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火铁
字体: 16 + -

血火铁第五十六章

    梁红玉吃了宋大庚搓揉的几粒草药丸,心里显得清爽多了,慢慢地又有了一点儿精气神了。本来嘛,她只是由于抑郁而导致心气闭阻。虽然说不上是什么大病,却给她周围的人惊吓不小。

    如今呢,自然是感激于这个宋大庚了。这个宋马倌不仅马喂得好,还会打猎,现在呢,居然还能治病。不是么,那文香就不再是那样地气咻咻对待他,也改称他为大叔了。

    从铁笼山回到镇天镇,梁红玉就躺在床榻上,整日里胡思乱想,饮食起居都受到了影响。

    加上气候变化太大,虽然下了一场雨,但天气还是闷热的,屋子里蒸腾起一股热气,很是煎人。

    文香是个勤快的姑娘,当她料理完了一应事儿后,便会坐到红玉的身边,为她打扇,有时也嗑上几句话儿,替红玉解解闷。

    从窗户里望出去,院子里那几棵梧桐树,绿茵茵的,并不为炎炙的骄阳所屈服,倒显得更为翠绿。

    在这样的天气里,梁红玉的心情始终不见转好,心里老是沉甸甸的。迷糊起来的时候,常做恶梦,有时还会冷丁里颤栗起来,浑身起着鸡皮疙瘩。

    梁红玉自已当然知道这是因为什么了。近些时所受的打击太大了,尤其是在铁笼山。

    为着排解烦闷,她几次想起去。可身子骨儿软酥酥的,竟毫无一点气力。没办法,只得又躺了下来,再一次回味着此次出剿的经过。

    唉,她不是在一刹那间发过誓,不再担任民团团长的职务么!然而一想到她的那些弟兄,想到为了训练这支部队她曾经付出过的心血,她又有点难以割舍了。

    是啊,她毕竟只是个十九岁的姑娘家,即便早成,也难免涉世未深。况且那种环境,又恰如一口泥塘,你跳出了泥塘,泥塘里就没有污泥了么!

    不过,现在梁红玉是决计要跳出泥塘,图个眼不见为净了。

    她让文香将文房四宝拿来,自已将身子倚靠在床头,很快写好了一个辞呈,要文香收着,准备着包一天一回来就交给他。

    一想到包一天,她的心中升腾起一股无可名状的感觉。似乎以前的那个怪异、生硬而又武断的包一天没有了,代之而来的是一个精明、坚毅且又彬彬有礼的人。

    尽管这个人有时还会令她捉摸不透,但是就她现在的心情,她似乎不仅不讨厌他,反而有那么一点点思念他了。

    当然,她也谨记父亲的忠告,决不可能越雷池一步。但她多么希望那只不过是父亲的一种偏见,一种毫无道理的偏见啊!

    这个下午,她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她似乎做了一个梦。

    在梦中,她和包一天都骑着骏马,在无垠的旷野上奔驰。忽然一个马失前蹄,她从马背上摔了下去,顿时失去了知觉。

    待到醒来时,她却躺在包一天的身边。包一天正在专心致志地摆弄一把宝剑,见她醒来,便回视着她,并向她发出莞尔一笑。

    她心里想:一定是他把自己抱到这里来的。他多像一个骑士啊!她感激地望着他,忘了少女的羞涩,也忘了以前的设防,只在脸上泛出幸福的笑意。

    她转着眼看,周围是明媚的风光:溪水潺潺,和风熙熙;百花盛开,百鸟争鸣……一切的一切是那样的美好。

    突然从那百花丛中跳出一只花脸狐狸来。花脸狐狸扭着丑陋的腰肢,做着各种令人恶心的姿势,吐着尺多长的舌头,凶狠地向她扑来。

    她大吃一惊,站起身就要搏斗,无奈身子骨疼痛,竟动弹不得。她猛然想起身边还有个包一天,他一定会为她杀死这只花脸狐狸的。

    然而包一天却笑吟吟地瞅着她,嘴里喃喃地说:“不碍事,不碍事,你放心好了,它不会怎么你的!”

    但是花脸狐狸分明已向她扑过来了。

    她再次看包一天时,突然像被一阵风摄走了一样,他竟无影无踪了。她浑身颤栗,恐惧与绝望袭上心头。她感觉到了那狐狸粗重的喘息声了;那狐狸已经抱住她的双手,要吸她的血哩!

    “啊呀!……”她急得大叫起来了。

    “红玉姐,红玉姐,你醒醒,你醒醒!……”文香把她从噩梦中摇醒。一见她醒来,文香就说:“哎呀,红玉姐,你怎回事么?乱喊乱叫的,吓死人了!”

    原来抱住她双手的并不是花脸狐狸,而是文香。梁红玉完全清醒了。她想着刚才梦中的事,看着文香,笑笑说:“没事,我做了一个梦。”

    “红玉姐,你的心情一直不好,迷睡了时还做恶梦,这样下去怎行呢?你的身体本来好好的,可现在这样子,继续下去怎吃得消哇!”文香看着红玉,落着眼泪。

    梁红玉苦笑了一下,叹息一声,再无言语。

    她又闭上了眼睛。她很想平静一下心情,却总是平静不下来。

    一会儿她想着郭威率领着部队不知到了什哩地方?一会儿又想着包一天是否顺利,他不会像刚才梦中所梦到的那样,突然被风摄走了吧?

    一会儿又想着共党游击队,几百个疲惫的人,能抵住数倍于已的追兵?

    各种各样的奇怪念头,交织在自已的脑海里。而最后的那个念头,倏忽变成了一幅惨烈的画面:

    后面,左右都是黑鸦鸦的国军与民团,他们潮水般地向前涌。枪声,炮声,马啸声,震耳欲聋。

    在这股潮水的前面,正惊慌地跑着那些疲惫的人。他们伤痕累累,丢盔弃甲,却还在顽强地承受着枪林弹雨的攻击。

    前面出现了赣江。宽阔的赣江浊浪翻滚。而这些疲惫的人却如履平地,他们义无反顾地、坚毅地走向前去,走下江去,渐渐地被江水吞没了。

    走在最前面的是那个女子,那个酷似自己相貌的女子。朱庭国、包一天……,还有她的副官郭威,却仍疯狂地向江水里打枪、掷炮。江水都被染红了。

    “啊呀!……”梁红玉又被惊得在床榻上蹦了起来。文香正在摆弄一束鲜花,听见惊叫声,立即忙不匝地跑了过来。

    文香见她的红玉姐两眼怔怔地正望着屋顶,吓得她就要往外去找宋大庚;但被她拦住了。她对文香摇了摇头,苦笑了一下。

    文香慌悚地站在她的面前,不知如何是好。梁红玉没有吱声,只是在心里道:“包一天,包总座,不要追了吧!古人云:穷寇勿追。况且他们并不是坏人。被游击队保护的铁笼山的老百姓死得多惨哇!”

    可是当她意识到她的这种想法是何等的荒谬时,她感到一阵紧张和惶惑。多日来的那种烦闷与忧虑,一下子变成了一股屈辱。

    梁红玉的思绪就在这种矛盾中交织着。刚静了一会儿,突然院子里传来宋大庚的愤骂声,随着一连串的脚步响,愤骂声进了屋。

    梁红玉睁眼看去,见宋大庚一手执着马鞭子,一手捉着他的旱烟袋,脸上阴沉沉的,像是跟什哩人打过架似的。

    梁红玉一见这样子,忙问道:

    “怎么啦?大叔,谁欺负你啦?”

    宋大庚径直走到梁红玉的面前,风风火火地说:“欺负我倒不打紧,欺负起老百姓来了。操他娘个屄!”

    宋大庚虽然出身低贱,但还从来没有这样骂过人呢!想必是气得不得了了。梁红玉想。

    她笑笑说:“大叔,你说的是谁呀?谁欺负老百姓了?”

    “潘西武的手下人,操他娘个屄!”

    “怎么?又是潘西武的手下人在做坏事?”

    “唔!”宋大庚恶狠狠地,显然岔愤未休。他简要地向梁红玉叙说了他遇到的事情的经过。

    他说,我在镇东路上遛拂云飞,你知道那儿有个小村子么?对,叫小官村。正遛着的时候,忽听村子里有人囔叫起来,又见几个人从村子里跑出来。

    待那几个人走近来一看,才看清是潘西武的手下人。我问他们做了什哩坏事,惹得人来追赶?他们把眼睛一瞪,恶声恶气地说:“做什哩事?老子做什哩事关你屌事?”

    可是从村子里赶出来的人,一把扭住他们,骂他们是土匪、禽兽!你猜他们做了些什么?他们青天白日到村子里,去糟蹋人家的姑娘和媳妇。

    人家在骂他们,他们还嬉皮笑脸打哈哈哩!末了,竟拉开枪栓,吓唬那些老百姓,说:“要再啰嗦,枪子儿崩了你们!”

    我当时那个气呀,简直把肺都要气炸了。我大声喝叱了他们几句,他们竟要动武。不是小青路过,我险些遭了他们的毒手!

    宋大庚一口气说完,气呼呼坐到一把竹椅上去了。

    梁红玉不听便罢,一听脸色一寒。她在心里骂道:“好哇!好你们这些兵痞子,流氓坯子,竟到镇天镇来撒野了!”

    她“霍”地从床上跳下来,喊着刚出去一会儿的文香:

    “文香,文香,快扶我一把,我找他潘西武去。”

    文香闻声跑了进来,不知何事。她看看宋大庚,又看看梁红玉,知道又是发生了要紧事儿,忙上前扶着梁红玉:

    “你要干什么?你的身子骨这样儿,你能动?”

    梁红玉不知那来的力气,用手拨开文香,兀自便要往门外走。可刚开步就颤巍巍起来,走几步趔趄几步。文香赶紧上前扶着她。

    宋大庚也走过来说:“团长,你的身体还没有复原。你就写个条子,待我送给那潘西武,看他态度怎样再说。”他怜见红玉的身体,只得这样劝着。

    梁红玉硬要亲自去找潘西武,文香拽住不放。俩人就这样僵持着。

    恰在此时,闵小青一步跨了进来。这个英俊的青年,他今儿早上替红玉去了一趟锦阳城。见了红玉的父母亲,禀告了这儿的一切。同时也回家看望了父母一下。

    当他问清是怎么一回事时,他告之说:“红玉姐,不用去了,我已经见过了潘团长;我把刚才的事禀告他了。”

    “他怎么说?”文香清楚了原尾,于是急着问道。

    小青说:“潘团长见我去,听了来意,他倒挺重视。他说他对部下管教不严,日后一定注意。他说他会重重惩罚那几个手下。”

    “惩罚个屁!”宋大庚还是愤愤不平。

    “这班毒蝎!”梁红玉咬牙切齿地回到床榻前。

    文香待梁红玉安静下来后,就抽空来到东院里。她对宋大庚说:“大庚叔,我晓得那潘西武的手下都不是人,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红玉姐这久里心绪一直不佳。你要体谅体谅她,好吗!”

    宋大庚看文香说得诚恳,且合情合理,于是说:“文香,你说得对,这个时候是不要刺激她,害得她心里又不好受。以后我知道会怎么做!你放心吧!”

    恰好小青也走到东院来了。听了宋大庚的话,说:“老宋哇,我们团长这得的是什么病啦!汪医生总说无大碍,无大碍,咋总是反反复复,不得好彻底耶?”

    宋大庚说:“小青啦,团长得的是什哩病你不晓得?团长得的是心病。”

    “心病?哇噻,哪怎么办哩!”小青不仅年轻,且是个男孩子,个中滋味还不能很好地体会。

    文香说:“我刚才跟大叔正说着呢!心病自然还得心药医!明白吗?”

    小青摇了摇头,说不明白。

    文香独自笑了。

    突然文香像才想起来似的,问小青道:“你说你刚才见到了潘西武,他不是在铁笼山里负了重伤了么?你怎见得到他?”

    小青说:“潘团长是负了伤,在脸上。据说差点就没命了。我见他时,他半爿脸用纱布包裹着。跟我说话时也时时丝丝作响,显得很痛苦的样儿。”

    文香说:“这刀都砍到脸上了,还捡了一条命,这潘西武还真命硬着哩!”

    通常在这种情况下,宋大庚都是缄口不言的。相处也有一段时间了,小青、文香自然认为是宋大庚的性格所致。殊不知这正是宋大庚为了隐伏下来而竭力克制自己的缘故啦!

    给读者的话:

    亲爱的读者朋友,血火铁更新了,祝阅读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