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沧之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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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少年入浊世 第五十章 拨云雾(一)

    “但又不知道如何面对姐姐。”

    “你还在埋怨我?”

    “我没什么埋怨姐姐的。”白岸萦将茶杯放到案上,接着说:“我之前说过很多次。去雪地里为百里哥哥求情是我自愿的。”

    但她二人心知肚明。去通知白岸萦的,是雀姑,不是御前的人,也不是任何一个白家的人。因为他们都怕太子妃有闪失。

    其实这些怕她有闪失的人,也包括皇后。

    而皇后的迫不得已没有办法,最终还是变成了给白岸萦曾经害死她孩子的报应。

    这都是一张嘴传十张传百张的结果。有时候,皇后自己也以为自己是因为这当时才那么做的。

    “萦儿……别人说我害太后,你信吗?”

    别人说我害你,你信吗?

    白岸萦抬起眼睛,看向皇后:“我信或不信,是没有用的。我连玲园都出不了。”她惨淡一笑,接着,就让侍女魏章拿来了自己的药方,递给了皇后:“你拿去用便是。”

    雀姑接过药方,退到皇后身后。

    皇后抿抿嘴唇,然后看着白岸萦:“萦儿,哪怕姐姐这辈子也不会再有孩子,如若这次我逃不过这一劫,我都不会去害任何一个人。也不曾害过任何一个人。”

    “但那些人的话,会让姐姐很难受。”白岸萦提醒。

    皇后笑笑,她伸手把白岸萦皱起的眉头抚平:“只要有人信我,我就不怕。”

    只要我的家人,包括他,相信我,我就不怕。

    周隐这日没有那日拿着剑走上御政殿那样威风,因为这次持剑上殿面对的只是一个王,而不是皇帝。

    但他依旧怒发冲冠。只因为一件事。

    世子大典已过数日,他依旧不能上朝,并且他听说,此次大案的功劳,竟然都是周立的!

    周隐将从刘絮那里得来的地图,呈给了周器后,周器当即就叫人去了武库署。左卫御将军有权奉国公之命做事,武库署没一个比他大的官,没人拦得住他。

    最后搜到几人私下通信的内容,将祁旦、锦训等人押进了天牢。

    礼部侍郎与兵部侍郎串通一气,在武方试里徇私舞弊,将祁旦这厮放入朝廷为非作歹,也被押解审问,包括杜子辙,办案官官相护,也列入案中处理。

    而偷押武器,私藏兵铁兹事重大,监察大君隐瞒不报,给杜玥可乘之机,也是罪大恶极。

    周器只说,他要亲自审问杜玥。

    就在当日,周隐问周器:“为什么当初名单上没有中书令的名字?”

    周器没有回答他。

    当晚,周隐到了天牢,只提审了吕阴。

    吕阴咧嘴笑笑,然后问周隐:“公子……世子殿下,还在蒙在鼓里吗?”

    “你什么意思?”周隐皱起眉头。

    吕阴笑笑,道:“殿下很清楚来此的目的,就是弄清楚真相嘛。

    这最大的官爷爷,究竟是谁呢?我没有受过多少贿赂,官爷爷动动手指就能杀了我。”

    “你是说,最大的官爷爷,是国公?”

    “世子比谁都清楚不是吗?”

    周隐低低眼睛,然后又看向吕阴:“你继续说。”

    “当时,中书令合谋礼部侍郎与兵部侍郎,在武方试里动手脚,祁旦赢了头甲,进入了卫尉堂,当了少卿。方便他们在武库署做事。后来被我发现,第一个见我的,却不是中书令,而是恒国公。当即我就明白怎么一回事了。”

    “按规矩来说,南恒的兵,也是大瞿的兵。大瞿有难,诸侯要随从作战。然而李令关陈兵,大多数都是大瞿的兵。国公想要自己的兵。李令关看着强,实虚,纸老虎一个。很多兵都屯在另阳周围。他要用自己的兵,把大瞿的兵换掉,首先就要有刻着“恒”字的兵器,放心吧,不出今晚,另阳城外,就会有数万大军,往李令关去。”

    “中书令是在帮国公做事,我手里的这张名单,也不过是国公混淆视听,给我了一条极难的路。我如果想不到刘卯那条线,就不能那么快了。”周隐低低头,可到了最后,周器没有救他的帮手,反而任由这位手握中书省全权的中书令,被抓入天牢。这是一石二鸟,尽管只是杜玥一个人,却切断了两个藤。一个在周隐手里抓着的藤,一个是中书省的藤。

    “他要暗地里脱胎换骨,却又不能杀了我,只好贿赂我。”吕阴又说。

    他看着已经往外走了几步的周隐,道:“世子殿下还有一件事不知道。”

    “明日,所有的功劳,都会变成周立的。因为到现在,百官都还以为这件事依旧是周立在处理。”

    周隐回到宫里,首先就找去了周立。

    “兄长这么急呢!”

    “怎么哪都有你?”周隐看着从廊子那头晃过来的周罗。

    他再往前走了两步,停了下来,看向周罗:“你喝酒了?”

    周罗朦胧的睁着眼睛,笑笑,然后再往前走了几步:“兄长还真是神通广大,有神骨就是不一样。”

    周罗说完,就要一头栽到地上。周隐连忙上前扶住她:“你没神骨?”

    “一生下来就被母亲抽走了。”她笑了两声,就倒在周隐怀里睡着了。

    周隐皱着眉头,看着周罗,不由喃喃道:“那样很疼的。”

    他慢慢抬起头,扶着周罗站起身,接着又把她背起来,往她的宫殿走去。

    离开了青音斋,他再次往周立的宫殿走去。

    周立给他开了门,依旧迎他进来。

    “很多人跟我说,这件事,功劳是你的。”周隐没有听周立的话坐下说,而是站在那。

    周立没有回答他,而是笑笑,

    说了别的:“我跟父王说我不上朝了,除非澄清这件事。”

    “……”周隐没有说话。

    周立笑笑,一个人坐在案后:“我可以告诉你,我是因为这件事不管怎么查,左右都会不了了之,才放弃查下去的,但我帮你,是真的帮你。

    我不想看到李令关与乌月关开战。”

    周隐白了周立一眼,然后坐到桌案的另外一侧:“你想让中书令死?”

    “他肯定会死。父王不会背这个黑锅,否则一切都会被陛下知道,这么大动静。”

    “但一开始的名单上没有中书令的名字。”

    “那是父王想要保他,但保他还是为了自己。现在为了保自己,需要舍掉他。”

    此刻的周隐握着剑柄,站在周器面前,他前面是周膝,周膝前面是恒羽军。

    周器招呼恒羽军撤下,又让开周膝,站在台阶上,看着周隐:“你想说什么?”

    “你还在为公子立攒威望吗?”

    “你在乎功名?”

    “那是我一个个脚印查出来的。”周隐突然想起柴寒楼说的话:他有两个影子。

    “寡人说是谁的,就是谁的。”

    “是吗?那南恒呢?你说是谁的,就是谁的了吗?”周隐冷冷一笑。

    “老天可以选你也可以弃你,不要太狂妄自大了!我不叫你上朝,就是一开始,就看出了你这臭自大清高,我埋了你的功名,就是磨你的棱角呢!”周器看着周隐,自称都变了。然而他说的只是他目的的一部分。另外的,就是他不愿就这么放弃周立,他培养的这个“隐士”体质的“世子”。

    “你说我狂妄自大?我真是太可笑了……我只要公平。”

    “公平?你可是神啊,你给你兄弟们公平了吗?他们有带着预言来到世界上吗?他们是凡夫俗子!”周器指着周隐,从刚刚的深思里抽出来,一字一顿的吼。

    周隐反驳:“这是命!天命,没那么好扛的!公平,你跟我要公平,好啊……”周隐上前一步,继续说:“公平,就是他们锦衣玉食受人拥护,我一个人待在沧海镇人人避我!公平,就是他们有父有母,而我只有两张看不清脸的画像!公平,就是他们能做一个人安安生生在乱世安身立命,而我,要去救这个破南恒,救这个破苍生!”

    周隐将“破”这个字,骂的摔在地上。

    “我被当成异类,没人疼我,只会骂我!诋毁我!躲着我!沧海镇的人们,我和他们相处二十年,没暖化他们的心!一路走来,他们都是因为我那可怜的半神血统求我帮助!我千里迢迢跑到南恒,没人知道我多累!这就是这个破公平,这个破优越!我救的,就是这么个破南恒!这么个破苍生!”他的话如一孔细水,突然就破穴而出,从那块沉重的大石头十几年的压制下拉开闸刀,从九重天穹上喷薄而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