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华之夜 第三十章 初春
年节之时的爆竹声渐渐远去。
一晃两个多月的时间悄然而过。
春风送暖，皇城外繁多的柳树渐渐抽出了新枝。
晨日初升，当洛阳东市的菜贩子还没高声叫卖之时，白夜的寝殿内便开始喧闹了起来。
“老白，你再不起床太阳就要晒屁股了！”
半梦半醒之间，白夜看见了一张白净秀气的小脸，正笑嘻嘻地在床头边上看着自己。
或许这张小脸在他人眼里十分讨人喜欢，但在白夜眼中，对方却不亚于一头洪荒猛兽。
强忍着掏出摘星石砸对方一脑袋的冲动，白夜直起了上身，先是望向了殿外那稍稍有些暗淡的天色，而后颇为无奈地向对方说道:“世子殿下，你从哪里看出太阳要晒屁股了？”
来人正是八岁多大的凉国世子，宁极。
宁极听到白夜暗含怒意的提问，却是丝毫不惧，嬉皮笑脸地回答道:
“不要这么较真嘛，昨天那姓蔡的不是还教育了我们吗，所谓一日之计在于晨，这可是赵太祖的传世名言！”
去他娘的赵太祖！
白夜心中暗骂，带着浓浓的起床气翻身下了床，在红莲与绿荷二女歉意的眼神中，独自洗漱完毕。
而当他换好了一身银白色常服后，却见宁极翘着个二郎腿，正坐在自己习惯读书的矮榻上，手里拿着一根未曾用过的狼毫毛笔，熟练地在转着笔玩。
显然对方已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
白夜看见此景，在心中长长叹了一声，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标准熊孩子。
他颇有几分无奈地接过了绿荷递来的一杯蜂蜜水，感受着对方微微颤抖的玉手，不由淡淡地对两女说道:“别害怕，我没有生气。”
白夜自然清楚绿荷和红莲在害怕些什么。
因为就在昨晚，他才叮嘱过两女，如果次日宁极又天不亮地来他寝殿，一定要将宁极拦在门外，不让其进来。
但很显然，红莲与绿荷并没能拦截成功。
毕竟，以宁极的身份还有他那猴精的性格，单凭红莲绿荷两女想要将他拒之门外，的确是一件难事。
白夜并未将这小事放在心上，可能也是他渐渐习惯了的缘故。
但红莲与绿荷两女却不免因此而惴惴不安，生怕让白夜厌恶了她们，以至于被赶到
浣衣院去受罚。
直到听见白夜说出这句话，她们二人才算是心安了下来。
绿荷接过了白夜喝完蜂蜜水的杯子，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见宁极走路带风地来到了白夜的身前。
宁极的双眼中满含着期待，兴奋地对白夜问道:“老白，你今早要做什么吃？还是鸡蛋灌饼吗？”
白夜看着眼前快要流出口水的小脸，眼角暗暗抽搐了下。
如果能回到一个月前的那个早上，他一定不会手贱地去做什么劳什子鸡蛋灌饼！
深深地吸了口气，抱着满足一个可怜的幼小吃货的心态，白夜坚定地回答道:“不，我要做葱油饼！”
……
梧桐宫的小厨房内，朝霞透过了敞开着的窗户，落在了挽着袖子的白夜身上。
尽管此时窗户大开着，但小厨房内依旧是香气四溢，令人闻着就不禁会猛咽几下口水。
白夜此刻稳稳地站在一个小木凳上，一边用木铲子将铁锅里香味扑鼻的葱油饼翻面，一边偷偷地打量着蹲在墙角，正捧着盘子狼吞虎咽着的宁极。
在白夜眼中，宁极虽然十足地像个熊孩子，但却也很是可怜。
只因为，宁极在这小小年纪便失去了母亲。
这也是他为何会从遥远的姑臧城来到这洛阳的根本原因。
白夜不知坐拥五州之地的凉王与他的皇族父达成了什么约定。
他只知道，自两个多月前的除夕夜之后，宁极便与他一样，住在了这梧桐宫中，名义上皆是由大周皇帝白恒亲自抚养。
闻着熟悉的葱香味，白夜忽然想到了自己前世那英年早逝的母亲，看向宁极的眼神不免地便柔和了几分。
外层酥脆内里筋道的葱油饼在铁锅里滋滋作响，小厨房里的气氛显得很是和谐。
然而，就在小厨房外的院子里，将一身强横气息内敛的大太监宫长秋，嗅了嗅不断飘出的香味，面色古怪地看向自己的干儿子，宫正。
知道宫长秋在好奇些什么，宫正苦笑着对宫长秋说道:
“干爹，根据儿子这一个月的查探来看，小殿下身后应该是没有高人指点，他所做的一切，应该…应该纯粹是因为兴趣。”
宫正小心翼翼地提出了自己的见解，得到的却是对方的沉默。
宫长秋负手站在朝霞之中，
浑浊的双眼半合着，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不知为何，自诩阅人无数的宫长秋，却发现自己压根看不透这白夜。
他想起半个多月前，皇帝和上官皇贵妃在品尝到白夜亲手做的鸡蛋灌饼后，脸上那久久不退的诧异和欣喜之色。
虽然白夜做的东西的确很好吃，比御膳房的那帮饭桶们做的要好吃许多。
但真正让皇帝和上官皇贵妃如此高兴的根本原因，是因为在五年之前的某个早上，代王白承玄也做过相似的一件事。
可白承玄当初的孝心之举并没流传出皇宫，所知之人屈指可数，甚至就连皇后都不知此事。
正因于此，宫长秋才觉得自己难以看透白夜。
这世上，当真存在外表乃至性格举动都如此相像的两个人吗……
思索之间，宫长秋看到白夜带着打饱嗝的宁极从小厨房里走了出来，两人各自提着个木质的食盒。
白夜将手中沉甸甸的食盒交给了宫长秋，对其说道:
“宫爷爷，还望你快点将这早饭给皇族父送去，要不然凉了就不好吃了。”
宫长秋微笑着回道:“杂家晓得了。”
以他九品上境的强大实力，从这梧桐宫到西边的碧瑶宫，也不过就是两三分钟的脚程。
白夜从宁极手中接过另一个较轻的食盒，交给了宫正，嘱咐他将食盒送到皇后那里去。
等到两人皆离开后，香味渐散的小院便只剩下了白夜和宁极两人。
宁极有可能是重度的多动症患儿。
在看到宫长秋二人消失不见后，他便拉着白夜到一旁偷偷地说道:
“老白，你听没听说，就在前天，宫里的中郎将上官伯烈，因为秽乱宫廷的罪名，全家都被抄家流放，而那上官伯烈则被咔嚓一刀给宰了！”
边说着，宁极做出了手起刀落的手势，显得格外兴奋。
白夜平静地看了宁极一眼，什么都没说便转身离开。
而宁极犹是自言自语道:“要说这上官家也真是流年不利，头两天府中的大公子摔断了腿，沦为了残废，现在这上官伯烈小命又丢了，还真是有意思……欸，老白你等等我啊！”
宁极向着已经走到院外的白夜追去，顺手从墙边摘了一朵橘色的小花。
好似摘下了一截初春之意。
（本章完）
一晃两个多月的时间悄然而过。
春风送暖，皇城外繁多的柳树渐渐抽出了新枝。
晨日初升，当洛阳东市的菜贩子还没高声叫卖之时，白夜的寝殿内便开始喧闹了起来。
“老白，你再不起床太阳就要晒屁股了！”
半梦半醒之间，白夜看见了一张白净秀气的小脸，正笑嘻嘻地在床头边上看着自己。
或许这张小脸在他人眼里十分讨人喜欢，但在白夜眼中，对方却不亚于一头洪荒猛兽。
强忍着掏出摘星石砸对方一脑袋的冲动，白夜直起了上身，先是望向了殿外那稍稍有些暗淡的天色，而后颇为无奈地向对方说道:“世子殿下，你从哪里看出太阳要晒屁股了？”
来人正是八岁多大的凉国世子，宁极。
宁极听到白夜暗含怒意的提问，却是丝毫不惧，嬉皮笑脸地回答道:
“不要这么较真嘛，昨天那姓蔡的不是还教育了我们吗，所谓一日之计在于晨，这可是赵太祖的传世名言！”
去他娘的赵太祖！
白夜心中暗骂，带着浓浓的起床气翻身下了床，在红莲与绿荷二女歉意的眼神中，独自洗漱完毕。
而当他换好了一身银白色常服后，却见宁极翘着个二郎腿，正坐在自己习惯读书的矮榻上，手里拿着一根未曾用过的狼毫毛笔，熟练地在转着笔玩。
显然对方已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
白夜看见此景，在心中长长叹了一声，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标准熊孩子。
他颇有几分无奈地接过了绿荷递来的一杯蜂蜜水，感受着对方微微颤抖的玉手，不由淡淡地对两女说道:“别害怕，我没有生气。”
白夜自然清楚绿荷和红莲在害怕些什么。
因为就在昨晚，他才叮嘱过两女，如果次日宁极又天不亮地来他寝殿，一定要将宁极拦在门外，不让其进来。
但很显然，红莲与绿荷并没能拦截成功。
毕竟，以宁极的身份还有他那猴精的性格，单凭红莲绿荷两女想要将他拒之门外，的确是一件难事。
白夜并未将这小事放在心上，可能也是他渐渐习惯了的缘故。
但红莲与绿荷两女却不免因此而惴惴不安，生怕让白夜厌恶了她们，以至于被赶到
浣衣院去受罚。
直到听见白夜说出这句话，她们二人才算是心安了下来。
绿荷接过了白夜喝完蜂蜜水的杯子，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见宁极走路带风地来到了白夜的身前。
宁极的双眼中满含着期待，兴奋地对白夜问道:“老白，你今早要做什么吃？还是鸡蛋灌饼吗？”
白夜看着眼前快要流出口水的小脸，眼角暗暗抽搐了下。
如果能回到一个月前的那个早上，他一定不会手贱地去做什么劳什子鸡蛋灌饼！
深深地吸了口气，抱着满足一个可怜的幼小吃货的心态，白夜坚定地回答道:“不，我要做葱油饼！”
……
梧桐宫的小厨房内，朝霞透过了敞开着的窗户，落在了挽着袖子的白夜身上。
尽管此时窗户大开着，但小厨房内依旧是香气四溢，令人闻着就不禁会猛咽几下口水。
白夜此刻稳稳地站在一个小木凳上，一边用木铲子将铁锅里香味扑鼻的葱油饼翻面，一边偷偷地打量着蹲在墙角，正捧着盘子狼吞虎咽着的宁极。
在白夜眼中，宁极虽然十足地像个熊孩子，但却也很是可怜。
只因为，宁极在这小小年纪便失去了母亲。
这也是他为何会从遥远的姑臧城来到这洛阳的根本原因。
白夜不知坐拥五州之地的凉王与他的皇族父达成了什么约定。
他只知道，自两个多月前的除夕夜之后，宁极便与他一样，住在了这梧桐宫中，名义上皆是由大周皇帝白恒亲自抚养。
闻着熟悉的葱香味，白夜忽然想到了自己前世那英年早逝的母亲，看向宁极的眼神不免地便柔和了几分。
外层酥脆内里筋道的葱油饼在铁锅里滋滋作响，小厨房里的气氛显得很是和谐。
然而，就在小厨房外的院子里，将一身强横气息内敛的大太监宫长秋，嗅了嗅不断飘出的香味，面色古怪地看向自己的干儿子，宫正。
知道宫长秋在好奇些什么，宫正苦笑着对宫长秋说道:
“干爹，根据儿子这一个月的查探来看，小殿下身后应该是没有高人指点，他所做的一切，应该…应该纯粹是因为兴趣。”
宫正小心翼翼地提出了自己的见解，得到的却是对方的沉默。
宫长秋负手站在朝霞之中，
浑浊的双眼半合着，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不知为何，自诩阅人无数的宫长秋，却发现自己压根看不透这白夜。
他想起半个多月前，皇帝和上官皇贵妃在品尝到白夜亲手做的鸡蛋灌饼后，脸上那久久不退的诧异和欣喜之色。
虽然白夜做的东西的确很好吃，比御膳房的那帮饭桶们做的要好吃许多。
但真正让皇帝和上官皇贵妃如此高兴的根本原因，是因为在五年之前的某个早上，代王白承玄也做过相似的一件事。
可白承玄当初的孝心之举并没流传出皇宫，所知之人屈指可数，甚至就连皇后都不知此事。
正因于此，宫长秋才觉得自己难以看透白夜。
这世上，当真存在外表乃至性格举动都如此相像的两个人吗……
思索之间，宫长秋看到白夜带着打饱嗝的宁极从小厨房里走了出来，两人各自提着个木质的食盒。
白夜将手中沉甸甸的食盒交给了宫长秋，对其说道:
“宫爷爷，还望你快点将这早饭给皇族父送去，要不然凉了就不好吃了。”
宫长秋微笑着回道:“杂家晓得了。”
以他九品上境的强大实力，从这梧桐宫到西边的碧瑶宫，也不过就是两三分钟的脚程。
白夜从宁极手中接过另一个较轻的食盒，交给了宫正，嘱咐他将食盒送到皇后那里去。
等到两人皆离开后，香味渐散的小院便只剩下了白夜和宁极两人。
宁极有可能是重度的多动症患儿。
在看到宫长秋二人消失不见后，他便拉着白夜到一旁偷偷地说道:
“老白，你听没听说，就在前天，宫里的中郎将上官伯烈，因为秽乱宫廷的罪名，全家都被抄家流放，而那上官伯烈则被咔嚓一刀给宰了！”
边说着，宁极做出了手起刀落的手势，显得格外兴奋。
白夜平静地看了宁极一眼，什么都没说便转身离开。
而宁极犹是自言自语道:“要说这上官家也真是流年不利，头两天府中的大公子摔断了腿，沦为了残废，现在这上官伯烈小命又丢了，还真是有意思……欸，老白你等等我啊！”
宁极向着已经走到院外的白夜追去，顺手从墙边摘了一朵橘色的小花。
好似摘下了一截初春之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