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痴心常空许，深情总白说（2）
寒风“斯拉拉”地吹着，偶尔有冰块被风吹起来，落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响声很快平息，紧接着又是单调的风声。
在冰天雪地之间，有个小孩拖着步子，在缓慢地前行。他踩在满天飘舞的雪花上面，雪花在他脚的周围烘托出一个脚印，然后就被掩盖，再然后，雪花凝结成了冰，和原来的冰层融为一体，掩盖了他穿行的痕迹。
“小白，我好饿啊。”少年顿了顿脚步，看着躲在他胸口的小狐狸，喃喃自语。他没有期待回答，也没有得到回答，那只浑身雪白，没有一丝杂色的小狐狸蜷着身子，一动不动，他瞅了瞅，又继续前行。
他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怀中只揣着一块小小的肉干，他怀里的狐狸也好久没吃东西了。如果再找不到东西吃，也许他会把那只小狐狸剥来吃了。
相比饥饿，这无穷无尽的冰雪更让人感到绝望。一直是白茫茫的一片，周围没有一个人，甚至没有一棵树，只有凛冽的寒风，和下个不停的雪。
施黎已经走了半年了，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就光算上冰雪上度过的时光，也有两个多月了。
他的那一两银子，在去庆州的路上就被人抢走了。到达庆州的时候，他已经破落得像个乞丐。好在庆州兵荒马乱，到处都是死人。施黎扒了几件死人的衣服，从路边刨了几个被其他乞丐刨剩下的窝头，然后一个人往雪域走去。
他没有去过雪域，他什么都不懂。这一路的艰辛，他可以坐在那里说上一个月，但是他没力气了，他快要虚脱了。他找到了一个山洞，挖了点草根树皮，今天就在山洞里歇一会吧。他的小狐狸，想来想去，还是没狠下心下手。
他一路走来，翻过了十几座山，走过森林，穿过戈壁。只要是没毒的东西他都吃过，稍微坚实一点的东西他都睡过。少年的皮肤有些发红，红中带一点黑，他被阳光晒伤了。刚上路几天，他就掉了一层皮，这半年来的日晒雨淋，他的皮肤就再也没有长好过。这雪域真的让人难受。
回想起来，最快活的是最开始的那片森林，到处都是猎物。施黎凭借他的三脚猫功夫，也可以抓抓兔子什么的，偶尔掏个鸟窝，小日子过得还很惬意。就算之前穿过的戈壁，哪怕是无穷无尽的高大裸岩，戈壁里总有些腐朽的树。把朽木的表面挖开，里面就会有虫子、白蚁什么的，放在阳光下炙烤，也不至于挨饿。但是这白茫茫的一片，就是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这白茫茫的雪域上，总是单调的雪。不断落下的雪遮掩了他来的痕迹，他在雪中走了两个月，又没有任何东西提示他挪动过脚步。前方依旧是无边无际的雪，远处还有一座山。运气好的时候能挖出点野草，运气不好的时候，比如现在，只能吃点干枯的草根。
施黎从山洞口捧了一捧雪，稍微搓了一下，放在了嘴中。又捧了
一点雪，喂给小狐狸。小狐狸舔了两口，耷拉下头，没精打采。
“你说，你要是当时被吃掉多好，何必现在跟着我受苦？”施黎摸了摸怀中的小狐狸，露出苦涩的笑容。
“又说不定，我实在饿得受不了，也把你给吃了。人家都说养肥了再吃，你呢，现在饿的只剩皮包骨了……”
施黎从那本身就很小的肉上面，撕了小小的一块，喂给了小狐狸。小狐狸舌头一勾，就把肉吃到了嘴里，仿佛立竿见影，就有了精神，兴致勃勃地看着施黎手中剩下的肉，用头轻轻地蹭了蹭。
“不能贪心了，反正就算剩下的全部给你吃了也不够，这点肉留着，就做点念想吧，就算我们饿死了，也好有个盼头是不？”施黎把肉用一块破布包起来，塞进了袖子里。小狐狸见肉被藏了起来，也不抗议，又耷拉下头，无精打采地准备睡觉。
这只小狐狸是施黎刚进入雪域的时候捡来的，或者说是救下来的。
他刚迈过戈壁和雪域交汇的地方，就看到几头狼在撕扯什么东西。施黎正饿的不行，好不容易看到能动的东西，也不管是狼还是豺或者什么猛兽，提起手中的棒子就向那几头狼冲去。也许是饿的丧失理智了吧，平日里施黎是绝不敢向几头狼发起攻击的。
这些狼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坏了，平时都是它们捕杀猎物，它们从没想过有一天突然蹦出个怪物，追着它们跑。它们被吓得往后一跳，然后就四窜逃跑。还有一只跑得慢的被施黎一棍子砸碎了脑袋。
施黎忍住后怕，坐在地上气喘吁吁。这边的枯树戈壁，那边的茫茫雪域。寒风过处，卷起了一些雪，也卷起了一些沙尘。远处的夕阳沉沉下坠，给还未走完的路增添了几分凄凉，增添了几分孤寂。
坐了很久，施黎爬起来，将那头狼剥皮剔骨，取下了狼皮和狼肉，准备逃跑。
狼是记仇的动物，一头狼自己都不一定应付得过来，更别说狼群了。
至于那被狼撕咬的猎物，好像是一头狐狸。尸体已经被咬坏了，施黎走过去，想看看狐狸皮还能不能要。
他刚把狐狸翻了个身，下面居然有个奶狐狸躺在那里。母狐狸四脚都扎入了雪里，留下了一个小小的空间，而这小东西，仿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竟然在母狐狸的肚子下安安静静地喝奶。母狐狸的脸都被撕碎了，侧面的肚子也被撕开，内脏流了一地。但是她竟然一直保持着侧卧的姿势，企图隐藏她孩子的踪迹。只有雪地上的深印，提示着母狐狸生前忍受了多大的痛苦。
“真是个好运的家伙，如果不是遇到我，估计你也活不成吧。但是你遇到了我，又能怎么样呢？前面的雪域更难走……你呀，还有个爱你的狐狸妈，我呢？我的妈妈在另一个世界，她也很爱我……可是我见不到她。说起来你好像比我还幸运那么
一点点……”
小狐狸挣扎着，并不配合施黎，仿佛对施黎把它从母亲身边带走很不满意，对施黎又啃又咬。施黎也不管，撕了一小块布，把小狐狸嘴巴一包，不管它的抗议，逃命去了。
天上依旧漂着雪花，一片片落下，盖在了母狐狸身上，盖在了茫茫雪域上。母狐狸身上的雪白，比雪花要暗那么一点点。狐狸的尸体旁边还有斑斑血迹，但是没过太久，就看不出区别了，血迹也被映成了一片白色。或许再过不久，就再也没有她的痕迹了，没有人会知道，也没有人会记得，曾经有一头狐狸，爱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
施黎没有再看死狐狸一眼，没有掩盖她，也没有剥她的皮。人死都如灯灭，世间一切的债都不再与他相关。动物死了，就更没什么了吧？真正的苦难，还是留给活着的人承担，比如这只小狐狸，又比如他自己，还有许许多多不知姓名的、苟且偷生的人。
从进入雪域的那一刻起，施黎真的一直在逃命。如果有下次，施黎发誓他不会再惹狼了……特别是这种偏僻地方的狼。
这群狼没有见过其他猎物，也没有其他事做，甚至没有另外一个如同施黎这样的傻帽，去招惹它们。所以这群狼就一直跟着施黎，不，不是跟随，是追杀。那漫山遍野的狼嚎，那比夜还要幽暗的狼眸，让人不寒而栗。施黎逃亡了一个多月，这群狼始终像鬼魅一样，阴魂不散。他把自己藏起来，那群狼也不着急，就守候在那里。也不知道这些狼是怎么追上他的，连匿息步都骗不过它们。它们就一直不远不近地追着，没有一刻远离，也没有尝试进攻。直到施黎走进一个山洞。那个山洞很长，漆黑一片，施黎顺着墙壁，走了两天两夜才从山洞的另一头走出去。
山洞的另一边，依然是满天的风雪。周遭没有半分变化。还好他对方向很敏感，确信自己没有在原地转圈。他对着星辰简单判别了下方向，又漫无目的地往前走去。幸运的是，狼群终于没有跟上来。
小狐狸依旧不太爱搭理施黎，不过他们的关系改善了很多，起码现在不再包着它的嘴，它也不会对施黎又啃又咬了，甚至，它还会撒娇要东西吃，就像刚才一样。
施黎将雪堆在洞口，揉实，让它们缓缓地凝成冰，这样可以遮挡外面的风。山洞里漆黑一片，没有东西可以引火，也没有可以烧的东西，施黎视力不错，并不会因为一片黑暗就当瞎子。但是，这空空落落的山洞里，要看些什么呢？
施黎将身上的衣服紧了紧，双手自然搭放，却在不经意间护住了那只奄奄一息的小狐狸，虽然很简陋，但是终于可以睡个觉了。在雪域上，找到能睡觉的地方要多睡会，因为根本不知道下次休息是什么时候。如果找不到一个山洞，那就得一直走下去。外面实在冷得让人没法睡觉。如果睡着了，也许就醒不来了。
（本章完）
在冰天雪地之间，有个小孩拖着步子，在缓慢地前行。他踩在满天飘舞的雪花上面，雪花在他脚的周围烘托出一个脚印，然后就被掩盖，再然后，雪花凝结成了冰，和原来的冰层融为一体，掩盖了他穿行的痕迹。
“小白，我好饿啊。”少年顿了顿脚步，看着躲在他胸口的小狐狸，喃喃自语。他没有期待回答，也没有得到回答，那只浑身雪白，没有一丝杂色的小狐狸蜷着身子，一动不动，他瞅了瞅，又继续前行。
他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怀中只揣着一块小小的肉干，他怀里的狐狸也好久没吃东西了。如果再找不到东西吃，也许他会把那只小狐狸剥来吃了。
相比饥饿，这无穷无尽的冰雪更让人感到绝望。一直是白茫茫的一片，周围没有一个人，甚至没有一棵树，只有凛冽的寒风，和下个不停的雪。
施黎已经走了半年了，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就光算上冰雪上度过的时光，也有两个多月了。
他的那一两银子，在去庆州的路上就被人抢走了。到达庆州的时候，他已经破落得像个乞丐。好在庆州兵荒马乱，到处都是死人。施黎扒了几件死人的衣服，从路边刨了几个被其他乞丐刨剩下的窝头，然后一个人往雪域走去。
他没有去过雪域，他什么都不懂。这一路的艰辛，他可以坐在那里说上一个月，但是他没力气了，他快要虚脱了。他找到了一个山洞，挖了点草根树皮，今天就在山洞里歇一会吧。他的小狐狸，想来想去，还是没狠下心下手。
他一路走来，翻过了十几座山，走过森林，穿过戈壁。只要是没毒的东西他都吃过，稍微坚实一点的东西他都睡过。少年的皮肤有些发红，红中带一点黑，他被阳光晒伤了。刚上路几天，他就掉了一层皮，这半年来的日晒雨淋，他的皮肤就再也没有长好过。这雪域真的让人难受。
回想起来，最快活的是最开始的那片森林，到处都是猎物。施黎凭借他的三脚猫功夫，也可以抓抓兔子什么的，偶尔掏个鸟窝，小日子过得还很惬意。就算之前穿过的戈壁，哪怕是无穷无尽的高大裸岩，戈壁里总有些腐朽的树。把朽木的表面挖开，里面就会有虫子、白蚁什么的，放在阳光下炙烤，也不至于挨饿。但是这白茫茫的一片，就是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这白茫茫的雪域上，总是单调的雪。不断落下的雪遮掩了他来的痕迹，他在雪中走了两个月，又没有任何东西提示他挪动过脚步。前方依旧是无边无际的雪，远处还有一座山。运气好的时候能挖出点野草，运气不好的时候，比如现在，只能吃点干枯的草根。
施黎从山洞口捧了一捧雪，稍微搓了一下，放在了嘴中。又捧了
一点雪，喂给小狐狸。小狐狸舔了两口，耷拉下头，没精打采。
“你说，你要是当时被吃掉多好，何必现在跟着我受苦？”施黎摸了摸怀中的小狐狸，露出苦涩的笑容。
“又说不定，我实在饿得受不了，也把你给吃了。人家都说养肥了再吃，你呢，现在饿的只剩皮包骨了……”
施黎从那本身就很小的肉上面，撕了小小的一块，喂给了小狐狸。小狐狸舌头一勾，就把肉吃到了嘴里，仿佛立竿见影，就有了精神，兴致勃勃地看着施黎手中剩下的肉，用头轻轻地蹭了蹭。
“不能贪心了，反正就算剩下的全部给你吃了也不够，这点肉留着，就做点念想吧，就算我们饿死了，也好有个盼头是不？”施黎把肉用一块破布包起来，塞进了袖子里。小狐狸见肉被藏了起来，也不抗议，又耷拉下头，无精打采地准备睡觉。
这只小狐狸是施黎刚进入雪域的时候捡来的，或者说是救下来的。
他刚迈过戈壁和雪域交汇的地方，就看到几头狼在撕扯什么东西。施黎正饿的不行，好不容易看到能动的东西，也不管是狼还是豺或者什么猛兽，提起手中的棒子就向那几头狼冲去。也许是饿的丧失理智了吧，平日里施黎是绝不敢向几头狼发起攻击的。
这些狼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坏了，平时都是它们捕杀猎物，它们从没想过有一天突然蹦出个怪物，追着它们跑。它们被吓得往后一跳，然后就四窜逃跑。还有一只跑得慢的被施黎一棍子砸碎了脑袋。
施黎忍住后怕，坐在地上气喘吁吁。这边的枯树戈壁，那边的茫茫雪域。寒风过处，卷起了一些雪，也卷起了一些沙尘。远处的夕阳沉沉下坠，给还未走完的路增添了几分凄凉，增添了几分孤寂。
坐了很久，施黎爬起来，将那头狼剥皮剔骨，取下了狼皮和狼肉，准备逃跑。
狼是记仇的动物，一头狼自己都不一定应付得过来，更别说狼群了。
至于那被狼撕咬的猎物，好像是一头狐狸。尸体已经被咬坏了，施黎走过去，想看看狐狸皮还能不能要。
他刚把狐狸翻了个身，下面居然有个奶狐狸躺在那里。母狐狸四脚都扎入了雪里，留下了一个小小的空间，而这小东西，仿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竟然在母狐狸的肚子下安安静静地喝奶。母狐狸的脸都被撕碎了，侧面的肚子也被撕开，内脏流了一地。但是她竟然一直保持着侧卧的姿势，企图隐藏她孩子的踪迹。只有雪地上的深印，提示着母狐狸生前忍受了多大的痛苦。
“真是个好运的家伙，如果不是遇到我，估计你也活不成吧。但是你遇到了我，又能怎么样呢？前面的雪域更难走……你呀，还有个爱你的狐狸妈，我呢？我的妈妈在另一个世界，她也很爱我……可是我见不到她。说起来你好像比我还幸运那么
一点点……”
小狐狸挣扎着，并不配合施黎，仿佛对施黎把它从母亲身边带走很不满意，对施黎又啃又咬。施黎也不管，撕了一小块布，把小狐狸嘴巴一包，不管它的抗议，逃命去了。
天上依旧漂着雪花，一片片落下，盖在了母狐狸身上，盖在了茫茫雪域上。母狐狸身上的雪白，比雪花要暗那么一点点。狐狸的尸体旁边还有斑斑血迹，但是没过太久，就看不出区别了，血迹也被映成了一片白色。或许再过不久，就再也没有她的痕迹了，没有人会知道，也没有人会记得，曾经有一头狐狸，爱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
施黎没有再看死狐狸一眼，没有掩盖她，也没有剥她的皮。人死都如灯灭，世间一切的债都不再与他相关。动物死了，就更没什么了吧？真正的苦难，还是留给活着的人承担，比如这只小狐狸，又比如他自己，还有许许多多不知姓名的、苟且偷生的人。
从进入雪域的那一刻起，施黎真的一直在逃命。如果有下次，施黎发誓他不会再惹狼了……特别是这种偏僻地方的狼。
这群狼没有见过其他猎物，也没有其他事做，甚至没有另外一个如同施黎这样的傻帽，去招惹它们。所以这群狼就一直跟着施黎，不，不是跟随，是追杀。那漫山遍野的狼嚎，那比夜还要幽暗的狼眸，让人不寒而栗。施黎逃亡了一个多月，这群狼始终像鬼魅一样，阴魂不散。他把自己藏起来，那群狼也不着急，就守候在那里。也不知道这些狼是怎么追上他的，连匿息步都骗不过它们。它们就一直不远不近地追着，没有一刻远离，也没有尝试进攻。直到施黎走进一个山洞。那个山洞很长，漆黑一片，施黎顺着墙壁，走了两天两夜才从山洞的另一头走出去。
山洞的另一边，依然是满天的风雪。周遭没有半分变化。还好他对方向很敏感，确信自己没有在原地转圈。他对着星辰简单判别了下方向，又漫无目的地往前走去。幸运的是，狼群终于没有跟上来。
小狐狸依旧不太爱搭理施黎，不过他们的关系改善了很多，起码现在不再包着它的嘴，它也不会对施黎又啃又咬了，甚至，它还会撒娇要东西吃，就像刚才一样。
施黎将雪堆在洞口，揉实，让它们缓缓地凝成冰，这样可以遮挡外面的风。山洞里漆黑一片，没有东西可以引火，也没有可以烧的东西，施黎视力不错，并不会因为一片黑暗就当瞎子。但是，这空空落落的山洞里，要看些什么呢？
施黎将身上的衣服紧了紧，双手自然搭放，却在不经意间护住了那只奄奄一息的小狐狸，虽然很简陋，但是终于可以睡个觉了。在雪域上，找到能睡觉的地方要多睡会，因为根本不知道下次休息是什么时候。如果找不到一个山洞，那就得一直走下去。外面实在冷得让人没法睡觉。如果睡着了，也许就醒不来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