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启程
云彩辉映蓝天，如丝绸般扯拉着，在日光的眩晕下迷幻而洁白，如同羽绒纷飞，亦如鸽群展翅，撒下一片温暖而神圣的白色光芒。白露宫在其照耀之下发出一种极其闪耀且令人窒息的钻石般的耀眼光华，天河旁的絮绒也变得璀璨，如同水晶的残光，纷飞出一道迷人的弧线。弥散的雾气已经散去，清晰得反而有些不太真实。天河的水汩汩流动着，粼粼的波光在其中游戏，时而有些碎裂的水花仿佛钻石的碎屑，跃起又落下。天桥也显得格外亮眼，仿佛从未落过凡尘，没有丝毫岁月的痕迹。
遥远的天边，一只孤鹰翱翔而过，留下一道模糊的云影和一记吭宕的回声。远方朦朦胧胧的清雅温香，闪烁在一片云耀之中。
米德尔的晨空，总是如此透彻零亮，通明辉煌。笼罩在一片圣光之中，旅人来来往往，接踵摩肩，交谈着，笑语着，又踏上某个年代久远被磨藏起了本来光华的阶梯，或转向哪个不知名的路口去更远的远方，总却难以在此处留下哪怕丝毫的痕迹。而凌空圣殿，在米德尔的正空孤傲的立着，仿佛俯瞰人间万物的高贵神圣的天神。
而白露宫，正是圣殿中最闪耀的宫殿，如同璀璨的星星，裕华于空中。又正如叶片上亮耀的露珠，在天河的环绕之下，独自闪烁着自己的光辉。
圣轻盈地驻在天河之上，洁白的纱裙褶如雪纺，映衬着云彩，在絮绒白光之中格外清纯不沾世俗尘灰，她的笑意勾起远方桃林的翩然灵润，眼神弥漫着万里星空的浩荡幽密，巧笑嫣然。
她的身后，是清俗淡雅的百花。比起圣的单纯烁雅，她更像一朵青莲，落入凡尘却不染世俗烟火，永远的朴雅，散发着青涩的芬芳。微笑着面对尘间纷繁，不动声色。
“百花姐姐，出发吧。”
“嗯。”
百花将手一升，一道水柱腾空而起，转而腾欢百变，碎裂伸展开来，如同一朵巨大的白色睡莲，缓缓伸开着四瓣旋转着，粘稠的花瓣散发苦涩的清香，它舒展着，花心渐渐盘旋为一个疾速的涡轮，又幻化为一道闪烁的金旋。
百花和圣相目一视，随即转身抬脚，纵身一跃，一道刺眼的闪电划过，一切便消失翻腾于一片浪花之中。
转而，浪花渐渐平静，睡莲收起了它贪婪的四瓣，渐渐合拢收缩于平波静仞之中。
絮绒依然纷飞，又是一道冗长的鸥鸣。
一片黏稠的黑暗。
四处唤传着鬼魅的吼叫，转而又掩涩在一片夜雾之中，仿佛被笼着一层层砂纸，让人无法看清前路的去向，不管是远方的森林深处，还是近处隐约有些人迹的径道，都是这般散发着诡异的涩楚。
“百花姐姐...这儿，就是伊斯特古林的边境？”圣扯扯百花的衣角，样子有些像只怯头怯脑的白毛兔。
百花没有作答，她深邃的眼光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刃，笔直地刺向古林的深处。
她目光所指的深处，吭宕着刺耳的尖叫和低沉的嘲讽，粘连交错。巨大的芭蕉叶上散发着浓稠的恶臭，莹绿而腥膻的汁液仿佛要溢出叶片，露出诡魅的笑容。杂草长满膝盖的高度，生命力旺盛得仿佛想要把人拖入无底深渊，它们扭动着身姿，肆意彰示着臂膀，吞噬着万物。隐约有些许黑影窜动的身影，或许是几只觅食的野兔，或逃窜的黑色巨鼠。在黏稠的乳白色雾气中，一切都那般朦胧而危机四起。
“百花...姐姐？”圣试着轻唤了两声。
“嗯？”百花恍惚回过神，轻轻地扭过头来，“怎么了，圣？”
“没什么，”圣咧开双唇，上扬着一个令人舒服的弧度，“继续前行吧。”她胸口的丝巾随着风摇曳姿起，夜色之中露出淡淡的荧光。
“走吧。”百花轻掖着挽起圣的手臂。
她们在危险的迷朦之中，向着夜色的深处行去。
––我亲爱的女神们啊，你们难道没有发现，本是朝阳初升的时侯，这儿却笼罩着无法散去的迷魅的夜色和阴霾？伊斯特古林并不是幽暗的聚集，而应是光明的源头，太阳的宿居？一切，都并不正常，反倒是危险的匕首却悄悄埋藏？
––巨大的黑毒蜘蛛早已经布好了用黑红血液凝结而成的天罗地网，你们只要一抬头，就会发现它抬着那散发着腥红臭味的丑陋下颚，正对着你们露出恶陋的微笑。
––可是为什么，你们不愿抬头呢？
越往深处，夜色便越发浓稠。
百花轻轻点起一座菁灯。圣把半边身子依偎在百花的肩头之上，互相依扶着缓缓前行。
“姐姐。”
一声稚嫩的呼唤。仿佛被烫过的琉璃瓦砖浇上淋过清水的青汁，少年的稚气中流连着沧桑，在月亮的温阮之下透发着令人窒息的迷人味道，轻轻地触摸按压着，不至于让人疼痛，又刺激着柔软的心灵，苏苏麻麻落了一地的憧希。
百花和圣循着声音的方向望去，一位俊美的少年不羁不端地坐在地上。他披着一层冗暖的毛绒，如绒草一般随着风的轻挑轻轻摇曳，其外露出白皙的皮肤，如同微暖的阳光，洋洋洒洒柔暖着黑夜。他嘴角微微上扬着，眼神中是用少年的温暖包裹着的青翠。他一只腿端着，另一条腿横放着，仿佛一位只能生活在黑夜的天使:“姐姐，你们怎么会来到这里呀？”他直直地盯着圣，仿佛一只温顺的小猫。
“...啊！”圣刚要笑着走向少年的时候，只觉手被一崴，与此同时一股力量把自己往身后一扯，便塌在了百花的怀中。
百花扶着昏过去的圣，用一种极其锋利而冰冷的眼神盯着少年，唇间仿佛被寒冰娑住一般冷漠:“你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少年只歪嘴一笑:“姐姐，我没必要回答你，我又没有什么恶意。”忽然间，他的瞳孔紧紧地一收缩，仿佛野兽一般蹂躏着金色的嗤光，“再说你把那位小姐姐弄昏，怕是你有什么不好的打算吧。”
百花下意识往后一移，怀中的圣突然睁开双眼，是与少年一般的嗤金色，慢慢地直起身来。
百花意识到不对劲，眉间的绿色莹芒轻轻的闪烁了一下，只见少年身旁的杂草迅速地生长，互相缠拌着扭动着，渐渐化作一个恐怖的莹绿牢笼，笼覆住少年的身影，没有任何的挣扎，少年掩覆在一片碧色之中。
“呵...”百花刚刚要松口气。忽然，一个无比温柔而熟悉的声音在百花的身后响起。百花不禁怔住，在一身冷汗中僵硬地转过身来。
“你真的误会我了。”身后的圣渐渐直立身子起来，她俨然已经被少年附住了身，眼眸如焰一般金光霹雳，唇角上扬着美丽的危险，“我只是想给你们一个小礼物。”
然后，圣露出一个不羁的笑容，洁白的牙齿映衬着黑夜，她的眼睛锋利得丝毫不真实:“怔着啦？还不快让我出来。”
“啧...”
百花不甘地啧了下嘴，将手一放，莹绿的牢笼忽然被一道绿光刺破，分离解散。少年一脸无辜地跪坐在草坪上，如同一头温驯的小鹿。
同时，圣的眼睛恍的一下失去了可怖的嗤金色，瞬间如同失去灵魂一般，呼地塌在了地上。
百花轻轻地扶起圣。
少年轻盈地站了起来，他高挑的身材白皙的肌肤衬托着黑夜，绒毛在迷雾中轻挑而漫人。他眼中的嗤金渐渐消退，伴着一种温软仿佛羽毛落尘般的声音，他微微张口:“百花的女神，我想你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吧？”
“为什么...是现在？你怎么会在这时出现...”百花低横着眼眉，让人看不清她具体的神情，“你们不应该是在圣接受完洗礼后再出现吗？”
“百花的女神。”少年的声音依然如同被搅碎的蜜糖浆轻轻烘烤过的温软，男性的荷尔蒙正轻轻发酵，“我想这你不需要知道。”
说罢，少年的影子恍惚在夜色斑驳之下涌动起来，嗤色的金粉环绕着，如同黏稠的墨色乳浆从草丛中拔涌而起。然后，荧光的脉络开始在乳浆上隐隐闪现，然后越来越密集夺目，渐渐融作一团嗤金的光柱，攀附着少年白皙诱人的大腿向上踊跃。
少年轻轻一抬手，光柱仿佛瞬间碎裂的瓷盆，无数嗤金的碎片涌向昏去的圣，将圣氲氤在金色的光芒之中，摇曳着莹色的锋利气息。
百花搂着圣的双手忽然一痛，如同一双有力的双手拉扯着，百花紧紧地被无形的力量重重的扔在地上，她一翻身，有些摇晃地保持住了平衡，半蹲着稳在了草坪上。
她向圣的方向望去，只能看见一团嗤金的迷雾团在扭曲着，厮绕着，刺眼着四周的空气。她轻轻站起来，狠狠地盯着少年：“你要对她做什么！？”
“不做什么呀，”少年脸上的笑容如同天空挥洒的云彩般烂漫天真，他稍稍歪了歪头道，“都说了，是送礼物啦。”
然后，少年轻轻地一转身，黑丝的披风如同巨大的风盏，挥曳着浊风漫落：“百花的女神，我知道你想要现在就了结我，但是。”
他顿了顿，微微一笑，用一种极其轻蔑而挑衅的如同淬毒的匕首一般的声音：“我可不记得，百花的女神能有过人的什么战斗能力。”
百花眼神中忽然如同被撒进一些石灰的清酒一般，一恍间有些涣散，她有些不稳，生生地在草地间挪了几步。忽然，如同被扯住了魂，她僵硬地一抬头，耳旁的所有声响恍惚间化为虚无的蜂鸣，噪着痛苦的旋律。她的视线越来越模糊昏暗，最后停留在那少年天使般的笑容之上，便深深地沉入了黑洞般的眩晕之中，连任何细微的挣扎都失去可能。
百花重重地倒在草地之上。
......
位于极西之地的巨眼湖泊，迷眩在一片极其强烈的巨光之中。湖泊的四周是一片苍白而宽广的草地，野草纠缠着枯萎的同伴，漫无目的地生长着，寂静得毫无生机。湖泊越往西方光芒愈发强烈，刺痛着同样万丈的天空，似是要打破天地之间的规则。湖水有规律的向西方奔腾，底层却又源源不断地旋移出新的水层，汩汩不断地更新着，缓慢而规律。
两个人影一前一后从不远处的森林钻出。前者穿着深蓝的斗篷，宽大的衣物使身形略显纤瘦。后者则高大许多，身着黑色斗篷，款式反而与前者一致。随着他们的急速奔跑，帽子从头顶滑落，露出了他们的容貌——被炽焰的女神派遣出来的圣使二人。
两人在湖边稍作歇息，不过女圣使显然对这一巨大的湖泊产生了不小的兴趣，从宽大的衣袖中伸出手舀了点水“你看，这水是金色的诶！我很久……”女圣使的话语被打断，而原本静静看着女圣使这番动作的男圣使突然将女圣使扯在身后，警惕地望着湖泊。
只见之前原本平静的湖水不停地向中心旋转着，隐隐沸腾着，若有人在上空经过，定会发现这极西之地的巨眼湖泊此时此刻竟是真的如同它那骇人的名字一般可怖。但男女圣使却无法顾及这么多了，因为湖泊形成的漩涡愈大，吸力便愈大，他们即使使出全身气力也才堪堪稳住身形。
“达尔诃...我们只是为炽焰的女神来取东西的...为什么会这样...”女圣使紧紧地抓着男圣使结实的臂膀，说出的话断断续续，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会没事的。”男圣使坚定地安慰道，脸上的神色却带着掩饰不住的慌张。
随着湖泊的沸腾的旋怒，狂风也开始起舞，强光中渐渐晕眩天地的混沌，无数水球被抬升空中，又猛然迸裂出无数道水花。
随着巨风的强度越来越猛烈，一道水花放肆向女圣使飙来。女圣使一挥袖，没来得及躲，水束便如同锋利的刀片一般在女圣使露出的小腿处划开了一道口子。男圣使连忙一伸手，一把将女圣使紧紧搂在怀中。
“没事吧？”男圣使用力拥着怀中因疼痛而开始颤抖着的女圣使，心疼地问道。
“嗯，只是被划了一道而已...我没什么大事，你不用担心...”女圣使安抚道。“只是这湖泊...何时才能够平息啊？达尔诃...我快要...没力气了...”
男圣使不再作声，只更加用力地将女圣使攥在怀中。
但是，这湖泊不会就此罢休，它贪婪地加大吸力，无数腾涌的湖水跃起又碎裂，蹦涌着，仿佛恶魔张开贪婪的巨口，黑洞般地吞噬着，巨风呼啸，就连方才毫无生机的枯草都狂烈舞动着，连根拔起奔飞向那片巨大的漩涡中心。终于，女圣使一个踉跄，挣开了男圣使的怀抱，在空中狼狈地翻滚了一圈后，被卷入湖中。
“南遥栀子！”男圣使撕心裂肺地呐喊出全身的气力，泪水奔出眼眶，沙哑的喉咙中涌动着滚烫的热咽。他的斗篷在狂风之下被生生撕裂掀离，他干脆一松劲，放开双手，一转眼便翻腾一起，拉扯着消泯在了咆哮的湖水之中。
湖水越来越沸腾，欢悦着一场巨大的盛宴。
——这是哪儿？
百花有些无力地撑起身子，一手紧紧摁着地，一手扶着胸口，有些微薄地喘着气。她缓缓回过神来，谨慎地观察着四周：
比起刚才昏去前的地方，很明显已经从古林的边境到了深处。四处极其粘稠浓密的黑色重重压压，就算点起一盏菁灯，能看到最远的地方也不过十米。倒是没有了在边境时四处的窜动和传唤，但这种连起伏的呼吸声都听得一清二楚的绝对寂静，反而更是人心惧。少年已经不见了踪影，四处没有任何人的踪迹。
百花浅浅地呼着气，少年天使般的笑容回荡在脑海之中，让她不禁有些晕眩。她不稳地晃了几下，有些狼狈地半蹲着。
就在这让人心慌的寂静之中，突然传来一声柔情的呼唤：“百花姐姐。”
百花恍惚一惊，顺着声音望去：
圣微笑着，伴随着如同星光落影般的荧光，轻巧地驻着。洁白的裙摆如同浩瀚的星空一般遥远而幽荡，在这片黏稠的黑暗中那般的光彩夺人，璀璨而温阮。
“圣。”百花咧出一个释然的笑容，忽然间，她仿佛发现了什么似的，眉头恍然一紧：“圣...你的右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