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沧之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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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吾有跌宕路 第九十四章 追因果(一)

    “不对,你和别人不一样,你要当真正的王。”

    “为什么?”周隐皱眉。

    “因为你拿着瞿帝的剑,那你就要去成为帝王!”

    “成为什么?”周隐问。

    “帝王,瞿帝一样的帝王!”

    “瞿帝一样的帝王……”周隐揣起胳膊,笑道:“瞿帝什么样的帝王?”

    “杀伐果断,所向披靡!从不会让人把自己踩在脚底下!”

    “没人踩我啊。”周隐故意打趣。

    “当然有!只是你看不到!”

    “算了吧。”周隐摆摆手,然后放下胳膊:“瞿帝成为皇帝以前,他并非没被人踩在脚底下。”

    “但他从不怀疑自己的剑,不怀疑自己!从不会问自己,这个人该不该杀,这条命该不该死,凡是当着他的路的人,都该死!

    唯独你啊周隐,为何犹豫不定!寸天能给你力量,但你终归是你,我不能一直帮你!”

    “不用你帮我。”周隐站正:“我向来不用别人帮我做决定,面前的人该不该死,该不该杀却不是我能决定的,那是他们的命,就像我,我只能决定我自己的命,以及我能做什么,而不是对别人。

    我不需要你的力量,你对于我来说,只是一把剑,防身的剑,非杀人的剑。挡我路的东西很多,但不是每道坎都必须用杀戮来解决,想杀我的人很多,但不是每个人都需要我先杀为敬。”

    周隐微微笑了一下,然后道:“谢谢你的梦境,让我想通了。反你的道而行,便是我的道。我不是瞿帝,也不想成为瞿帝,我只管救我的苍生,当爷的世子,管好爷的大业,不会去想你要我做什么。”

    “疯子!你拿着寸天,你就是皇!”

    “是不是,我说了算!”周隐说的斩钉截铁,毫不含糊,坚定至极。

    他明白自己在犹豫什么了。他究竟是要按着预言去活,还是按着自己的想法活。

    杀那些人,也只是因为他要当王吗?

    杀那些人,是为了自己和自己的战友们活着。

    这才是周隐。

    哪怕和预言不小心一致又如何,他安心了,他活的是周隐,不是别的天选之人。

    命数子自知。

    周隐听着寸天的怒吼,听着他喊着:“我会帮你!”慢慢睁开了眼睛。

    这里是他在乌月关的营帐。醒来后,医令说他已经睡过去了很多天。

    周隐呆坐了一刻钟,慢慢掀开被子,穿上鞋,走出了营帐。

    外面的昼光很刺眼,不由得抬手臂遮了遮,袖口的金柳叶露了出来。

    心里想了些乱七八糟的的东西,紧接着打消了念头,往前面走去。

    “世子殿下!”

    周隐走出去没几步,就被叫住了。扭头一看,是明仲卿。

    他抬手礼罢,和周隐一起往营外走。这是要去幕府。

    “拢水郡一役胜了。还是殿下杀了穆应。虽然此人死了之后可能会有麻烦,但捷报还是好的。”明仲卿低低头,然后又说:“二叔找了殿下好久,最后在一堆西越军的尸体下找到的殿下。这真是万幸。西越军已经被打退了,祸患算是暂时了解了。”

    周隐扭头看了明仲卿一眼,想起自己杀了穆应,便知道为何是“暂时”了解了。

    “穆应的确不能杀。”周隐低低头。

    “殿下不必自责,那种

    你死我活的地步,凡事还是以性命为重。”

    周隐看看太阳的微光撒在古墙之上,淡淡的金光宛若柔软的纱,慢慢铺陈到了自己脚边,蒙在自己的身上。

    “我想去上面看看。”周隐指了指关隘高墙之上。

    明仲卿看了看,然后点点头:“希望世子今天能去见一见二叔。”

    “嗯。”周隐应下后,就一个人往城楼走了。

    乌月关外没有郡城,而是设在乌月郡外,从何处看都是一片空地一样。极目之处,城墙消失,一片弥漫的景象,看不出什么山什么地,什么人建天险。

    说起人为建筑,这让他想起自己从另阳赶来时,路过拢水郡向南的一个名为渡州的郡城,那里大修土木工程,还没有成型,周隐因为赶路,也没有多问,便不知道是在兴什么,只是见到了工部侍郎嵇商在那,便多看了几眼。

    想着想着,自己就已经站在了顶端,他站在朝北的那一侧,看着自己未曾见到过的地方,这里他曾经路过过一次,并没有仔细瞧过。

    这里很少有行人,也很少有平民百姓,除非真有什么不怕死的路客……

    还真有。

    周隐看着从远处来了三匹马,两女一男,女的,一个穿着淡色衣裙,一个穿白色衣裳,白色衣裳的穿的很利落简单,应是个随从;而淡色衣裙的,则扎着漂亮的发髻,上面的发饰闪闪的,还有根极长的簪子……

    周隐定睛看去,心下咯噔一声,突然就转身,完全没有思考,就往搂阶跑去,掠开前袍,几乎要一步跨下去的跑,一溜烟就到了墙脚。

    他跑到前面空地上,看着慢慢过来的那几个人。

    越来越近了,看的越来越清晰。他慢慢往前走着,接着就加快了速度。看着几人下了马,脚步就更轻快了。

    是舍然!

    江徐徐牵着马,瞿归云往前走了几步,等着周隐走过来。

    “周隐!”她笑着叫他。

    周隐也不由得笑了。他站在她身前,给她行礼,然后抬眼看她。

    “瘦了好多。”他不由得叹。的确,瞿归云看起来又单薄了,脸上多了几许愁绪,看起来那双眉毛,像是刚刚展开的。

    “怎么会来这?”

    瞿归云低低眸子,然后侧侧身,介绍身后的那个中年男子:“这是大鸿胪寺少卿鲁遥生,之前在蕴遐宫城应当见过。”

    周隐看着有点面熟,也就点点头。

    “我听百姓说你在乌月关,就往前走了两步,想着兴许能见到。”

    周隐点点头。然后他又问:“舍然为何在这?”

    瞿归云收了笑容,轻轻叹口气,看了一眼江徐徐,无奈答:“我答应陛下,游说列国,交纳述职奉折。”

    “游说……列国?蔚帝怎么,叫你去吗?”周隐皱起眉头,有些难以置信。这分明就是让瞿归云往死路走。

    “走一步是一步,你就别担心了。”

    “什么走一步是一步,这就是火坑!为什么答应?”周隐依旧不敢相信,蔚帝会派一个公主去做这样险要的事。

    瞿归云锁起眉头,又看了一眼江徐徐:“此事说来话长。”

    “随我去将军幕府。”周隐刚要上前拉她,瞿归云就摇头:“不能去幕府,我们还得找地方住下,但不能去幕府。皇家之事,不好启齿。况且其中利益纠葛,还对明氏有沾惹。”

    听了这,周隐只好带

    她们就近找了家驿站,住了下来。

    故事说来话长,就从瞿归素之死开始说起。

    从露息阁出来时,内情堂的人就已经去了,进进出出的宫人很多,江姨扶着瞿归云,慢慢的走下台阶。

    “还好有宫娥作证,不然殿下真不好脱干系。”尽管这话说在此时太无情,但江姨说的是实话,也是最现实的。

    瞿归云没有说话,只是慢慢往前走。

    “殿下吓坏了吧?”吟如看着瞿归云,又看了看在下面等她们的江徐徐。

    “主要是,那团黑布是什么东西,说没就没了,真邪乎。”吟如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瞿归云将手臂从江姨手上移下来,然后看了她一眼,问:“路云之前来找过江姨,所为何事?”江徐徐此刻跟在瞿归云身后。

    江姨低低头,道:“她问我,如何让中邪的人醒过来。”

    瞿归云看了一眼江徐徐,见她一直沉思,就又问江姨:“江姨如何回答的?”

    那日路云在江姨面前哭成了泪人,这类涉及邪祟的事不能暴露,一旦暴露,全露息阁的人都会没有活路。主子会被隔离,下人们会被闷死饿死后烧成灰,八成露息阁也再也不会有人居住。

    “她跪在我面前,求我告诉她法子,说我人老,知道的事情多。”

    “然后呢?”

    “过去进宫前,在南恒老家,我认识个知道这东西的姐妹,那幅屏风,我能看出来有端倪,也是如此。但是让中邪的人醒过来我的确做不到。”

    附身也只是找意念薄弱且心生负面情绪的人,瞿归素正是好猎物。

    她太脆弱,恢复完全不可能。

    “最后,老奴就找了个能让她恢复一会儿的法子。

    我告诉路云,让她找根蜡烛浸上猪油,妖怪闻见味道就昏头了,最好是夜里,能点蜡烛。然后对着蜡烛的光,人醒了,就在手心剌个口子,等到蜡烛燃尽,伤口会愈合,妖怪还能继续操控肉身。”

    “也就是说,这两天夜里,可能小素都是醒着的?”瞿归云紧紧的锁着眉头。

    “对。”

    “那说明,今天的事,就是她策划好的。”吟如思虑。

    “大概是清醒后有了觉悟,最后才能突然清醒,解脱自己,还害了瞿归霜。”瞿归云惨然一笑,五味杂陈。

    “死的应该是瞿归霜。”江徐徐突然说话。

    瞿归云回头看她一眼,然后道:“怎么这么说?”

    “七殿下受妖怪利用,而五殿下,可能不知道是附身,但察觉出了古怪,而利用了她,这分明是借刀杀人。”江徐徐忿忿然。

    瞿归云听了江徐徐的话,摇摇头,言:“善恶终有报。”

    “但是,五殿下为什么说是七殿下杀了皇后呢?”吟如压低了声音,言。

    江姨一个激灵,拍了吟如一下,然后拍了吟如一下,然后斥道:“你最好不要再提这些,这些话,就当是从未听过。”

    瞿归云没有做声,走进层月台,心中那股无奈的滋味始终挥之不去。

    她呆坐在窗下,头倚着墙,看着窗外的景物,又不像是在看窗外。

    瞿归云慢慢蜷缩着身子,这屋子里的人全被她支走了,瞬间冷清很多,没有说话的声音,也没有呼吸的声音,就像是瞿归素周边的空气一样,冷清,寂寞。

    就像她生前一样,冷清,寂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