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沧之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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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少年入浊世 第十九章 足迹没

    或者撇开别的欲望,她是不是想要见他活的好好的,从御政殿走出来?

    她掂起裙子,衣边随着跑起来的步子上下跳跃,如同潭水里的鱼。

    水至清而无鱼。

    这才是她的潭水里水清鱼少的奥妙。

    鱼儿在她脚边游动,她的心跳越发紧促,她明白此刻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了自己的答案。

    她要做一件她从未有胆量做的事。

    然而,等到她来到御政殿前的台阶时,却看到周隐慢慢的走了下来。

    他正把剑带在腰带上,然后一抬头,就看到瞿归云慌张的跑过来。

    “六殿下?”

    瞿归云一愣,停下脚步,与他行礼。礼罢,她又打量着周隐。

    “殿下是要去哪?”

    “……”瞿归云平复自己的呼吸回到安宁状态,然后平静的道:“去藏书楼。”

    “可这条路,却要远些。”周隐看看脚下这条路的通向。

    接着,他又言:“我活的好好的。”

    瞿归云抬眼睛,看了一眼周隐,点点头,反而有些落寞的点点头。

    周隐知道接下来瞿归云一定会去藏书楼,也就不再问正在转身的她要去哪了。

    “不过,殿下为什么要来御政殿?”

    瞿归云愣了一下,然后回头看向周隐,停了一刻钟,她不知道如何实话实说的告诉她自己的目的。

    “因为,为了我自己。”我自己安心。

    周隐看着瞿归云离开,心中荡漾着疑虑的滋味。

    周隐拐去了藏书楼,瞿归云果然去了那里,她站在楼顶,在远处可以看见她。

    她趴在栏杆上,望着远方,也不说话,眼睛里有着无法看清楚的请求或者希冀。但都融化在了撒在她眼底的日光里,变成了金灿灿的霞芒。那其实什么都看不到,这全是他看得出来的。

    周隐回憩所路上,和习深文息说起了这件事。

    “陛下想留公子为质子。”习深笑笑,摸摸胡子。

    “您还笑?”周隐奇怪的看着习深。

    “这有什么,陛下又不能强留。”

    “却有能强留的办法。”文息幽幽的一句。

    “只是如今公子答应下给六殿下过生辰,实在不好办。”习深微微扬了嘴角,看起来意味深长。

    “层月台里有我梦里的那棵大榆树。”

    文息抬眼看了看周隐的表情,竟然悄悄扬起了嘴角:“就说过会遇见。”

    “什么?”周隐知道文息说的什么,但还是问了一句。

    “可那棵树上还没有我见到的那个字。”周隐又否定掉。

    接着,他又机灵回来:“刚刚,六殿下还来了御政殿,似是害怕陛下杀了我一样。”

    “……”习深扭头看着周隐:“公子觉着,六殿下可信吗?”

    周隐突然迟疑了,他摇摇头,又点点头,绕过刚刚的路人,然后继续往前走:“她好像什么都不会不回答我,或者有所讳言。”

    “难道,公子觉得六殿下毫无防备?”习深又问。

    “不是。她和我谈起来的,都是无关紧要的话。或者说,大多都是她自己要说的。”周隐摇摇头,微微皱着眉毛。

    “或许,那些无关紧要的,就是她想要和别人聊的。”文息抬抬眼睛,之后再也没抬

    起过。

    周隐扭头看着文息:“你倒了解她。”他似乎问的有一丝不情愿。

    “我知道的,都是府君知道的。”文息果真没有抬起眼皮。

    的确,周隐知道他所知道的。

    “可是,她宁可和刚认识的人说,也不愿和她那些疼她爱她的婢子说?”周隐有些疑惑的问。

    他有两缕头发被风带起来,像是丝线一样飘在天空之下。

    “这是因为越亲近的人,越容易按自己心中所想塑造她。”习深看了一眼文息,又看向周隐。

    “甚至是她自己,也不愿和别人说。似是自己也觉得这些东西无关紧要。”

    文息竟然接上了习深的话。

    那缕风从他发下又如丝线般飘到他的发间。

    周隐皱皱眉头:“太奇怪了。”不知道他指瞿归云,还是文息。

    “宫城里的人都是这样。”习深笑笑,朝周隐说着,胡子颤抖两下。

    “不闷吗?”周隐心里油然而生一种滋味,说不上来的滋味。与看到风筝断线后孟欲丞眼里的痛楚一样的滋味。

    “这是六殿下的选择。”习深又道。

    紧接着,文息也又跟上,尽管他没有再抬起眼皮,去看着周隐:“是六殿下撇开政治与时局的信,以及她的抉择。”

    周隐看着远处憩所渐渐离近,点点头,下意识的摸摸眉间:“我知道了。”

    他还在梦里企图回想起看到的一切。

    包括那把他只看到一个“然”字的扇子。他并不觉得自己会和瞿归云有什么交际,也不觉得瞿归云会是梦里那个人,或许都是巧合。

    因为他还有放不下的人,而且,瞿归云总有意料之外的情绪或者行为。

    但他想到这,又摇摇头,好像都在意料之中。

    她如若想把他留下,她就是为了大瞿,她这么做理所应当。把他送走,是她纯善,也不是什么意料之外的。

    话说白意忠还在府中等百里三郎来辞别。

    他一直等到了傍晚,才见百里三郎回来。

    他换上了自己的虎头铠甲,手里握着翠缨寒月枪,头发梳整齐了,别在冠里,头盔在臂膀里抱着,一步一步往前走过来。

    “恩公。”他单膝跪地。放下自己的头盔,还低下了头。

    这头盔是当年百里三郎应举入行伍之时白意忠恩赐给他的,用天山寒铁削薄箔体打造,上面的镌刻,红缨,都显得英武潇洒,似乎当时的白意忠就想到有一日,百里三郎配得上这只有将军可以带的虎头盔。

    “怎么这么晚?”白意忠没有动容神色,冷冷问。

    “我去长歌殿见阿姐。”

    “混账!”白意忠突然猛拍桌案。

    “……”百里三郎抬起眼睛,惧色瞬间消逝,被冷峻取代。

    “你还敢见你阿姐?你阿姐,你妹妹都被你害得不轻!”

    “那恩公还叫阿姐出面?”他斗胆反问。

    白意忠没有回答他,正正衣襟,正要说话,就看见百里三郎又有话说。

    “我想再见见阿萦与阿才。”

    “你若想害他们,就可以见。尤其是阿萦。岸才,你也不要想。”白意忠冷冷一笑。

    “我为什么会害他们,他们可是我的兄弟姐妹。”

    “因为陛下对你的成见!你没得半分你父

    亲的沉稳!”白意忠伸出手指着他。

    “所以我父亲才是家奴,而我是将军!行兵打仗要的不是如水的性格,要的是如火的干劲!”说着,百里三郎站起身。他昂着头,看着白意忠。

    白意忠站起身,看着他:“你早晚知道,行兵打仗,不仅仅要你的猛劲,你会吃亏的,但别把这个亏吃在钟鸣关上!”

    “左右都是恩公的钟鸣关,到头白家不会落到好处,姐姐也不会!”百里三郎脸色发白。

    “那是因为是你在钟鸣关。”白意忠声音慢慢趋于平静,如同门外平静无风的夜一样。

    “我在钟鸣关,谁都靠进不了沧元都!”

    “你会吃瘪的!”白意忠恨铁不成钢的咬牙。

    “那你为什么把我放出来?”百里三郎抱着头盔的手渐渐有些松懈。

    “因为大瞿有需要你的地方!”

    “去他的需要!”他狠狠的将头盔扔在地上,然后往前一步,瞪着眼睛:“恩公也是大瞿的家奴,我们都是!”

    “大瞿是你我的国啊竖子!”白意忠回驳。

    “我只想和我相亲近的人见面!却成了我害他们,我记得老夫人的话,我会是灾星,我会是白家的灾星!”他冷冷一笑,然后接着说:“我会叫恩公看看,我如何叫白家从吃皇家粮的位子拉到正经大功臣位子上!”他狠狠地甩头,转身往前走去,投身于夜色之中。

    白意忠捡起他的头盔,站在烛火里,看着百里三郎的背影。

    白家老仆白努走过来,拱手言:“陛下差明氏恢卿送百里三郎至钟鸣关。”

    “随他去吧。今后就看他自己的造化。我也只能做到这了。”

    “相公以为,将军要逆天改命?”

    白意忠笑笑,转过身:“说自己是逆天改命的人,只是还没有发现,那是自己攻克自己命途里的磨难后,与自己的血泪相匹配的结果。”

    “人啊,折几根肋骨,就长多少新肉,想等着命里的结果找自己的,都是痴心妄想。”

    “百里将军会看明白的。”

    白意忠回头看了一眼白努,笑笑:“只是早晚罢了。”

    “可,将军此去还会回来吗?”

    白意忠听了这话,低头看向手里的头盔,在烛火下发着暗暗的寒光。

    “回来,就是钟鸣关失守的时候,不回来,也是钟鸣关失守的时候。咱不能盼着他回来,而是盼着没有消息从钟鸣关传过来。”白意忠迈着老态龙钟的步子,手里捏着他的头盔,慢慢往后面走去。

    白努朝白意忠的背影微微欠身,也迈着缓缓的步子跟去。

    第二日一大早,习深决定叫周隐一个人进宫。

    “公子一切既然已经胸有成竹,记得定然要安排妥当。”习深站在门前,朝周隐嘱咐。

    周隐点点头,骑上马,扬起鞭子微微一横,马就往前走了。

    他心里想着,自己的法术究竟能不能奏效,或者说,还能不能像上一次那样顺利。毕竟这么久了,他没有再次有那种感觉,甚至说,在藏书楼,还是东孟,他宁愿相信那是幻术,而不是法术。

    他没有再接触到那个水面,或者说,一遇到那个水面,他就会把持不住沉入水底。

    自从从东孟回来后,便是如此。他认为是因为见到了孟欲丞,或者是孟衣。这些人乱他的心神,叫他总是没分寸,没理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