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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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他乡遇故知 皇子疑情变

    大虞朝十八年八月的最后一天,上京城里阳光正好。

    「小姐,奴婢今天早上去采买的时候,」小北手上功夫十分娴熟,不见停顿的为安喜挽出了一个漂亮的发髻样式,用金色点朱钗子固定好,又捧过来了一个大大的托盘,其中摆放着十几对儿与衣服搭配得当的耳饰,让安喜自己挑选,「看到了白氏和安锦绣的尸身被盖着白布抬出门去,连棺材都没有。」

    安喜闻言揉了揉惺忪的双眼,没有回话,但心思却动了起来——不知怎的,原本安喜是铁了心要一举除掉安锦绣的,但是在她真的死了之后,自己心下竟然多出了许多不忍。

    也许是因为她与我并我瓜葛吧,她残害的是那个苦命的原主,不是我。安喜如是想。

    自欺欺人的隐藏掉了真正的原因,她知道的那个原因。

    安喜用手捂了捂胸口,今日总感觉有些异样的心悸。

    虽然安锦绣是昔日白氏还是婢女的时候给安丞相下药才得以出生的,但是到了今日也足足十五年父女情了安丞相没有犹豫的就同意了七皇子的提议,让自己的女儿以那样一个不光彩的名头死去,也许还会成为京城贵族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更何况安喜真的觉得,那些理由都是做给外人看的。

    当年在丞相房中侍候的婢女本就是丞相的通房丫头,在丞相未娶妻时负责丞相的私人生活。

    大户人家通常都是由这样的一个丫头,大多数都是会在娶妻后给个名分的丞相不过是想博得一个不纳妾尊重妻子的美名竟然就能如此狠绝,将白氏一条鲜活的生命直接就放弃了。

    安喜知道自己有些得了便宜卖乖,但她实在不可避免的感到唇亡齿寒。

    丞相到底是不是真的那么爱护家人呢?等哪天自己或者安瑞需要为了丞相的美名牺牲的时候,安丞相会不会像对待安锦绣和白氏一样对待自己的嫡生儿女?

    唉,望着清熹阁上方晴朗的天空,安喜竟然在炎炎夏日生出了一些萧瑟之感。

    清熹阁隔壁安瑞的居所里自昨日起就是不是传出来一些打砸的声音和大叫嘶吼的声音,一直持续到了深夜,扰的安喜是不胜其烦。

    好不容易消停了一夜,今天早上又开始变得嘈杂,甚至还掺杂了安瑞挥动皮鞭打在姬妾们身上的破空声,姬妾们的惨叫此起彼伏,不断地撞进安喜的脑子里。

    一大清早躺在摇椅上的安喜,本来想在院子里好好乘个凉,放松一下日日与虞以安周旋的心情,没想到还需要忍受安瑞的噪音。

    我呸!安喜两辈子都最看不起无能就拿自己的配偶撒气的人!

    推开小南奉上的云雾,安小双拎起身下的编织摇椅就抛过了墙头,「把嘴给我闭上!」

    随着几秒后摇椅的落地声在隔壁院子里响起,世界重归平静,听着隔壁传来的慌忙的关门声,安喜满意的对小南吩咐道,「去给我把椅子捡回来。」

    于是在这个略显嘈杂的清晨,安小双终于如愿以偿乘起了凉。

    「小姐,府外有个自称您朋友的男子求见。」管家得体的在清熹阁门口请示道。

    朋友?难道是虞以安?

    不对,绝不是那个黑心淫贼。他要是想来找自己,有管家通传的那会子功夫他人已经到院子里了。

    那男子的话,只能是秦家小公子了。

    真是麻烦。

    据安喜所知,秦家公子早就在军中供职,今日又不是休沐日,他断不会这么闲来找自己。

    看来这秦家公子也是个无能无为的官二代啊,满脑子不想着怎么立功,只想着怎么通过联姻来巩固地位。

    「请进来吧。」

    管家低声称了句是,就一路小跑着去大门口带人了。

    一刻钟之后。

    安喜百无聊赖的坐在清熹阁前厅的主座上等待着秦公子,心里还在默默盘算着怎么推辞今日的邀约。

    她想来最不喜欢这样的男孩子,颇有城府心思却太过浅薄。

    还不如虞以安不对不对!我这是什么想法?

    意识到自己在想些什么的安喜赶紧摇了摇头,太扯。

    院前传来的响动拉回了安喜的思绪,安喜目不转睛的盯着这个陌生人,常年习武的身体条件反射的进入了戒备状态。她总觉得这个男人十分的奇怪。

    说不上来是哪里奇怪。

    「在下明佩礼,安小姐,小生有礼了。」明佩礼轻飘飘的开口,软绵绵的声音落入了安喜的耳朵里。

    果然声如其人,明佩礼的声音温润柔软,和他的长相十分匹配,感觉是个柔柔弱弱的书生公子哥儿。

    安喜忽然想到,那郑显该不会也是这样的吧?她可最不喜欢一点都不强壮的这种类型的男子。

    还不如打住。

    「你哪位?我想我并不认识你。」不怪安喜没有礼貌,她的确不认识这个贸然登门的明佩礼。

    一开始安喜还以为这个明佩礼又是原主不让自己想起来的男三号,但看到明佩礼也是略显疏离的态度,再加上侍立一旁的洞察力非常强的小北也没有出言提醒,她判断二人应该是初见。

    明佩礼不断地用眼神示意安喜屏退左右,而坐在主位上的女子就好像什么都没看到一样在闪避着视线,明佩礼急得略微出了一层薄汗——怎么这丫头这么固执?

    「开飞机的舒克。」

    什么?

    他刚才说的是开飞机的舒克?安喜心里的那种感觉呼之欲出,她感觉到自己的眼眶里有一股子热流涌上来,变得湿润。会是她想的那样吗?

    安喜自主位台阶上走下来,在明佩礼面前站定。她看到明佩礼的眼里全都是紧张和期待,她知道自己肯定也一样。

    她终于知道那股子非常奇怪的地方来源于哪里了。

    他的头发。

    他的头发不像是虞以安秦阿阳那种寻常古代男子,他们通常长发不亚女子,用缎带或者发钗束起来。而眼前这个明佩礼的发型就是现代男子的中长发,就是那种勉强可以网起一个小啾啾的长度。这样的发型在安喜看来是很寻常,但放在古代就是格格不入,所以安喜才一时没能反映过来难道说?

    开飞机的舒克开坦克的贝塔这些就足够她确定了不是吗?

    扭头一个眼神示意小北退下,在小北贴心的为二人带上了门之后,安喜犹犹豫豫的嚅动了一下嘴唇。眼睛里满是期盼的看着眼前的男子。她觉得自己的狂喜快要抑制不住了。

    「开坦克的贝塔?」安喜出口的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颤抖。一滴说不清是释然还是高兴的泪水自她的脸颊滑下。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明佩礼一连说了三句同样的话,他眼里的光像是唰的被点亮了,安喜觉得那光刺得自己眼睛疼。

    嗷,原来是自己的眼泪啊。

    两个人喜极而泣,情不自禁的抱在一起。安喜觉得自己浑身都在颤抖,这种感觉就好像你在一个遥远的国度四处游荡着,本地居民说的话你一句也听不懂,一抬头忽然遇到了一个同胞。

    要知道在他们的时代里他们的民族最团结,他乡遇同胞都能抱团取暖,异时空遇同胞还不得抱团点篝火?

    「你是怎么来的?你来的时候多少岁?你前世是干啥的?你最近还好吗?」

    不等安喜挨个回答,眼前的人自顾自又开始了下一轮的问题,安喜已经冒出喉咙的话活生生被咽了回去。

    「我跟你说,我走到你家门外就感觉到了你的存在,神不神奇?你是不是也有这种感觉?」

    「嗯~你家厨子做的菜还真是挺好吃,」明佩礼边说边夹了好大一筷子鱼香肉丝,「这菜都是你教他们的吧?一看你原先就爱吃辣。对了你觉得京城住的还习惯吗?要是还不错的话我就在京成住下了,咱们两个互相照应也方便。还有还有,你们京城有没有什么好玩儿的,回头你可得带着我去嗷!你可不知道,我一路自江南北上,一直没找到心仪的宅子,这遇到你我可算是安心了,不然我还打算继续往塞外走呢。」

    安喜真的觉得自己遇见亲人的喜悦被冲淡在了眼前男子的絮絮叨叨里。哪天真该叫明佩礼和秦阿白见上一面,要么两个人一见如故,要么就是互相嫌弃对方的话痨。安喜觉得后者的可能性偏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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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城霜仙阁。

    虞以安紧紧攥住刚刚从信鸽腿上拆下来的纸条,修长的手上青筋毕露,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那张纸上明明白白的写着「小姐会见陌生男子明佩礼,二人拥抱落泪,前厅共同用膳」

    为什么?为什么他的小安喜总是这样?明明是他对安喜最好不是吗?他奉献了自己全部的关心,全部的爱,全部的宠溺。

    为什么换来的是一个个安喜亲近其他男子的消息?

    为什么换来的是安喜对自己的日渐疏远

    虞以安真的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他二人从小一起长大,相处的时候安喜也是真的快乐,她没有作假。她曾经在月下与自己共饮,曾经在自己身旁嬉笑,曾经在自己眼前为非作歹那些记忆都是真的不是吗?从来都不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不是吗?

    安喜从来都明白守宫砂的含义,从来都知晓自己的心意。

    她就是这样把自己的心意扔在地上随意踩踏的吗?前一夜还抱着自己与他卿卿我我,在他的唇上留下印记,第二天便要抱着别的男子哭泣?

    虞以安自认了解安喜,他以为她绝不是那种风流多情的女子,绝不是那种薄情寡义的女子。

    可手中捏着的那张纸条好像一根拔火棍,灼烧的虞以安的手生疼。

    可是他没有别人了,他只有安喜。

    他是自私的。

    安喜走不掉,无论她愿不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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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华章书院。

    安喜怀着欢欣雀跃的心情走入学堂,一袭红衣随安喜的动作舞动着,往常都是盘在头顶的长发,今日不可多见的随意散落在肩膀处,只有头顶的一部分头发被编成了好看的花样。几个金钗看似没有规则的装饰在其中,却为安喜慵懒的发型增添了些许勾人的意味。

    红色的布料和黑色长发交织在一起,以同样的节奏飘扬在空中,看的人心旷神怡。

    最值得一提的还是安喜的妆容,平日里为了缓冲五官的攻击性,安喜只会用最浅色的脂粉略微提一提气色,今日却是做了个十成十的改变。

    今日的这款妆容任哪家千金都没化过,就算是皇家女儿也一样。大虞朝的化妆品制作工艺还不是很完善,做出的脂粉要么就是饱和度太高,涂在脸上像猴儿屁股,要么就是饱和度太低,化了和没化一样。

    安喜现在脸上用的眉粉、粉棕色眼影、红棕色眼影、棕色眼线液、暖红色唇膏,以及滋润度极高的哑光粉底,全都是古代人见都没见过的高档配色。

    而这些都来自于安喜的新朋友——明佩礼。

    经过昨天长达几个小时的深刻交谈,安喜得知明佩礼前世是那个叫做jack的国际华裔化妆师,还曾经与前世的自己打过照面呢。jack在娱乐圈和时尚圈可是风云人物,研究的化妆品自成一派,不发售也不生产,只留做私用,有能力聘请jack的人至少也都是各个国家最知名的一线女星。

    安喜当时就觉得不奇怪了,怪不得明佩礼身上带着那股子熟悉的阴柔劲儿呢,就是在发廊做造型的感觉!

    经过安喜与明佩礼进行的友好交流,她成功获得了大造型师在这个时代新创造出来的所有珍藏。虽然受限于原材料的匮乏,这些化妆品的质量自然比不上现代化妆品的质量,但比起这个时代的那些化妆品,已经是超神一般的存在了。

    安大小姐小手一挥,位于西市的一家脂粉铺子就已经开始装修了——开玩笑,有明佩礼在手的她,假以时日一定会成为京城最富有的人,女人的钱最难赚,也最好赚。

    安喜每每想到此处,都满意的笑弯了眼睛。

    她哪里知道,她现在的任何一个开心或是高兴的表情,落在虞以安眼里,都是她背叛感情的实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