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娱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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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清白之年

    苏景将段松等人的表情都收入眼底,心中有数,知道这首歌得到了他们的认可,心中踏实了一些。

    现在,正是乘胜追击之时。

    他没有人脉没有资源,只有靠作品说话,证明自己。

    参与杨曦专辑的录制,是他迈入音乐圈的一个捷径。

    苏景想了一下,轻咳一声,道:“接下来这首歌,叫做清白之年,请段总和各位老师批评指正。”

    “清白之年?”杨曦微微一愣,这首歌她也没有听过。

    本来他以为苏景会唱恋恋风尘,她非常喜欢那首歌诗意的语言,诗意的表达,觉得唱那首歌一定非常稳妥,能够打动人。

    谁知苏景却出人意料的要唱一首陌生的歌。

    “苏景学弟在这种关键时刻,选择唱这首歌,应该很有自信吧。”

    杨曦脸上浮现出期待之色,白皙的双手交叉,支着下巴,做好静静倾听欣赏的准备。

    听过之前苏景的几首歌,杨曦对苏景的音乐才能有着充分的信任。

    段松伸手示意了一下:“开始吧。”

    苏景点点头,直接闭上了眼睛,酝酿了一会儿,自顾自的开始唱歌:

    “故事开始以前

    最初的那些春天

    阳光洒在杨树上

    风吹来闪银光

    街道平静而温暖

    钟走的好慢

    那是我还不识人生之味的年代

    我情窦还不开

    你的衬衣如雪

    盼着杨树叶落下

    眼睛不眨”

    在中国的汉人传统中,自古以来都比较重视文字,对于曲却没那么重视。

    凡有井水处,必能歌柳词。

    可是柳三变有那么多的词流传下来,那些曲却没有流传下来。

    不说这些勾栏瓦肆唱的小曲,就连十大名曲的原始曲谱大多都已经失传。

    失传的原因自然与不受重视有极大的关系。

    黑人的血液中流淌着节奏与律动,而中国人在自小的审美系统训练下,相比旋律,很多人都对文字更敏感。

    清白之年这首歌那有灵性的文字,很好的营造出了那个白衣飘飘年代的气氛,让人们产生强烈的代入感,并产生联想。

    在场的诸位,段松年纪最大,其他制作人最年轻的也有三十多岁,他们都经历过那个节奏缓慢、信息量少的年代,那个资源匮乏的纯真年代。

    此刻,苏景那清澈干净的声音,带着怀旧感的歌词,如同过去时空里探出的一根鱼竿,将他们钩住了,将他们带回了少年时代,让他们重温往日时光。

    一幅幅画面在众人脑海中闪烁而出。

    那时候没有那么多高楼大厦,满街响着自行车的清脆铃声,房前屋后大街小巷布满孩子的欢笑声。

    那时候资源匮乏,穿着的确良就可以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招摇过市;

    那时候穷固穷,大家都穷,左邻右舍格外亲近,充满人情味;

    那时候年轻的男女拉个手都会脸红心跳;

    那时候铁道上看到的火车代表远方,天空飘荡的风筝里寄托着孩子天真的幻象。

    记忆是一条璀璨的河流,每一朵水花涌起,都闪烁着过往。

    能够触碰到人内心柔软地方的,无非是老歌与旧人罢了。

    苏景这首歌虽然不是老歌,但却布满怀旧的气息,如同一张网,探入记忆的河流中,将过往打捞了起来。

    段松这些从哪个纯真年代经过的人,对这首歌更能感同身受。

    在舒缓的曲调中,觉得整个人格外放松,不由自主的闭上了眼睛,完全沉浸到音乐当中,被缓缓流淌的暖流包裹住了。

    苏景闭着眼睛,嘴角带着微笑。

    他虽然是94年生人,但这首歌他也非常有共鸣。

    因为他是在小山村长大,在大都市飞速发展的那些年,他在山村中度过了清漫宁静、节奏缓慢的童年。

    他轻声继续唱着:

    “……

    心里像有一些话

    我们先不讲

    等待着那将要盛装出场的未来

    人随风飘荡

    天各自一方

    在风尘中遗忘的清白脸庞

    此生多勉强

    此身越重洋

    轻描时光漫长低唱语焉不详

    数不清的流年

    似是而非的脸

    把你的故事对我讲

    就让我笑出泪光

    ……”

    在苏景看来,朴树是流行乐坛不世出的天才,他的歌词水准非常高。

    在诗意这一点上,流行乐坛很少有人能够企及。

    有点文学素养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朴树的歌词里面匠气很少,很有灵性,一看就不是那种后天训练出来的文字。

    他是那种老天爷赏饭吃,靠天赋写作的家伙。

    诗为什么有美感,因为给人留有足够的想象空间。

    诗意的歌词也是这样,整首歌淡淡流淌的气氛,将众人拉入往日时光中,梳理追问自己的过往。

    是啊,年少时的我们,以为未来都是闪亮的日子,充满着不切实际的梦。

    可最后——

    生活褪去华彩,呈现出粗粝面目。

    人随风飘荡,天各自一方,那些如同老狗般的老友,现在在哪里呀?

    那些人间风尘中相遇的熟悉脸庞,转眼便跌入人海,散落在天涯了吧。

    那些斑驳的故事,重逢时把酒再谈,会笑出泪光吗?

    “……

    是不是生活太艰难

    还是活色生香

    我们都遍体鳞伤

    也慢慢坏了心肠

    你得到你想要的吗

    换来的是铁石心肠

    可曾还有什么人

    再让你幻想

    大风吹来了

    我们随风飘荡

    在风尘中熄灭的清澈目光

    我想回头望

    把故事从头讲

    时光迟暮不返人生已不再来

    ……”

    段松和上辈子苏景那个流行音乐刚刚兴起时的独立音乐人一样,怀揣着音乐梦想来到北京打拼,经历过一贫如洗,见识过各种表情的面孔,在现实面前曾撞得遍体鳞伤。

    在那些幽暗岁月里,有过慌张有过坚持,多年之后终于闯出一片天,回到老家西安创立了麦田音乐。

    搞文艺创作的人,相比普通人要敏感的多,常常给人感觉比较情绪化。

    只有拥有一颗柔软敏锐的心,拥有超乎常人的感知力,才能捕捉到日常生活的种种细微情绪,将其提炼用来创作。

    所以说,搞文艺的人更容易陷入到文字营造的情绪之中。

    段松就是这样,他沉浸在歌词中,心绪纷飞。

    你得到你想要的吗?

    他不禁问自己。

    在商业浪潮中搏击,取得了名声和地位,可那个曾经热爱音乐的自己还在吗?

    那些年少时无畏的坚持早已经没有了吧?

    自己曾经发誓要做出牛逼的音乐,做出来了吗?

    那个热血澎湃的年纪,在那个不会犹豫的年代仓皇相爱的人啊,那个让你想过奋不顾身的人啊,去哪里了?

    那个想过奋不顾身的少年,也不在了吧?

    那些果敢与骄傲在觥筹交错间,早已经磨灭了吧?

    什么时候自己有了重重的壳?

    年少时轻盈柔软的心,早已变得冷硬了吧?

    何时自己变成了那个摇滚少年最讨厌的人,像涂脂抹粉的尸体,僵硬做作无趣。

    那清澈的目光,在风尘中熄灭了……

    时光迟暮不返,回不去了。

    吉他声消失,歌唱完了,苏景沉吟了两分钟,才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