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州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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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一曲琴鸣

    姜元义虽桀骜过甚,可也懂得那掌权者之间的奉承与互相拍马之说,若这些年走过来只靠那武力本事,又怎么可能爬到如此高的位置,得到那轩辕家的嘉许?看到那率水师西进的贾泽面露不悦,才缓和一下语气笑道:“元帅所说也不无道理,若是一州掌帅护不了一家老小,还要愚忠,便是十足蠢货了,何况世人谁不怕死呢,想那龙骁也会考虑三分的。”

    坐于帅旗之下可当南楚半边天的翻江蛟贾泽不动声色,只将那捧着的红胚盘龙盏置于桌案,温和笑道:“不谈此事了,我听闻江汉乃泾渭所交之地,有百家园林奇景,这些日沿江而来,果然是嫣红柳翠,盛景一片。”

    姜元义将大戟敦地,还未待开口,便听得旁边的船舷处传来一阵雁鸣之声,一道身着白衣轻衫的修长身影自龙船一旁窜出,双臂撑开若燕子轻掠,脚尖轻点船帮,如鸿鹄般轻盈飘下,稳稳落在三层大船之顶,只这一道如鸿雁般的轻功身法,便令人瞠目结舌,抚掌叫好。

    那白衫身影上到船来,轻挥长袖转过身来,背负着双手笑意盈盈看着船顶二人。头发扎起,插一根木簪子,于江风下袒露胸膛,长髯飘飘,手上常拄着一根底边开裂的竹节木棍儿,粗布灰色鞋履轻盈点地,踱步笑道:“你们二人呐,一人傲气逼人,说话又不中听,常会伤人,另一人则是心思深沉,心内容不得一句不恭之语,如此竟还整日闲谈,若非那功名利禄相缚,鬼晓得你们能聊出什么名堂!”

    这白衫衣衫虽是纤尘不染,可作风却洒脱不羁,邋遢的性子比之左先生也过犹不及。相传楚地多奇人异士,擅轻功者多不胜数,比那有‘茶仙’之名的黄玄士都不遑多让,却多是隐士,在庙堂与江湖都未曾出过露过几次面,知之者便少之又少了。

    南地最擅轻功者名作‘谢洪魁’,与神州第一高手李玄庭合成‘南谢北李’,轻功殊为高强,虽常年小隐隆中,可手下不少徒弟在神州可是个顶个的名头响亮。不说那善腾挪之术开宗立派的天岚宗主,便是那江湖中绰号‘飞鼠’的大盗段云飞都自称出自谢家门下。而西南又传有‘南谢北李西茶仙’之说,至于那西南‘茶仙’黄玄士的脚下功夫是否次于‘南谢北李’,便不得而知了。而这白衫自称姓‘谢’,轻功也着实了得,便不免得让人与那南地轻功第一联系到一起,又与南楚庙堂牵涉甚多,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一贯行事,神秘莫测,便更是让人难以揣度。

    贾泽与姜元义对视一眼尴尬一笑,望向那白衣长衫笑着道:“谢老,如此暖意阳光,按您老的习惯该是饮酒酣睡,怎有那功夫来戳我俩痛处来了?”

    那白衫将脸一偏,摇头道:“有这闲适时间,我还在那黄龙船舱内饮酒谈诗,谁会来管你

    们那些与我八竿子打不着的俗事。”

    那谢老拄着竹节拐杖慢悠悠踱步来到船前,手搭眼帘望向江对岸的一座垂瀑青山道:“那前方便是江汉道场第一的公望山所在,有道家祖师青阳子在此讲道,这老道与凌州将军龙骁,常是品诗谈性,最是交好,性情也算高雅,坐下收的几个徒儿武功奇高,虽才是玄刚境的实力,可那水磨内力,在神霄一境之内都可论个长短,煞是生猛,可那品性照青阳子老道却是差得远,是凌州府一等一的恶人出身,不仅面目可憎,还喜割美女膏乳以做羹汤,那令人恶心到骨子里的嗜好真是令人不敢恭维。若非那公望山常年施舍乡邻,只怕这南地道家第一祖庭的名声便早让这几个货色给败光了。”

    谢老抬起右手伸出食指挖一挖耳孔,弹出些耳屎劝道:“那几个公望武徒最是喜兴风作浪,占江拦路剪径,便是官家船只到了这里都要缴些银两财帛,名头为供养道宗,可又不知几何进了他们腰包,那常在山内打坐的青阳老道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难缠过甚,我看不若准备些钱财打点求个平安,若是心疼那点银子便捡一处所靠旁停船,步履前行罢。”

    向来优柔寡断的贾泽正拿不定主意,谁知一旁的大戟姜元义却率先开口道:“我道是哪路的大罗神仙,原来是江河上剪径的几个蟊贼,无须过虑,我倒想看看这这几个牛鬼蛇神怎么来挡我楚地大军过路,凭我手中一杆升龙戟,还怕破不开这几十里大礁?”

    谢老便持着竹杖伸个懒腰,拍一拍姜元义结实的膀子笑道:“好吧,既然如此,便随你啦,我喝酒赏景儿落个快活多好,何必跟着你们瞎操那份闲心,至于那公望武徒,便交给你丁大将军了。”说着,便扔了竹节,不顾那船板土灰自顾自躺在地上,潇洒得枕着胳膊,跷着二郎腿,摆着个舒适姿势歇息。

    镇州城外,接了战书的龙骁大将军并未踌躇不决,而是一反常态,在次日便引兵进发扎阵于渭水南岸。大军旌旗飘扬,一派盛大场面。凌州铁甲军尽带锋锐战矛,可刺铁穿甲,各军参将皆跨铁背战马,膂力强劲的骁骑尽带矛戈银枪,兵至一万铺天盖地,何况又增一倍,气势更是熏天,黑甲仿若与云层相接,黑白相连,分外鲜明,杀气凝成冲天气势直射苍穹,将那翱翔于白云下雄鹰的羽翼都凝滞住了几分。

    于军阵之后的黄骠马上,坐着披黑袍的龙骁大将。刚出凌州时,便是乘车阵中独坐,倒是惬意,可终究是轮到了上场,还是喜好骑自己这匹黄膘大马持虎头枪冲锋掠阵,毕竟为将者都讲究‘爽快’二字,一个‘醉卧沙场君莫笑’的洒脱。哪里会顾忌到那些兵家常言的‘主将冲阵在前,将士效死力’一说。

    坐于红霞豹上的龙灵儿有些忐忑,手中凤尾梅花

    枪的枪尖点地,斜在手中,两只小屁股蛋夹着马鞍,心内有些迫不及待,仿佛又想到那前几日的一战,只是被人用枪指着额头的滋味儿着实不好受,一雪前耻又觉得不大可能,便只好稍稍放下心,安静地看着阵后铁蹄践踏的黄沙漫起。

    二万铁甲齐备,静静等着日斜西山,却未见到一丝军马到来的痕迹。一向如急先锋般火爆的石俊骧如今倒是收敛了些脾气,有些犯疑,手中长刀却是横过来又调过去,总觉有些不对,偏过头悠悠道:“将军,往日凌州起兵时便觉是大将军亲自率军应战,这才起了这漫天兵甲,可如今的算盘却被打乱了,这龙小子莫看在镇州是个纨绔,可背地里却擅搞一些怪道名堂,大将军的死力拼杀或可抵挡,终非阴谋诡计,可而今换上那龙小子,走了这古怪路子,倒让人忌惮十分,或许其中有诈?”

    龙骁则是嗤笑一声道:“俊骧,前日偷营莫非将你吓破胆了?莫看那千余骁骑来势汹汹,可毕竟是趁虚而入,更何况未成气候便匆匆而逃,想来战斗力也没那般厉害,便是那黑盔之下戴了鬼头面具,也伪装不成那黑羽虎贲。何况那五千虎贲都是心高气傲之人,又岂会听任龙小子的摆布,用之必生内乱,这时候他恐怕还巴不得赶走那五千精锐更来得省心。且放宽心便是,等到那北营三万齐至,便能见分晓了。”

    片刻,便见渭水之上黄云笼罩,水上映照夕阳下的一圈圈金色涟漪,一丛丛可容纳十人的江舟自北岸顺风疾行而来,江舟之上用竹皮织的麻围子遮着,只有一丈长的船帆于风下高挂,更有旌旗飘展。

    正嚼着枯草根失神的哨兵瞧那一丛丛江舟若乌云压来,顿时大吃一惊,飞奔报入阵中。跨黄骠马的龙骁持虎头枪冲出阵来,到江畔旁手搭眼帘遮住那江边光影,深吸口气问道:“这是个什么劳什子?”

    还未待话落,便听得江中传来悠扬古琴之音,初一听觉得悠扬婉转,宛若平沙落雁,孤寂又凄凉,含蓄又不失韵味。再听便觉得平和之中隐埋杀意,刺人心弦。忽而,琴音渐渐高亢嘹亮,仿若化作刀枪,一枪枪波云乍起,高亢响亮,顿时觉得杀机四起,四处刀绞破长天。听得入神的龙灵儿微皱眉头呢喃低语道:“长陵一曲高阁意,万籁霜天长夜鸣,好一曲《长陵散》!”

    龙骁收起虎头金枪向后退却几步,喉结滚动咽下一口口水低语道:“曲中有杀意。”

    那正中驶来一艘帆船,上有着一个穿白衣锦服的公子哥静坐弹琴,旁边站着手擎眉尖刀的黑袍萧国兴一旁侍立,船到江心,琴音若止住兵戈之声,只剩黄埃散漫,风声叶落。忽而琴声渐落,那白衣悠悠起身,施后辈之礼儒雅一笑道:“晚辈龙玄英见过二叔,可敢再听一曲琴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