘呢?”

    “外头侯着呢,”

    “什么?你……,这么冷的天你居然让一个姑娘家站到外面,你心是石头做的啊?”曾扩赶紧扔掉手里的地去外面将纳兰带了进来。

    暖炉烤着手,确实很温暖。

    纳兰向曾扩叩首行礼,曾扩看到她安然无恙,也就放心了。

    三人开始闲话家常,聊着聊着,竟从宫里的变故说到了太子的事情,这两个人都是娘娘慕容家的旧部,对慕容家一直忠心耿耿,纳兰才将所有事情和盘突出。

    孟赞听后大发雷霆:“钱大诚这个鸟鬼,下次千万别落在我的手里,要不然我一定会将他大卸八块。”

    曾扩却是愣道:“这么说来,殿下现在在柔然。”

    “是的。”

    “柔然那里可是……”曾扩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传闻未必可信,说出来也没什么意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