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火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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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火铁第五十五章

    朱庭国和包一天一面各自向上峰报告了进剿共党游击队的战况,一面督率部队向南追击。

    游击队向南逃窜,这下似乎是毋容置疑的事实。不但朱庭国毫不怀疑,连包一天也不猜忌。唯有梁红玉,她对游击队的行踪满腹狐疑,尽管她也听了郭兴的报告。

    天刚蒙蒙亮,她就在林子里练开剑了。她昏过去又醒来,一夜之间不曾好好合眼。一合上眼,就仿佛有无数的老百姓,男的、女的,老的、少的,跪在她的面前哭泣、申诉……

    一直到夜深,她的心情才稍平了一些。迷糊了一会儿,她被一阵澎湃的松涛声惊醒。她再也睡不着,披衣起来,挎上宝剑和手枪,走出帐篷。

    梁红玉抬眼一望天上,天上还是漆黑一团,似乎比先前更黑了。块块的乌云飞速地在聚拢着,又分散着。空气里有一股难耐的闷热。

    从长江里吹来的风带着土腥气息,弥漫在空气里。四周围都是岗哨,她的警卫班更是严密地围住了她的帐篷。

    她走了几处,见士兵们谨守自已的职责,心里才欢喜起来。她来到一个山崖上,想极目眺望一下四周,但是徒然。黑瘆瘆的夜幕遮蔽着大地,什么也看不清楚。

    这样倒好,眼不见为净!她下意识地咬住嘴唇。是因为那个可怕的魇怪还是笼罩在心灵上啊!她是多么不情愿见到那一处处被烧毁的村庄,那垒起的一排排的新坟堆。

    但这样便能减轻你的罪孽么?她不止一次在心里喊。

    一整夜,翻来覆去,尽想些荒诞的事儿——老百姓的喜怒哀乐,你感受到了,但做不到;不能为他们消弥灾祸,反倒------游击队能立下足来,老百姓不拥戴,如何能处之泰然,坚持整年?

    唉,什么事儿这么烦恼?人家对老百姓亲,得老百姓爱。我对老百姓亲,得老百姓的恨。多么陌生的世界啊!她怅惘地凝视着黑魆魆的夜空——它是那么深不可测。

    还有,长官的淫威,官兵的奸诈,民团的凶残,难道一切应是如此?自已想树一帜于寸土之上,保民众泰安于一隅之中,却八面是风,四处起火。

    古代的女英豪能做到的事儿,可我却不能做到?!潘西武的滥杀无辜竟是党国之大业!总司令的训示成为金科玉律!不知怎的,她想起包一天的话,心中就不寒而慄。多么陌生的世界呵!她感到一阵茫然。

    天刚放明,她已在帐篷外的树林子里舞了三遍剑路了。舞着、舞着,渐感体力不支,气喘不匀,头晕目眩。

    这样的状况,在以前是没有过的。她咬着牙,坚持下来,一遍、两遍,又舞了三遍。她筋疲力竭,不得不停了下来。

    文香走至身旁,见她手拄宝剑,脸色苍白,不禁大惊。昨晚儿昏死过去后,等了很久才慢慢醒转来,现在又------她慌忙喊来小青、西民。

    他们年纪太轻,见这样子,一时手脚无措,不知如何是好。正在这时,又传来开拔的号音。左路蒋千的部队己在向南出发,右边朱庭国的骑兵营也人喊马嘶。梁红玉喘息一阵,语气艰难地对西民说:

    “你去告诉郭副官,要他率队出发吧!切勿迟误,以免别人小觑。我随后就来。”停了停,又吩咐小青:“你去告诉总座一下。”

    俩人刚走,宋大庚牵着拂云飞从外走来。他一早出去遛马,红玉病了的事儿一点不知。此时见她闭目默神,静坐在行军床上,才拴好马,悄悄走上前来,仔细观察了一会儿。

    宋大庚见梁红玉脸色疲惫,呼吸急促,知道是心忧神移所致。一摸脉象,果然紊乱!他便一边让文香搀着躺倒在床上,一边向树林子的密丛中走去。

    宋大庚走到密丛中,仔仔细细寻觅了一阵,采得两三撮青芽芽。旁边就有一条小溪,他走了过去,将青芽芽洗干净。

    宋大庚回到了帐篷里,将青芽芽揉揉碎,提到红玉嘴边,对她说:

    “梁团长,你醒醒,吃下这几丸草药,忽儿间就会好的。”

    文香见他手里两三粒青不溜秋的草丸儿,气恼地瞪了他一眼。多年来她与红玉形影不离,哪见了她吃过这玩意儿?

    梁红玉睁开眼帘,见宋大庚和蔼的脸更显慈祥,手掌上托着几粒草丸,正在恳切地望着她。她要扎挣着起来,无奈身子骨酥软,竟动弹不得了。

    宋大庚又一次催促道:“梁团长,请吃下这几粒草药丸吧,定会好的!不信,你试试看。”

    文香不耐烦地冲着他说道:“宋老倌,你别操神儿了。我红玉姐几时吃过你这样的玩意儿?又不是什哩灵丹妙药!哼!”

    宋大庚失望地缩回了手,无比惋惜地转身退出帐篷。

    “大叔,你回来。”

    帐篷里传来了红玉低低的呼唤。宋大庚听后才又回转身。他虽然有些蔫蔫耷耷,但刚才文香的几句话可伤了的自尊心啦!

    他站在行军床前几尺远的地方,毕恭毕敬;可脸上尽管还有笑意,却失去了慈祥的色彩。梁红玉终于挣扎着坐起身来,倚靠在文香的身上。

    她对宋大庚说:“大叔,你找的可是草药?”

    “是的,团长。”宋大庚的语气已不十分热情了。

    “我吃还不行吗?”

    梁红玉伸出手去,被文香挡住了。文香说:“你吃得下吗?你可是从来没吃过这些个玩意儿呢!”

    梁红玉苦笑了笑,拨开文香的手,接过了那几粒草药丸。“虽是没有吃过这种草药,可我小时候吃过树叶叶,草根根哩!”说着,把一粒药丸塞进嘴里,苦皱着眉,一仰脖子咽了下去。

    三粒草药丸都吞下肚去了,直苦得梁红玉眉头紧锁。然而她终于吃下去了。这使宋大庚异常兴奋。他坐在一副马鞍上,掏出个小烟嘴来吸着旱烟。

    文香这下听了宋大庚的话,扶着梁红玉喝了一口茶。然后梁红玉仍旧躺下去。这时西民手捺驳壳枪站在帐篷门口。红玉见了,忙问道:

    “西民,队伍还没走么?”

    “走了。郭副官让我跟着你!”

    梁红玉正色地说:“为什哩要跟我?你快去,跟着郭副官去。”见陈西民答应着走了,也不再吭声。她觉着吃了草药丸后,心里一阵凉丝丝的。

    外面传来了马蹄声,一直响到帐篷门口。闵小青的声音:“包总座来啦!”一忽儿,小青领着包一天进了帐篷。

    包一天见梁红玉精神萎顿,脸色苍白,不觉皱了皱眉头。他关切地问道:

    “你觉得怎么样了?”

    “吃了宋大叔的草药丸,觉得好些了。”梁红玉见包一天又来看她,心头翻着热浪,苍白的脸上也绽出一丝红晕。

    包一天听后,“哦”了一声,转眼看去,才见旁边还坐着一个人,定睛看了一下,眼珠子转了转,没有表示什么!

    宋大庚不知包一天会来,乍一听到,便在心里犯嘀咕。但躲是来不及了。见包一天那鹰隼似的目光扫向他,不免吃了一惊,忙机警地站起身,打了个敬礼:

    “总座好!”

    包一天这才点了点头。

    梁红玉说:“总座用不着来看我,我一忽儿就赶部队去。”

    “不用了。部队尽管由郭威领着。你还是回镇天镇休息去吧!我已经与朱旅长打过了招呼了。”包一天说。

    他们又说了几句话,包一天便出了帐篷。他临走时对小青说:

    “你们护着她。一路上要格外小心为好。”

    梁红玉心里已好受多了。她见包一天要走,嘴角蠕动了一下,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及。停了停,但终于还是没有说出口来。

    她要说什么话呢?为什么又不说出口呢?

    原来,梁红玉虽然听了郭兴的话,知道游击队当着郭兴的面向南撤去。但是她却觉得这也不尽然。游击队神出鬼没,他们难道真的只有往赣江边跑这一条路吗?这分明是一条绝路呀!

    然而他们还会往哪儿去呢?往北,千佛山,要真的隐藏几百的人马,那可是不成问题的啦!她这也只是猜测,不一定准确。

    然而她中过游击队的计,也和那个游击队长直接打过交道。想来想去,觉着游击队不一定都向南去了。

    但为什么她不把这种想法告诉包一天呢?这是因为她觉着包一天也会想到,并且现在他和朱庭国已经下达了向南追击的命令,部队也都己出发了。

    如果告诉了包一天,可能会惹出很多的麻烦事来。游击队真的在千佛山还好,若不在呢,那个肥胖的朱庭国又不知会怎样恼怒她的。

    就是包一天真的也想到了,他一定有他的想法与判断,再说也枉然。

    还有一层,这是朦胧的,在心的底层隐伏着的。那就是既然游击队能够帮助老百姓,那为什么要把人家赶尽杀绝呢?

    她的这种想法说明了什么呢?是年少不谙世事?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其实你只要看看在锦阳城,梁红玉对那个脱逃女人表示出庆幸来,就不难理解出她此时的心情了。

    是的,包一天想到了千佛山。岂止是想到。他还派人去侦察了。他当然听到了郭兴的叙说,但那是稍后时的事儿了。

    在进入铁笼山之前,不,确切些说,是在进入铁笼口之前,他就想到了这个问题。

    他估摸着假若游击队不向青草坡过白水河至长江边,就一定向北进千佛山。至于南撤,那是一着绝棋,非到万不得已是不会走的。

    然而,千佛山有一些在安徽,大部在江西,虽然山势复杂,但正是由于它实际上处于一个极醒目的位置,游击队才不敢开往那儿。

    众所周知,安徽有重兵扼守千佛山东边,北河行营所辖地区正是皖浙赣边。如果东西一夹攻,那末,游击队又往哪儿逃呢!所以同样是个绝地。

    两者相比,包一天还是觉得游击队会选向南的方向。因为向南,其机动性和主动性都可能会大些。那里基本上没有什么部队。

    当初他们从赣江边过来,不也是利用赣江防御空虚的弱点么!而且从铁笼山一路向南都是连绵的丘陵,回旋的余地还是很大的。

    所以,他一到铁笼山,便派出人连夜观察进入千佛山的各个路口,得到的报告是:没有发现游击队进入千佛山任何的蛛丝马迹。

    后来又听郭兴说亲眼见到游击队全数向南去了,还传讯潘西武团与郭兴一起被游击队释放的团兵,见说的与郭兴说的无二,这样才把追击方向确定下来了。

    可是包一天万万没有想到,游击队正是利用虚虚实实,持兵隐在千佛山,而只将少数兵力佯动,引诱牵制他们向南追击!

    赵明是最后一个撤离铁笼山的。他在隐入那座小山后,即令车朋率队去追赶徐炜。自已在原地又候了两三个时辰,然后才斜剌里踅向东。

    他和张璞挥鞭策马跑了二三十里路,来到千佛山下。此时已近黄昏。

    远远望去,千佛山莽莽苍苍,一路迤逦,静静地卧在东北的天际之下,看上去好不威武。赵明注视良久,才在一个老乡的指点下,顺着一条羊肠小道进入千佛山。

    原来,铁英通过向老乡们了解,知道进入千佛山不仅有大道,还有数不清的小道。这些小道纵横交错,大多是山村里的牛羊马踩踏出来的;也有些是樵道,是樵夫们长年劳动走出来的道。

    这些道并不完全与千佛山中的大道相通,需要熟悉的人才能走得通。铁英让徐炜深入做好群众工作,结果,有许多的老乡们自动给游击队当好向导。

    就这样,徐炜将铁笼山凤凰岭下几十个村子的老百姓,连同石磊小队、车朋小队以及自己的小队七八百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撤进了千佛山。

    而包一天派出的手下,只注重对各条进入千佛山的大道进行细致周密的侦察,全然不晓得游击队还会利用无数的小道进入千佛山。

    黄昏时分,赵明带着张璞拐向了千佛山中的皖赣古道。他俩骤起战马,在夕阳留在山顶上的最未一线光辉收起之际,来到了半山寺。

    徐炜、车朋、石磊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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