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世凡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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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浪子归四海,去处总随心(2)

    大漠穷秋塞草腓,孤城起月斗兵稀。造成世间荒凉的,又岂止是战争的缘故?天灾人祸,人情冷暖,厮杀搏斗,尔虞我诈,各种不堪络绎往来。

    苏胆望着被烧成废墟的客栈,满目萧然。自己声名狼藉,一生为恶,可又何曾一把火葬送过这么多的性命?所谓善恶对错,无非是被那些自以为是的人根深蒂固地镌刻在心间罢了……

    “他走了?”苏胆抬头,饶有意味地看着楼红怨走到身前。方才好不容易掀起的慨叹,又被他不着痕迹地藏在心间。

    楼红怨依旧心神不宁,既对风啦啦的离开怅然若失,又担心着谷主醒来,得知刘狂刀的死讯,不知会做出怎样的举动。

    正在愁肠满肚之时,猛然听到了苏胆的调侃。楼红怨抬头,正好看到苏胆意味深长的目光。楼红怨“刷”的一下子臊红了脸,面对这个年龄比她大了接近一倍的长者,满带羞恼,只低低地“嗯”了一声。

    看到楼红怨的模样,苏胆心中了然,也不拆穿这个后生晚辈的心思,只是摇头失笑:“这小子,就是比起他的爹来,魅力也是丝毫不减。”

    “苏前辈与风公子的父亲相识?”楼红怨闻言,疑惑抬头。

    “故人而已,人老了,昔日相识,此时已经所剩不多了。”苏胆喟然长叹。

    “风公子的父亲是何人?”楼红怨观察着苏胆的表情,小心翼翼地问道。

    “‘惊剑’,风纵啸!”苏胆淡淡一笑,转过头望向楼红怨,期待着她惊疑的表情。

    果然,楼红怨闻言大惊,满满的不可思议。

    “惊剑风纵啸?便是那个逍遥山庄的庄主风纵啸?”

    提及风纵啸的大名,江湖上谁人不知,谁人不羡?相传风纵啸的剑法卓绝巧奇,当日在觉明山,风纵啸与天机阁宗主葛逸卿大战三天三夜,胜负难分,从此名动天下。可这风纵啸既不好名,也不贪财,拒绝了各大门派的笼络,反而跑到潞山之上,修建了逍遥山庄,豢养了一大帮娇奴美婢,终日里美人美酒相伴,好不痛快!难怪这风啦啦是恶名昭彰的采花淫贼,原来他正是风纵啸之子!这父子俩,简直是一丘之貉,就没一个好东西!

    “天底下难道还有谁敢冒用风纵啸的大名?”看到楼红怨变化的表情,苏胆笑意更甚。

    “可我从未听过有传闻说这风啦啦是风纵啸之子!再说了,风纵啸以剑术闻名,可你看那个风啦啦,他哪里像是会一点剑术的样子?”楼红怨毫不避讳对风啦啦的鄙夷。

    “哈哈哈哈哈哈……”苏胆仰面大笑,“风纵啸的惊奇剑术,风啦啦是一点都没学到,反而不知从哪儿学来了登堂入室、偷鸡摸狗这些难登大雅的奇 淫巧技,一般人自然不会将他和风纵啸联系在一起。”

    “那前辈如何知道他是风纵啸之子?”

    苏胆自傲一笑:“苏某从来过目不忘,在风啦啦小时候,苏某因缘一见。这人呐,无论长相如何变化,神态却是变不了的。我只观他神态,便能肯

    定他正是当年风纵啸怀中的那个稚子!”

    “哼!仔细想想也是!难为这父子俩,居然生的一个德性!”

    “楼姑娘可是在说风小友的风流?风小友身负血海深仇,从小便见惯了世间人情冷暖,对人自然多了几分戒备与防范。不过凭借楼姑娘的姿色和聪颖,若是想要换得风小友的一心一意,也不是没有可能……”

    “谁……谁要换他一心一意了!?”被前辈一眼看穿了心中所想,楼红怨羞得连话也说不利索,只是低头望着自己的脚尖,扭扭捏捏,面颊红艳娇翠欲滴。

    “若是没有这般想法也好,风小友并不是楼姑娘的良人……”苏胆摇摇头,也不跟楼红怨争辩,指了指一旁酣睡的白若寒,道:“把你们谷主叫起来吧!此事终了,苏某也该去中原看看了……”

    “他有什么血海深仇啊?”楼红怨红着脸,走到了白若寒身边。突然想起了什么,装作随口问道。

    “风纵啸死得蹊跷,他死后,逍遥山庄又落在他胞弟风四堂的手中,此间恩怨,我等外人自然无从知晓。不过,要说此事只是寻常,只怕连楼姑娘也不会相信……”苏胆轻轻一笑,简单提及,点到即止。任凭楼红怨如何期盼,却是再不肯多说半句。

    ……

    ……

    ……

    跟楼红怨告别之后,风啦啦向客栈后面走去。也不知道大火之后,是否还有几匹好运的马儿幸存。如此荒原,若是仅靠脚力走出去,未免太单调了点。

    风啦啦一路走,一路随手抛着一些金银饰物。这些东西,都是杀掉向人豪的时候,顺手从他身上搜出来的。

    这等阿堵之物……这些金银珠宝,在风啦啦看来的确就是阿堵之物,拿着无用,又过于笨重,干脆随手扔掉了事。在这荒蛮无人之地,这些东西派不上任何用场。若是什么时候用得上,那一定都是遇到了人。既然遇到了人,那再从他身上取来便是,哪里用得着自己背着这些笨重的东西?也不嫌累得慌!

    中州三侠威名赫赫,也不知从哪里搜集来了这么一大堆古怪玩意儿,风啦啦扔了半天才扔干净。

    一大块金锭落在地上,映照着皎皎月光,折射出淡淡的光泽。风沙席卷,很快就将金锭淹没,这些众人追捧的琳琅珠宝,耀眼金银,就这样被风啦啦嫌弃地抛弃在黄沙之中,也不知还有没有重见天日的机会。

    ……

    “爷!”

    “爷!”

    莲绿和荷香在客栈之后等候已久,眼见风啦啦平安归来,不禁喜极而泣。两人惊喜大喊,奋力地拥入风啦啦的怀中。

    按理说风啦啦这人最是荒淫,对于美人的投怀送抱从不抗拒,可是不知为何,此刻风啦啦见到娇奴美婢先是惊讶,随后居然伸手阻拦,直把莲绿和荷香挡在寸步开外。

    “爷?”荷绿惊讶抬头,满是疑惑。

    风啦啦静静地望着眼前一对璧人,露出难得的正经。他沉思片刻,缓缓开口道:“你二人本

    是大富之家的小姐,衣食无忧,五谷不愁。出门在外路遇不幸,父母家丁惨死,因此家破人亡……我虽是出手救了你们,但也未必带着什么好心。后来我强迫你们为奴为婢,你们迫于形势,明面上顺从于我,不过我也看得出来,你们心中其实诸多不愿。如今此间事了,我也不欲再对你们诸多苛求。我们在此作别,此后你们想去哪儿便去哪儿吧,我不会再做阻拦。”

    “对了……”风啦啦突然想起了什么,从怀中掏出剩下的全部金叶子,大概有二十来片,递到莲香手中,“我也不知你二人在此等候,方才将那些恼人之物全部扔干净了,你们若是觉得不够,顺着我来的路上,应该还能找到一些。也不算是弥补吧,因为我心中实在没有什么愧疚。我救你们性命,你们以身相报,我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公平。当然,如若你们记恨,那你们继续记恨便是。”

    言讫,风啦啦浅浅一笑,悠悠转身。

    并不是风啦啦突发善意,也不是他遭遇生死,猛然顿悟,从此洗心革面。风啦啦一向如此,付出只想着回报,行事总考虑着代价。对他而言,女人不过只是玩物而已,花间流连,锦玉蝴蝶从不曾在哪朵孤芳上面驻足超过旬月。双方各取所需,告别之后,永不相见。如此,纵然有人对他怀恨在心,终究犯不上以命相搏。这是风啦啦的处世之道。他至此,仍旧无法理解那个荒唐的老爹,为何要在山庄之内豢养那么多娇奴美婢。每日里的肆意玩闹虽是痛快,久而久之,总会惹人觊觎,最后的结果就是死得不明不白。

    风啦啦从来都把这些当做交易,交易过后,各自安好,两不相欠。可是,如果换做是拥有那就不一样了,拥有了,就意味着患得患失,意味着你想守住你的东西,为了守住东西,可能会陷入纠葛,可能会以命相搏。钱财身外物,花娇到处有,可是命只有一条。仅在今日,风啦啦就数次以身犯险,数次命悬一线,可是未曾得到,更无收获。再说了,堂堂富家小姐,沦落到为奴为婢,这姐妹俩心中早有去意,早已多次尝试逃跑。只是觉得旅途无聊,风啦啦又无数次将她们抓回。一边绞尽心思逃跑,另一边费神费力强行挽留,彼此都累得慌。离开了这荒芜的楼元荒漠,中原美人不计其数,本来就不曾为她们着过迷,此时又何须眷恋?

    将这对麻烦的包袱扔掉,风啦啦倍觉轻松,直感觉脚下的步伐都轻盈了不少。

    而终于得到了久盼的自由,姐妹俩却并未如同想象中那般惊喜。她们闻言先是一愣,随后甚至有些怅然若失。她们呆愕地望着风啦啦的背影,面面相觑,百感交杂。

    有些东西就是这样,你期盼许久,越是得不到,越是心痒痒。可是有一天,突然把你心心念念的东西放在你面前,告诉你这东西现在是你的了。那个时候你才会发现,往往不会出现想象之中的惊喜与满足,反而你会因为你的突然得到而怅然若失,又也许,其实你的心中并没有那么渴求它。你渴求的,只是那种想要却得不到的感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