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州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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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一柱换宝戟(中)

    这一柱换宝戟,倒端得是有一些气概。在洛胖子听来这才是不输阵的好汉的话,这做事有些铁手腕,又有殷厚家底撑腰的洛胖子,当初拜把子时,便看中了卓小子的这点气概,论起来绝对不输那江湖中游走的高手侠士,否则又怎么会入他的眼?

    老道士则是轻眯老眼,认真打量着面前这骑在马上的健硕骁勇。想那前几年,宝戟在观内引起轩然大波时,有十几家土匪乱流们想端了自己的道观,拿走那杆铁器神兵,可都被老家伙以道门不可欺给一顿收拾,后来便渐渐归于平静了。

    想来也是因为之前那薛严台想着巴结大将军,在园空山建禅寺想挤走他这道门正宗所引发。土匪们背后有了靠山,便有些不拿他这大观当回事了。可令这些土匪没想到的是,那薛严台又岂是真心想弄走他这一大道观?不过是表些忠心给大将军看罢了。

    可老道士也懂得怀璧其罪的事,想着不拆自己那耳房,便以中原神州蓬莱学到的‘移山填海’的巧术来一个偷梁换柱,将那杆引起祸端的神兵取下来,然后随便扔个什么地方,让那些江湖人争去吧,免得那些没死成的蟊贼再惦记。免得到时候给自己来个夜探慈云观,火烧三清殿之类的麻烦,那可得不偿失,但因为力所不逮,终归是没拿下来。

    骑在马上的卓参将,将自己那粗布袖子向胳膊上挽一挽,看向那马下的玄顶道人问道:“敢问老天师,你那耳房内的大戟是如何砌进去的?”

    这句话倒是令这位一观之主有些赧颜,将长长拂尘搭在自己胳膊弯,笑着道:“说来也惭愧,当年老夫下蓬莱进西南,登上了这园空山,见山顶尖尖有直插苍穹之感,蔚为大观,便将道场选址到了这里,后来才发现这山腰之处竟有一座先人冢,上有楷书大字书‘敬德将军之墓’,只是不知这敬德将军到底是何人,但是风水上说此地乃洞天福地,有太白星照,便只好铲平了坟冢,将道观建在了此处,却见那冢边早就有大戟矗立,我本想拔出,奈何气力不济,便留下来当了一个顶梁的柱子。”

    玄顶老道倒是一个实诚的人,连自己气力不逮都能说出来,也算不负了他这道门高祖的心胸。而至于那移坟冢造道观的缺德事,也轻描淡写地说了一番。道门讲究四两拨千斤的巧劲秘法,便是刚入门没多久的小道士都能学到,何况是这祖庭内辈分奇高的老道士,而连这黑袍老道都束手无策,可想而知要取那宝戟要多大的气力。

    一旁的洛胖子听了嗤之以鼻,慢悠悠‘且’了一声,不屑道:“我说老牛鼻子,原来你这座道场是建在人家坟头上的,亏你小子想得出来,就不怕人那敬德将军的后人上坟找不到地儿?”

    听了这话,老道搔了搔后脑勺,尴尬笑道:“这却没想过。”

    洛胖子傻呵呵一笑,继续无耻道:“老天师,你拆人家一座碑,没人找你茬,可你那山道前的那面碑又被我胖子给砸坏了,你不生气?你会不会来找我胖子的茬啊?”

    这句话问得老道士赧颜失色,良久说不出一句话来,心想这东西当真会借题发挥啊,弄得自己倒成了罪人,想着要让自己拿那一座石碑来赔罪,自己又无话可说。

    三个人攀谈了好一会儿,二公子才搭上话,指着那南面道观讽刺一笑道:“老天师,你那手下的徒子徒孙看来当真是吓得够呛啊,你瞧,那些攀墙垣来刺探的小道士倒是精明得很,还扯过一

    把树叶子罩头上,以为我这牛皮囊里的蓝簇大箭射不到他们?”

    这句话倒是让洛胖子忍俊不禁,龙二公子是一个地道的富家子弟,自然理解不透那些乡下民间的乐趣。那些小道士哪里是扯一把树叶子,只是将那柳枝条编成一顶绿草帽顶脑袋上,乡间小孩儿玩那草窠里面捉迷藏,才用的伎俩。只想着为了让洛阎王不射自己的黑冠,便只好折柳条来掩护了。

    可这般作态,仍旧让信奉道家上清道术,不落俗套的老道士尴尬至极。谁能想到自家的小道童竟能够做出这般幼稚的举动,倒让他这师祖脸上着实无光。

    二公子也没有过多计较,忙吩咐道:“老天师,事不宜迟,赶紧让我兄弟进观取那大戟吧,至于那敬德将军什么的,我管不着,那杆戟我是一定要拿的,就是拆了那耳房也得拿到。”

    “是是是。”老道士一脸殷切,今日可算是丢光了面子,那山门的道家大碑被砸了个稀巴烂,自己那耳房还不知道能不能保得住,可还未进门自家小徒就给自己丢了这么大一个丑,心想等到二公子下山之后,定然将这等败坏道门脸的小畜生吊在房梁上抽他个半死才算解气。

    顾不得迟延,老道士忙进观引出几十个小道士大开观门迎接。有一袭白衣仗剑的玉振子率十几个白衫道袍的道士分列一排。也有一袭黄衫的玉玄子手持拂尘立于右侧。各门各房倾巢而出。连一袭黑衣道袍的玄顶真人也手持拂尘,静立山门之前。看到这般排场,二公子才放心,看来这老道也还是十分知趣的。

    龙旭焱翻身下马,缰绳交给早在马下牵马持蹬的马童,跟着二公子一同下马的,还有两大神霄境高手楚狂云与岚青竹,还有扬言要以‘一柱换宝戟’的卓恒卓参将,加上洛胖子。更有三百午字营、寅字营、辰字营亲军随之下马,一同进观。

    想着能观瞻到一点墨宝的二公子进得道观来东瞅西瞧,令他失望的是连一副能入他法眼的墨宝都没有,便只好悻悻收回了目光,远远望向那供着三清老祖的三清殿。

    卓恒也在四处观望,当看到一根能两人合抱粗的树,才慢慢踱步过去,对着众人道:“就它了。”

    在一旁笑脸相陪的老道近前来,招呼了一个小道士取来两柄大斧道:“将这颗树伐了,送到耳房。”

    这时,一旁站立的卓恒才走上前,从一旁小道士手中夺下斧头,笑着道:“用不着,看我的。”

    卓参将手握巨斧,孤身立在那当院。周围围观的人不自觉地站成一个圈儿,连二公子都饶有兴致地负手而立,看着卓参将持斧伐木。见惯了沙场血雨腥风,倒没有瞧见过一个将官干这等活。偶尔将军府内盖几个戏楼亭台,倒是见过木匠锯木凿齿。

    卓参将剥去上身粗布衣裙,袒露出坚实胸膛与强壮臂膀,连那皮肤都在白烨烨光亮的日光下晒得黝黑,结实的肌肉块儿一张一合,爆发着力量感。走过南闯过北的玄顶老道轻捻胡须眯眼轻笑,自己在那北方大地也曾闯荡过,也见过不少充爷们儿的北方汉子光着上身打仗,可即使生在北方豪壮之地,也少见卓参将这般健壮如牛的身子。都说南地绵山细水,养不出什么精壮汉子。可如今看来那文人所吹嘘的‘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放在有些人那里怕也不合适。

    卓恒抡起巨斧,对准那光溜溜树干挥舞,深吸口气,猛地凿下一斧。斧头从那合抱粗的树干瞬间砍下,只

    停留了一瞬,就劈下一大块木屑,深深地嵌入在了树干之内。卓恒一把将斧子拽出,大树便失了重心,‘轰咔咔’向旁倾去。骇得周围围观之人纷纷躲闪,才免遭了这顶上之灾。

    这手绝活露得当真是利落,比那屠白陀时都来得干净。将见过大世面的玄顶老道都惊得合不拢嘴,这等大树,便是健壮汉子砍翻也要抽完两袋烟的功夫,谁能想到会被这将官一斧子撂倒,如今才算是开了眼界。

    连一贯不服人的洛胖子都拍手叫好,露着那黄板大牙上前拍着卓将官结实身躯笑道:“好家伙,恒子,你这气力可当真不是白给的,胖子可练不来。”

    一斧子劈倒了合抱粗大树的卓参将抖掉身上的碎屑,约莫是感到这刚入春时的天寒,才慢慢套上衣袖,拍了拍手上的灰道:“稍差了一丝,想那之前程运山将军街前卖肉,砍大树做猪圈时,那才叫厉害,一斧子一颗杨柳,真叫个强劲。”

    卓参将除却虎骑营作为翘楚的白袍云九宸是他敬佩的人,大胖子铁枪程运山,也是惺惺相惜的人。都是一代英豪。云九宸虽没有这般强劲的力量,然手中一杆银枪却当真是耍得生花。连金枪洛青山都说‘若得虎骑白袍将,可叫万甲见阎王’的评语。可见那虎骑营之内的一袭白袍有多强的实力,最少也是个‘万人敌’。

    而一身蛮力的卓参将,却终究缺了一杆能陷阵的长杆兵器,战力上才有些掣肘。大胖子程运山莫看被称为铁枪,可却是个耍刀砍人的,握枪提马的确不上道。又不会使那黑袍老将萧国兴的眉尖刀,战力也大打了折扣。

    至于这些,二公子自然是看在眼里,才想着给自己的这位天生神力的兄弟弄一杆神兵,再寻摸一套戟法,怕真能一举超越云九宸,成为龙家军第一猛将。

    “那程胖子砍得大树不足合抱,我还不晓得?跟你这合抱大树相比,差多咯!”一旁带朴刀的老谢为卓参将打气道。当年北营赛力,他也是亲眼目睹的,这新入行伍的年轻人别看不善言辞,只是横眉立目,可一来便让封了参将,顺便还露了一把脸,将他们这些提刀杀过多少人的悍卒都惊得不轻。

    卓恒没有反驳,只是看着朴刀老谢被疆场风沙摩得干涸的脸,笑着道:“谢叔,借你手中朴刀一用。”

    老谢没有小家子气,喊一声‘接着’,便照着卓小子的面门一把扔了过去。

    卓恒一把揽过刀把,拱手道:“谢了。”

    随后,将那被砍倒的大树枝杈一根根砍掉,再将那粗糙树皮一点点削光,树干削得光溜溜才算作罢。

    老谢正奇怪这小子借刀想干啥,看到眼前一幕便一阵心疼,瞪圆了眼睛,带着些川蜀口腔忍不住小声骂道道:“龟儿咋,你个波脑壳嘞拿老子嘞朴刀当柴刀撒?”

    倒是令旁边站着的二公子一阵愕然,这小子别看平时尽是少言寡语的样儿,原来也是个不吃亏的主儿啊。放着自己那柄虎头官刀不用,用了老谢的一柄朴刀,倒是精明得很。倒是他这当主子的深明大义,近前来拍了拍老谢的肩膀小声道:“放心,回去后在铁匠铺寻几十斤精铁,给你打一杆好的,别心疼哈。”

    老谢这才缓和几分,褶皱的老脸瞬间舒缓了几分。

    卓参将削得差不多了,才将朴刀扔给老谢,自己则扛起那几百斤被削得光溜溜的树桩子,喝一声:“走,一柱换宝戟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