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沧之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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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少年入浊世 第六十五章 相驰远

    “心善则驰远。”王后停顿了一下,看着瞿归云:“不知道小云等到历尽坎坷后还会否相信这句话呢?”

    瞿归云思虑了一下,然后反问王后:“那么久了,如今王后对玉塔的认知南辕北辙,今后还会否坚信冥阁的道呢?”

    “我会,按照我的心,我没什么愿变化的。”

    “那我也会。”瞿归云笑着回答王后。

    虽然都有所崩溃,但仍然坚持初心。善永远为善,一旦善人有一丝歹念便会得报,一旦恶人有一丝善念便一定会有所获。

    瞿归云低低眼睛,轻声言:“可惜,同样是修道宫苑之地,玉塔是地狱,冥阁却是人间。”

    邢王后看向瞿归云,见她深凝着瞿归云垂下的眉目,过了一会儿,言:“若玉塔也能把规矩变作清修之道任人选择出入,它也能是人间。”

    “可那的人的确和王后不同。”

    “那是因为他们被吓着了。”

    “而那些挥舞鞭子的道人,因为人的弱小而蛮横便不是道人之心。”

    “那是他们变了,只记得职分,而忘记了道。天道,一直都没变。”邢王后抬起头,望向门外。

    她眼里绽放着两朵莲花,她平淡的语言里,竟有强大的力量。瞿归云放眼望向冥阁之顶,她被邢王后的话所感动,这是她所不会去效仿的,却会敬重的一个信仰坚定的人。

    “王后很像我一位亲人。”

    “谁?”

    “她是我的嫂嫂,不过我和她不熟。”

    “你说皇后吗?”邢王后依然没什么动容。

    瞿归云笑着讲:“对。虽然她没有王后这样恬淡无为,但她也有一颗善心,嘴角也常常有笑容。”

    王后听了,就抬眼看向瞿归云:“你也一直微笑啊。”她顿了一下,又道:“但你年轻,且有所渴求,哭和怒都是年轻人应得的。”

    “你想在南恒,还是沧元呢?”

    瞿归云听着王后发问,笑道:“我已经在南恒了。”

    王后低了低头,道:“我去过的地方很少,但在冥阁,我又能去很多地方。”

    瞿归云看着邢王后,觉着她正在发着亮光,仿佛下一瞬就乘鹤成仙,如烟而去了。

    “一开始接触道,是因为有心疾不易动气来修身养性的,却发现,这能叫我到各处去。冥想时,好像南恒四处我都去过。”

    “王后有心疾吗?”瞿归云淡去笑容。

    邢王后点点头,接着就听见周耽的声音悄然响起:“母后的心疾已经很多年了。”

    “御医言无药根治,疼起来钻骨一样。如今,也只是每日煎一贴药来。”王后解释。

    瞿归云看了一眼周耽,又看了一眼王后,下意识的摸了摸脖子,然后问:“无法根治?”

    周耽点点头,道:“是的。没有药能治。”

    瞿归云刚刚心底有些不自在时,周耽又开始说话:“寻医问药很久,但是钦天监说,断魂林的因果可以治百病,不过我派去了很多次人,都死在了里面。”

    “我劝小耽不必如此,可他还是不听。”

    “于是我就被母后拉来修道了。”

    瞿归云觉着脖子后面凉凉的,但她心里油然而生一股怯意,抬头看了一眼周耽,他正阳光的扬着嘴角,和王后说笑。

    周隐带着文息,在蕴遐宫内闲逛,却也不是闲逛,他心里是有事的。

    早朝上机要堂报,西越又往前驻扎了很大一段距离,隔着黄沙散漫,几乎能从拢水郡看到西越兵队。中书令康忠义亦然觉得奇怪,他所奇怪的,是武季为何要让自己的军队去充实乌月关,乌月关是有兵符的啊。在这,充实乌月关,是要开战的意思吗?

    周隐本要问周立什么态度,周立摇摇头,他觉得这一战怕是一定要开,西越来势汹汹,恐怕不可不战。

    周立还是挺失落的,他不愿意开战,况且他听说拢水郡百姓因为知道自己的家园,将会变成战争开启的驻点,再看着年轻男人随着城主队伍进了营帐,就觉得生活没了指望,东逃西窜的离开了拢水郡,导致拢水郡几乎成了空城。

    想要从商的去南恒,想要继续从农的,就去了大瞿。已经年迈的或弱小的,就在街上乞讨,他们走不了远路,只好守在家乡。而家乡土地无人耕种,荒废;街道无人经营,荒废;就连河流,因为淤积不通,也荒废。

    周立叹了口气,他听到这些事后,内心便是一阵忧伤。下了早朝,周隐路过他宫殿门口,便能听到一阵阵凄凉的箫声。

    周隐也无可奈何,战争迫在眉睫,这是唯一生存之道。这是难以缓和的局面,毕竟是他国发动,他难从中干预。

    他不知不觉的,走到了桂枝宫,却没有进去,他难以面对瞿归云,是他没对得住她,害她伤心。这几日听周器讲要赶紧让周立与孟欲丞成亲,便叫礼制一概从简了。

    不过说起孟欲丞为何答应,还真不是仅仅因为孟衣答应杀了靳辞。

    这日孟欲丞夜内休息,做了噩梦,忽然觉得有人要扒她衣服,那人果然还是一张对她垂涎已久的丑恶模样。她拼命挣扎着,就在自己将要被玷污之时,白君拍醒了孟欲丞。

    孟欲丞惊坐起来,看着白君,转惊为怒,一巴掌拍了过去,白君捂着脸,没有说话,拱拱手走出去了。

    白君就站在门外,看着远处站着的周立。他几乎天天夜里都会在这。

    然而再后来,同样的事情,却不是梦。因为孟欲丞睁开眼看到的不是一张清晰的脸,而是一个蒙面人。他伸出他的魔爪意剥掉她的衣服,她尖叫着喊白君,白君却并不在。孟欲丞心里便开始后悔平日里那样对她。

    就在这时,周立冲了进来,对着那个男子拔出剑,没有几招,男子就当场死亡了。不过男子眼神倒是奇怪,对于周立出现,并不惊讶,可这一剑入腹,却十分惊讶。

    周立上前搂住瑟瑟发抖的孟欲丞,她眼睛里看到的绝不只是这个色鬼的脸。孟欲丞在周立怀里崩溃了,她将这些日子里她得忍耐全部爆发出来,所有的痛苦化成泪水,流满脸颊。

    事后孟欲丞问周立为何会出现,周立言,近日蕴遐宫内有宫女遭到轻薄,便怕出事,夜夜会来查看一番。

    那夜之后,孟欲丞便知道周立对自己有恩,并且那个男人已经死了,他仍然会夜夜前来。他站在烛光之外,望着整个灯火通明的宫殿,望着那里面的她。

    这

    与周如不同,周如更纯粹。

    周隐会想起这些从别人嘴里听来的话,也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和瞿归云恐怕也婚期将至,这么一直不说话,也不是办法。

    他在外面徘徊很久,没有吟如,也没有江徐徐,只有几个宫娥垂头站着。

    文息问周隐:“府君不进去吗?”

    “连个通传都没有。”周隐将手心在衣服上搓了搓。

    “府君直接进去不好了,彼时府君以公子身份,也能进层月台。”

    周隐听了这,心下反而觉得没了底气。当时情况如何,现下情况又如何,不是好琢磨的。

    他又踌躇了一会儿,决定走进宫门。

    周隐停在书房门前,听到瞿归云正和吟如、江徐徐讲话。

    “总觉得陛下啊国公啊喜欢玩弄你们的命运。”吟如坐在瞿归云身侧,给瞿归云添茶。

    瞿归云看着茶慢慢满溢,道:“不仅仅是我们的命运,还是国与国……”

    她还没有说完,就听见旁边江徐徐说话:“吟如说的对。再怎么是国家之间的事,也是你们的人生路,终究是这样。”

    瞿归云抬抬眼睛,飘忽思量,最终点下头,江徐徐说的有道理。

    “那,殿下要是嫁给世子了,是不是就是南恒的人了?”

    “南恒也是大瞿的。”瞿归云回答。接着她停顿了一下,道:“我是大瞿臣子,为臣为子,我不能做让自己王朝不好的事。”

    “可殿下很不好啊。”

    “自古忠贤之士,都是先大我后小我。”瞿归云看着吟如。

    江徐徐冷不丁言:“殿下是不是不想嫁?”

    “……”瞿归云慢慢站起身,往窗边走去:“明二叔去了乌月关,若是开战,我就是由头。南恒国公挟大瞿公主为质子。”

    “可,这已经快要成亲了啊。”吟如站起身,扭头看向瞿归云的背影。

    瞿归云低低眼睛,看不出是落寞还是冷淡:“罗郡主到了沧元都立刻就是太子偏嫔,而我在这近一月无名无分,陛下算的一手好的时间棋,他尽仁尽义,而恒国公却不吭不响。陛下做出了一种,他遵守连横约定,而恒国公拖延不绝的模样,然后再讲恒国公是想借我要挟。如若如此,那么乌月关先下手为强的由头也就有了。”

    “陛下不是不想开战吗?这是殿下之前说的啊。”吟如还是不解。

    “他不是不想开战,而是没有契机。先帝不让开战是怕大瞿土崩瓦解,而陛下开战,也是为了大瞿能完整如初。”

    “如若今后,是南恒占上风呢?”江徐徐问。

    “那这是战况,我无可奈何。”

    “如若今后,世子隐是先锋呢?”

    “我……”她犹豫了一下,接着说:“我无可奈何。”她心中的筋肉突然被扎痛。

    周隐在门外站着,听到她一遍遍的无可奈何无能为力,心中也一阵阵酸楚翻涌而至。

    的确,他早该体谅她,她只是一个公主,手无缚鸡之力。

    “如若今后,世子隐杀进了沧元宫城呢?”

    瞿归云愣了一下,转身看着江徐徐,就见她满眼寒霜如琉璃冰彻煞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