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启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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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华之夜 第六十八章 你本非良人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不知为何,白夜在看到这幅鲜艳无比的蜀绣时,脑海里竟是浮现出了这么一句话。

    而女子在此时收回了目光,眸子里的柔情也随之消失殆尽。

    她用剪水般的眸子打量了正抬头而立的白夜几眼,有几分疲惫地说道:

    “妾身就是郑绣儿,是你要找妾身问事情吗?”

    郑绣儿的声音很好听,宛若黄鹂鸟的叫声般清脆。

    白夜闻言,看了看站在一侧的小桃,对郑绣儿说道:

    “正是小子想问姑娘一些事情…只不过,事关紧要,姑娘能否屏退无关人等,容小子单独询问姑娘?”

    小桃闻言,顿时气鼓鼓地对白夜说道:“你这小毛孩怎么过河拆桥!若不是本姑娘,你们以为自己能这么容易地进这绣阁吗?”

    “小桃,不得对这位小公子无礼。”

    郑绣儿淡淡地说了小桃一句,语气中却看不出有分毫的责怪。

    她在说了小桃之后,转而对白夜答道:“若小公子有当真要事询问妾身,不妨随妾身进内室详谈。”

    白夜点了点头,刚向前走了几步,却听郑绣儿又说道:“妾身为了表示对小公子的尊敬,让小桃待在了屋外,不知小公子能否对妾身也示之以诚呢?”

    白夜闻言,微微怔了怔,在郑绣儿笑意盈盈的眼神示意下,才明白了对方所说的为何意。

    他转身,对身后亦步亦趋跟着的宫正与宁极说道:“你们俩就在这儿等我吧。”

    宫正闻言,脱口而出道:“小…小公子,不可!”

    他还想再劝白夜什么,却见白夜摆了摆手,加快了脚步,紧随郑绣儿进入了内室。

    宫正驻足,见此忧心忡忡地暗叹了口气,而后转头看向宁极,却差点被气的喷口老血——

    他看到,宁极正站在比自己高出一大截的小桃身前,像是个流氓似地调戏着对方,惹得小桃满面羞红,却又难与个孩子一般见识。

    宫正神色复杂地看着宁极,终于明白了,为何此前小殿下坚决不愿带世子殿下过来了……

    ……

    绣阁内室中。

    白夜打量着郑绣儿的闺房内景,不由啧啧称奇。

    只因为,这里布置的实在不像是烟花之地的闺阁,反而更像是一间雅意盎然的书房。

    白夜走到了稍矮一些的书架旁,信手翻了两本页脚起边的书,对正倒茶的郑绣儿说道:

    “看来绣儿姑娘倒是继承了郑家书香门第的家风。”

    郑绣儿闻言,倒茶的手随之一顿,而后又平静地对白夜说道:“小公子说笑了…郑家当年惨遭灭门之祸,早已经化作了尘土,又有什么家风可以继承呢?”

    郑绣儿虽然装作一副释然的样子,但白夜还是从她的话中,读出了强烈的不甘之意。

    也是,若是当年郑家不倒,那她就是像上官沁那样,受尽万千宠爱的相府嫡孙女,哪里有机会当什么花魁。

    花魁,花中魁首也。

    这名叫着好听,但说穿到底,不过是一件毫无自主的玩物罢了。

    郑绣儿端着茶杯,福着身子将杯子递给了白夜。

    她的脸上化着艳丽的妆容,眉眼间带着深深的媚意。

    白夜很难想象,眼前之人竟然才只有十七岁。

    白夜伸手接过

    了茶杯,却放到了一旁,对半蹲着的郑绣儿说道:“知道绣儿小姐待会儿还要登台表演,小子就不多废话了…”

    他紧紧地注视着郑绣儿的双眸,认真地对她问道:“姑娘可否知道,郑家除了姑娘以外,还有谁活了下来?”

    郑绣儿闻言,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但旋即又松开。

    她装作若无其事般对白夜说道:“小公子说笑了,妾身能侥幸苟活下来,已经是个奇迹了,怎么可能还会有别人活下来。”

    白夜闻言,神情严肃地对郑绣儿说道:“你在说谎。”

    白夜的语气中充满着无比的肯定。

    郑绣儿不知道对方从哪儿来的底气,但她看着白夜稚气未脱的小脸,心里便不由地轻视了几分。

    “小公子认为妾身在说谎,那就这么认为吧…”

    郑绣儿直起了身,风情万种地对白夜笑了一笑。

    她一边往摆放着琵琶的木架子走去,一边对白夜说道:“妾身不知小公子你是何身份,也不知你如何得知奴家是郑氏后人…但小公子若只想问这个问题的话,请恕妾身只能这么回答小公子。”

    白夜闻言,沉默了一小会儿之后,却想起了刚才所看到的那幅蜀绣。

    他不解地对正擦拭着琵琶弦的郑绣儿问道:“姑娘你难道就不怕吗?”

    郑绣儿闻言,面色不改地笑道:“怕?妾身为什么要怕…莫不是,小公子要让外面那个修行者进来威胁妾身?”

    白夜摇了摇头,看了眼郑绣儿紧攥着琵琶弦的玉手,对其说道:“姑娘误会了,小子只是心有不解,顺嘴就讲了出来。”

    郑绣儿含笑道:“哦?小公子又想问些什么?不过小公子需要快点说,钱姑姑可还有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就要过来了…”

    白夜闻言,语气平和地对郑绣儿说道:“若小子是上官言,那绝不会让付游活过明日。”

    此话一出,宛若一道惊雷,突然在郑绣儿的脑海中炸开。

    她强撑着笑意,对白夜反问道:“小公子这是威胁不成,改用吓唬了吗?可妾身也不是三岁大…”

    白夜打断了郑绣儿的话,自信地说道:“姑娘何必自欺欺人?

    那上官言究竟是什么人,姑娘应该早有耳闻,说好听些是气量狭小,说难听些就是心胸狭隘,睚眦必报。”

    他看着再难保持笑容的郑绣儿,继续说道:“小子今夜初到这玉音院来,发现院里的姑娘,护院,丫鬟,皆知道绣儿姑娘你与付游存有私情…这说明你们两人间的关系并不隐蔽,甚至可以说是人尽皆知。”

    说到此处,白夜骤然间提高了几个音量,对郑绣儿冷笑道:

    “所以,小子想问一下,姑娘莫非自欺欺人地以为,上官言不会知道付游的存在?

    还是说,姑娘认为上官言突然转变了性子,变得宽容大度了起来?”

    白夜连问了两个问题,令郑绣儿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了起来。

    很显然,白夜的话犹如一把尖刀,就这么笔直地插在了郑绣儿的心里。

    而白夜见郑绣儿沉默不言,却继续说道:“看来姑娘这是怕了…

    想来,姑娘是打算把那幅蜀绣差人送给付游,一来,是给付游留个念想,二来,是想告诉所有人,你与付游已经一刀两断,今后再无瓜葛。”

    郑绣儿闻言,极为震惊地对白夜问道:“你

    怎么会知道!”

    话一出口,郑绣儿便有几分后悔。

    而白夜像在看一个傻白甜般看着郑绣儿,说道:“姑娘的想法何其天真!

    依小子看来,姑娘这么做非但无益,反而会加速付游的死亡!”

    白夜并非是在危言耸听。

    以他在诗词比试前所获取的上官言资料来看,此人小心眼到了一个恐怖的地步。

    若说上官言之前对付游和郑绣儿的事还是半信半疑,待郑绣儿送出蜀绣以后,那他必然会确信无疑。

    而上官言之所以迟迟没对付游下手,无非是因为他还没得到郑绣儿,所以担心这付游一死,郑绣儿也跟着寻了短见。

    可若让他确信了付游与郑绣儿存有私情,那他甚至等不到明日,多半今晚就会要了付游的命。

    这是个简单而又通顺的逻辑。

    郑绣儿的脸色变了几变,最终不得不承认,白夜所说的话是对的。

    于是,她将手指移开了琵琶弦,对白夜银牙紧咬地问道:“那你拿什么证明,你有本事能护住他!”

    郑绣儿收起了脸上的魅惑之色,神情变得无比的冰冷。

    可能,这才是她对待这个世界,本该有的态度吧…

    而白夜见时机已经成熟,并没再多说什么废话,而是直接从怀里掏出了块腰牌,丢到了郑绣儿的面前。

    郑绣儿弯腰,看到了木牌子上铁画银钩的三个大字,失声道:

    “皇城司!”

    一瞬间,她便明白了白夜为何如此自信地肯定自己在说谎。

    想来,必然是皇城司已经查到了那个人的踪迹,所以才能找上了自己。

    郑绣儿的猜测很合理,但并非事实。

    而她所想的,却正是白夜所预设好的。

    白夜极具耐心地看着郑绣儿。

    像是一个在熬鹰的玩鹰人。

    但郑绣儿仅仅是犹豫了片刻,就对白夜说道:“答应我三个条件,我就告诉你那人在哪儿。”

    白夜闻言,挑了挑眉,用皇城司的口吻回答道:“说来听听…不过事先声明,我们可没法给你赎身。”

    郑绣儿闻言,凄婉地笑了笑,说道:“放心,我又不会痴心妄想…

    我的三个条件很简单:第一,保住付游的性命安危;第二,找人给陈悯儿的弟弟治病;第三,待我离开玉音院之后,找个机会把小桃赎出来,还她自由,我会提前把钱给你们准备好的。”

    白夜闻言,感到有些诧异。

    他突然生出几分想与这郑绣儿好好聊聊的冲动。

    但听力极佳的他,却在此时听到了一阵混乱的脚步声,正由远至近,向这绣阁而来。

    于是,他不假思索地对郑绣儿说道:“我代表皇城司同意你的三个条件。”

    郑绣儿闻言,伸手取了张红笺,提笔写了一行娟秀的小字,连同腰牌交还给了白夜,对其说道:

    “这是那人留给我的住址,但我也一直没去过,能不能找到他,就看你们自己的了。”

    白夜接过了红笺与腰牌,转身便欲告辞离去。

    而当他即将走出内室之时,却听郑绣儿哀伤地说道:

    “你帮我把那幅刺绣给他吧。”

    “就跟他说,我实非他之良人,不值得他错付终身。

    让他就此,忘了我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