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沧之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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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吾有跌宕路 第九十七章 追因果(四)

    “操持不得?不不不,小云操持得。”蔚帝慢慢走下来:“小云如若没这本领,朕也不会让你去。”

    “小云,小云还有一个宫的人的性命要管,还要守住层月台,小云心无大志,只求一生和顺,家人平安长寿,大瞿昌顺……”瞿归云立刻叩头,不敢抬起,恳求蔚帝同情。

    蔚帝低眸看着瞿归云:“朕不会强求你,决定权在你。你先起来吧。”

    瞿归云听了这话,深深的松了一口气。

    “朕给你看个东西,看完你再决定。”蔚帝看了一眼高贞,这老头就走到案前,拿起一个长匣子,路过正往台阶上走的蔚帝,来到刚站起身子的瞿归云面前,打开了匣子。

    瞿归云看了一眼蔚帝的背影,狐疑的等待高贞打开匣子。

    匣子里是黄色的布,布里塞着一支羽箭。

    瞿归云皱起眉头,伸手小心翼翼的取出来,仔细端详半天,才在箭尾发现了一些端倪。

    宛若一个晴天霹雳,猛然打醒了她。

    “这件事,现如今只有朕,高公公,还有亓官子浑知道。”

    瞿归云只感觉喉咙里粘了一层东西,怎么都咽不下去,卡不出来,她张不开嘴,甚至觉得脚都无处可放,浑身上下都萦绕着一种恐惧。左肩的伤口火燎一样的痛,就如同把穿箭瞬间的疼痛感无限拉长,蒙在这块脆弱的骨头上。

    高贞看着瞿归云无所适从的表情,以及有些抖动的双手,提醒:“殿下不要弄伤了自己。”

    瞿归云看向高贞,这话里有话。

    高贞这是让她丢了箭,守住自己的血肉为主。

    然而,瞿归云究竟想做什么呢?

    蔚帝坐在案后,慢慢抬起眼皮:“如何?这支箭,在你手里,朕就无法往下追究,一切死人的阴谋,活人的阴谋都就此作罢。”

    瞿归云看着箭,心里一阵又一阵的洪浪在波涛汹涌,该怎么办?为了她,还是为了自己?

    此刻,她手里握着一个人的生死。

    这个人的生死和自己是相悖的,她该怎么办?这好像是许多人的生死,她该怎么办?

    她咬了咬嘴唇,一种莫名的委屈翻涌而至,整个天穹都在她头顶崩塌,一切一切都功亏一篑,太子,左相,鸿胪寺,全都功亏一篑。

    江姨、江徐徐,在门口等了很久,才见到吟如和瞿归云走过来。

    就见到瞿归云脸色煞白,眼中失色,气息浅淡,而吟如则脸上挂着泪痕,手指发颤。

    等到一行人走进来,江姨才急切的问:“如何?”

    瞿归云没有看江姨,眼睛始终黯淡无光。

    她从怀里,把圣旨递给江姨,那边展开圣旨阅读,脸色瞬间如同死灰,这边瞿归云打开匣子,将箭取出来。

    此刻江姨已经哭嚎着要倒下,吟如立刻上前搀着。

    而瞿归云,这把羽箭扔在了江徐徐脚前。

    她看着江徐徐,抬起眼皮,看着她:“我有没有和你说过,不准再发箭?”

    江徐徐立刻跪在了地上,一声都不吭。

    “你知道为什么吗?”

    瞿归云依旧盯着她:“因为你现在搭在弦上的,不仅仅是一支箭,还是整个层月台的命!”她朝着江徐徐怒吼,两颗泪珠瞬间在下睫羽崩裂。

    “你以为你的箭只是你的箭吗?陛下会以为,是我让你去杀的!无论会不会这么认为,会不会有证据,在陛下心里,人,都是我杀的

    !”

    瞿归云的声音几乎要撕裂无声,她从未这样训斥过任何一个下人。

    “她该死!她害死了皇后!”

    “证据呢?!你的证据呢?!因为没有证据,就不能随便做事!因为有证据,我现在不得不去游说列国!我得保你们的命!”

    江徐徐皱着眉头,滚烫的眼泪在那双不知所措的眼睛里流动。慢慢融化那一层冰,将那湖寒水倾泻而下。

    吟如看着瞿归云凄惨一笑,然后听她轻声苦言:“你若能管好你的箭,也算是我在你身上有所为了。这是我的无能。”

    有善心又如何?恶,是杀不尽的恶,善心不是为了去杀恶,而是为了做更多的善。

    江徐徐听着瞿归云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擦了眼泪,满背荆棘,一步步生长到她的心里。此刻她没有活下去的资格了。拔下发簪就要捅进喉咙,却被江姨一个耳光拦下了:“傻子!”

    江徐徐被脸上的疼痛烧醒,看着自己手里的簪子,耳朵边是江姨的声音:“你真是疯了!你要是现在死了,殿下不还是要去游历!好生活着吧!”

    江徐徐眨了眨眼,眼泪从眼角流出来,风轻轻吹起她脸前的几缕头发,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脚边的那支羽箭上,那一笔一笔刻上的“江”字,宛若是刀,一刀一刀剜在瞿归云心里。

    她拿着羽箭,还是改了口,跪在地上,朝着蔚帝的背影:“小云,愿意为陛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高贞微微叹了口气,宛若吐出半世的惋惜。

    “经过就是这样,我们轻车简从,陛下没有给我们抽调皇羽军,说让我们到各个关隘时再抽调士兵。”瞿归云低低头,看了江徐徐一眼,轻声叹息。

    周隐皱着眉头,启唇又发觉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帝王家事多灾多祸,看是难以罢休。

    事情怎么也不会就此为止。印川王还会做什么,弘显王会不会逐渐显志?良妃究竟会不会当上皇后,长歌殿能否有新主,明氏的兵符能不能夺回来,都已经难以知晓了。

    “此次出来,我还带了吟如,把她放在了钟鸣关,起码还有明参军照料。”

    “那,接下来要去哪?”

    “西越。出了西越,直达骏农。”

    “西越,可不好涉足……”周隐依旧满心忧虑。

    江徐徐接话:“西阳关近在咫尺,殿下还想见见许多年未见的弟弟。”

    瞿归云宛若被触动到了一样,眸子晃动了一下,然后依旧是默不作声。

    “啊,是啊,瞿钟景……是……”周隐恍然大悟的看向瞿归云。

    瞿归云摇摇头,言:“他没有封号,排行老七,七殿下。”

    “……你要去西越吗?”

    “对。水路不方便,而且慢,我决定沿岸向西。”

    周隐看着瞿归云,抿了抿嘴唇,站起身:“你早些歇息,我还得……去见见……”

    “没事。”她抬起头,笑着说:“耽搁你了。”

    “没有……”周隐看着她站起来,又言:“留步吧。”

    周隐转身离开了。

    他脑子里一直闪动着一个想法,却又不敢说出来,也不敢下决定。

    以至于一直到去见了明淳,听他说了一堆,也没听清说了些什么,然后就离开了。夜里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看着月亮爬上窗棂,又慢慢落下。

    翌日早上,瞿归云一行人来到了关下,他们要早

    早启程,尽管前路生死未卜,但离死亡越近,越能找到生路。

    “殿下。”江徐徐看着瞿归云,她一直看着来路尽头,她没有表露出一丝期望什么的样子。

    瞿归云回过头,拉着缰绳骑上了马,然后问鲁遥生:“我们该走那条路?”

    “若安全起见,像我们这样轻车简从,走泄华谷,往陈阳、陆秦道走好些,比较近。”

    瞿归云点点头,驾马刚走出去几步,就听见身后有声音传来。

    江徐徐听的及时,扭头看着远处一个人驾马奔驰而来,黄沙似雾。

    “殿下,是世子隐!”

    瞿归云回头看去,果然是他。

    穿过黄沙尘帐,他勒了勒缰绳,停在瞿归云身边:“想了又想,还是来了,让你们自己去太担心了。”

    瞿归云笑笑,然后看了看来路,言:“你要和我们一起去?”

    “你们三人,终归太不安全,哪怕是到据点抽调侍卫,也不太适宜。”

    瞿归云低低头,然后道:“可如此又太麻烦了。”她本以为周隐是来送别的,却不曾想会是如此情况。

    “没关系,就当是去见见世面。有我在,就不用担心会出什么事。”周隐自豪的言。

    四个人在朝霞漫布的清晨,开始向西进发。

    泄华谷是个风景秀丽的地方。哪怕是这种时节,依然能看到树林茂密,河流潺潺的景象。

    之所以叫做泄华谷,便是因为此处川山交错,且山脉陡峻,多高大瀑布,就如从天上悬泄下来一般。

    也有传言,说泄华谷一带有神仙道人居住,山川形势经常变化,如若通晓了道人,便能通过,如若不能,便可能会葬身于这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的陷阱之中。

    “可这传说究竟是真是假?”江徐徐问鲁遥生。

    鲁遥生笑笑,然后言:“其实泄华谷这一带,出使的人也少来,况且,大瞿和西方两地的交往也很久远了,究竟地势如今何貌,也不是很了解。”

    “那你让我们走这条路?”

    周隐看了一眼江徐徐,然后道:“你也不要责怪鲁少卿,比起走陆上州郡,这里还算是好的。

    这边的州郡已经偏远,居住人口混杂,况且当时下民起义余党也多汇聚到了这些地方,如若走州郡,很可能会暴露身份,引起当地仇意而或起了贼心,会有不小的麻烦。”

    “那陈阳、陆秦道为何能走?”

    “陆秦直通西阳关,陈阳,是出了泄华谷后离州郡远、又离陆秦道最近的一条路。”周隐看着前方,慢悠悠懒散散的言。

    鲁遥生惊奇的看着周隐,问:“世子难道看过《平荒密址》吗?”

    “《平荒秘址》?”瞿归云奇怪。

    周隐看了一眼鲁遥生,又看向满脸疑惑的瞿归云,解释道:“这是一本平荒地势官道驿道以及秘道的绘文图传,因为涉及秘道,应当是在工部珍藏,藏书楼还是藏书阁应该没有。”

    “那你怎么看的?”瞿归云好奇。

    周隐微微笑了笑,又抬起眼睛:“有文息在,我什么书看不到?”

    大概是十几年前,周隐吵着闹着看图文传,家里有的,市面上有的,还有平常能见到的书全让文息给周隐“变”来看完了,可这小孩就爱有图的书,最后的最后,文息发现还有一本最令冒险者向往和求之不得的书——《平荒秘址》没有看,周隐还不曾见到过,就想方设法搞到手后,给周隐借阅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