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破亡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一笑之间
朱雨亭一声冷哼，道：“此女果然就是那晚之人，欺人太甚，我这就去会会她！”
他刚想飞出，沈玉君却道：“且慢，不要冲动。”
朱雨亭见她发话，只好停在原地，仍怒视着半空中那美丽的黑裙少女。
沈玉君突然看向了李锦年，道：“大宗主有话跟你说，你去吧。”
李锦年一愣，沈玉君又道：“你去便是。”
李锦年只好依言去找大宗主。
还是那间光线黑暗的屋子，大宗主盘腿而坐，闭着双目，他的身边恭恭敬敬的立着一个弟子，神色严肃，紧皱眉头。
李锦年在大宗主对面坐下。
大宗主睁开双眸，微微一笑，道：“你来了。”
李锦年不知道他为何还能笑得出来，有些奇怪的道：“大宗主找我？”
大宗主道：“自我第一次见你，已有一年多了吧。”
李锦年道：“是的。”
他等待着大宗主继续说下去，他知道大宗主要他来当然不是为了叙旧。
大宗主道：“记得那时候的你，还是个终日生活在无名村里，不谙世事的毛头小子，若非姬霞示意我让你前来仙剑宗，也许你今日还过着那种日子，但现在，你却被卷进了这乱局当中。”
李锦年沉默着。
大宗主又道：“关于姬霞的事，我只能说很遗憾。”
李锦年垂下了头，他脸上的神情并不好看。
大宗主叹了口气，道：“人各有命，而那就是她的宿命，你也不必太伤心的，我们每个人都是如此，只不过是一颗棋子，任命运摆布。”
听见这句话，李锦年的心里忽然涌过一丝悲伤，他记得，姬霞也说过类似的话，对于这种话，他并不是完全赞同，但也许其中也有道理。
李锦年沉声道：“只可惜我不能亲自为她复仇，死是不惧，唯有一点遗憾罢了。”
大宗主道：“你错了，你若真的想为她报仇，也许还有机会。”
李锦年道：“我的修为已尽失，更何况，我恐怕已活不过今日，那群人已在山下候着，一个时辰后就会攻山。”
大宗主摇了摇头，道：“不，他们不会的，只要我献上人头，他们的目的就已经达到了。”
闻言，李锦年猛然抬起头，诧异地将他看着。
他从未想过，大宗主会有这种想法，毕竟是堂堂铂金剑仙，谁会如此轻易就了断自我？
除了他，仙剑宗其他弟子也从未想过，大宗主会选择主动赴死。
可是，大宗主脸上的表情是那么认真，又那么平静，显然，他已做了这个决定。
李锦年皱了皱眉，道：“大宗主，难道你就不打算拼一把？”
“拼？”大宗主苦笑道：“拿什么去拼，你们的命？”
李锦年皱眉道：“那样至少死得光荣一点。”
大宗主摇了摇头，道：“你们还年轻，路还长，死的人已经够多了，无需再死更多。”
他凝视着李锦年，道：“至于你的修为，也不是完全没有恢复的可能性，我现在就以我毕生的修为作为赌注，尝试为你修复剑心。”
李锦年一愣“修复剑心？”
大宗主道：“如果幸运，你的剑心就可以被修复，而我将会修为尽失，如果不幸，我不能修复你的剑心，同样会修为尽失。”
李锦年道：“这不值得。”
大宗主淡淡一笑，道：“我已是将死之人，完全值得。”
李锦年盯着他，道：“大宗主，你真的决意赴死？”
大宗主点了点头，道：“是的，我已必死。”
李锦年看着他，久久地沉默着，他的目光中忽然升起一股崇敬之意，死有轻于鸿毛，死有重于泰山，视死如归者，真豪杰。
大宗主道：“现在，闭上你的双眼，将你的神识全部集中在剑心。”
李锦年依言闭上了双目，集中精神，汇聚剑心之所在。
大宗主亦闭目，抬起手指隔空一点，一道淡青光芒从他指尖射入李锦年的胸膛，那就是剑心的位置，与心脏重合，有形而无质，有人称之为练剑者的第二个心脏。
刹那间，李锦年眼前突然看见了自己的剑心世界，茫茫天地，不见日月，双目所及之处，或乌烟，或乱石，天欲倒塌，大地分裂，倒像个崩溃的世界，他突然看见，远山上坐着一位仙风道骨的白袍老者，正是大宗主。
大宗主用他那苍老低沉的声音淡淡说道：“此处便是你的剑心。”
李锦年第一次看见自己的剑心，他有些怀疑，这里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世界。
大宗主又道：“本来，这里应该是日照当空，大河长流，因为你的剑心被摧毁，所以这个世界也崩塌了，变成了现在这般，乌烟瘴气，日月无光。”
李锦年道：“我应该怎么做？”
大宗主道：“找回你的剑心。”
李锦年怔了怔，又问：“如何去找？”
大宗主道：“这个问题，你应该问你自己，就好像一个人迷失了自我，永远只有他自己才能找回自己，而别人只能帮忙引导，我要做的就是引导你去。”
这句话听起来似乎玄妙，道理却很简单。
李锦年往前走，开始在茫茫天地中寻找，他也不知道具体应该怎么找，只是这样慢慢地走下去，一边走一边观察，希望能够从附近找到一点线索。
时间推移，他已走了一炷香的时间，他开始觉得有些茫然，有些怀疑，这样走下去，找下去，真的就能够找回自己的剑心？
突然间，他看见前方有个黑衣人影，那人影瘦削，笔直，动也不动的站在那里，背对着他，他觉得这背影似乎有些眼熟，他走了过去，走到这人的面前。
这人却正是他自己。
他看着李锦年，道：“你终于找到了我。”
李锦年也看着他，看着自己，心里的感觉很奇怪，就好像正在照一面镜子，这人却又远比镜中的虚像更真实，真实得让他觉得可怕。
李锦年道：“你就是我？”
这人道：“你看见了谁，我就是谁。”
李锦年道：“我为什么会看见我自己？”
这人道：“因为你已经迷失了你自己，现在的你，只不过是个沉沦在爱情幻象中的可怜虫。”
李锦年皱眉道：“沉沦在爱情幻象中？”
这人道：“是的，爱情本就是幻象
。”
李锦年沉默良久，道：“那你就错了，爱情绝不是幻象，而是真实存在的，真实而深刻。”
这人却又微微一笑，道：“你还是太嘴硬，真实也好，幻象也罢，你看看，失去她之后你变成了什么样，我从你的眼睛里只能看见茫然和无助，就好像一个失去方向的孤舟，已被孤独和绝望包围，真是没有出息。”
他的微笑就像个迷，就好像早已看穿这一切，那么从容，那么平静，他的话却像是一根针，无情地刺痛了李锦年的心。
他看着满目悲痛的李锦年，又道：“其实你大可不必这样，就算你已失去了她，失去了全世界，至少你还有我。”
李锦年冷笑，“你？”
“是的，我就是你。”他叹了口气，“一个人只要能成为自己的伴侣，就永远不必再害怕孤独和寂寞。”
只有一个无数次挣扎在无眠长夜，无数次沉沦在寂寞苦海中的人，才会明白这句话里的辛酸，成为自己的伴侣，并不是一件高尚之事，也不见得有多聪明，只是一种无奈的选择。
李锦年忽然开始觉得，他的话并不是全无道理。
他凝视着李锦年，又说道：“看看你的手里，还有什么？”
李锦年的手里一无所有，可是突然间，他的手里出现一柄剑，青铜长剑。
这人说道：“它已等了你很久，不要让它再等下去。”
李锦年道：“我已无法再用剑。”
这人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只要你的心还未死，只要你的心里还有剑，你就能再次挥剑，唯有挥剑，才能生存。”
李锦年握紧剑，突然觉得握剑的感觉是那么真实，那么可靠，那么安全。
这人满意的笑了，他知道李锦年已经开始醒悟，抬头望去，阴暗的天空中已看得见一丝光明，他又笑了笑，然后他就突然消失了，变成了另一个人。
李锦年抬头看着他，大宗主。
大宗主道：“看剑。”
他突然出剑，李锦年只好也挥剑。
二人在这茫茫天地间斗剑，一斗三炷香，然后才停手。
大宗主拂袖而去，道：“我已将毕生剑意传给你，成败就看你自己的造化。”
李锦年皱了皱眉，忽然睁开了眼睛，他看见对面坐着的大宗主，脸色苍白，仿佛已经虚脱，紧接着他又发现自己也很疲惫，就好像刚经历过一场大战。
大宗主也睁开了双目，看着他微笑道：“我能为你做的就只有这些了，剩下的就只有靠你自己。”
李锦年沉默，他感觉得到，自己还是无法用剑，可是剑心里好像多了些什么东西。
大宗主道：“取我剑来。”
他身后那一脸严肃的弟子将剑取来，递给了他，神色悲痛无比。
大宗主却只是淡淡一笑，看着李锦年道：“永别了，少年，祝你好运。”
他缓缓抬起头，望着上方，他的目光似在盯着天花板，却又极其遥远，就好像是在望天，他说道：“蝼蚁之徒，终将一死，还将有千万人步我后尘，先去一步又何妨？”
他神态从容，举起剑锋，剑光照亮他的眼睛，他的目光镇定，剑锋带过，一剑断头。
（本章完）
他刚想飞出，沈玉君却道：“且慢，不要冲动。”
朱雨亭见她发话，只好停在原地，仍怒视着半空中那美丽的黑裙少女。
沈玉君突然看向了李锦年，道：“大宗主有话跟你说，你去吧。”
李锦年一愣，沈玉君又道：“你去便是。”
李锦年只好依言去找大宗主。
还是那间光线黑暗的屋子，大宗主盘腿而坐，闭着双目，他的身边恭恭敬敬的立着一个弟子，神色严肃，紧皱眉头。
李锦年在大宗主对面坐下。
大宗主睁开双眸，微微一笑，道：“你来了。”
李锦年不知道他为何还能笑得出来，有些奇怪的道：“大宗主找我？”
大宗主道：“自我第一次见你，已有一年多了吧。”
李锦年道：“是的。”
他等待着大宗主继续说下去，他知道大宗主要他来当然不是为了叙旧。
大宗主道：“记得那时候的你，还是个终日生活在无名村里，不谙世事的毛头小子，若非姬霞示意我让你前来仙剑宗，也许你今日还过着那种日子，但现在，你却被卷进了这乱局当中。”
李锦年沉默着。
大宗主又道：“关于姬霞的事，我只能说很遗憾。”
李锦年垂下了头，他脸上的神情并不好看。
大宗主叹了口气，道：“人各有命，而那就是她的宿命，你也不必太伤心的，我们每个人都是如此，只不过是一颗棋子，任命运摆布。”
听见这句话，李锦年的心里忽然涌过一丝悲伤，他记得，姬霞也说过类似的话，对于这种话，他并不是完全赞同，但也许其中也有道理。
李锦年沉声道：“只可惜我不能亲自为她复仇，死是不惧，唯有一点遗憾罢了。”
大宗主道：“你错了，你若真的想为她报仇，也许还有机会。”
李锦年道：“我的修为已尽失，更何况，我恐怕已活不过今日，那群人已在山下候着，一个时辰后就会攻山。”
大宗主摇了摇头，道：“不，他们不会的，只要我献上人头，他们的目的就已经达到了。”
闻言，李锦年猛然抬起头，诧异地将他看着。
他从未想过，大宗主会有这种想法，毕竟是堂堂铂金剑仙，谁会如此轻易就了断自我？
除了他，仙剑宗其他弟子也从未想过，大宗主会选择主动赴死。
可是，大宗主脸上的表情是那么认真，又那么平静，显然，他已做了这个决定。
李锦年皱了皱眉，道：“大宗主，难道你就不打算拼一把？”
“拼？”大宗主苦笑道：“拿什么去拼，你们的命？”
李锦年皱眉道：“那样至少死得光荣一点。”
大宗主摇了摇头，道：“你们还年轻，路还长，死的人已经够多了，无需再死更多。”
他凝视着李锦年，道：“至于你的修为，也不是完全没有恢复的可能性，我现在就以我毕生的修为作为赌注，尝试为你修复剑心。”
李锦年一愣“修复剑心？”
大宗主道：“如果幸运，你的剑心就可以被修复，而我将会修为尽失，如果不幸，我不能修复你的剑心，同样会修为尽失。”
李锦年道：“这不值得。”
大宗主淡淡一笑，道：“我已是将死之人，完全值得。”
李锦年盯着他，道：“大宗主，你真的决意赴死？”
大宗主点了点头，道：“是的，我已必死。”
李锦年看着他，久久地沉默着，他的目光中忽然升起一股崇敬之意，死有轻于鸿毛，死有重于泰山，视死如归者，真豪杰。
大宗主道：“现在，闭上你的双眼，将你的神识全部集中在剑心。”
李锦年依言闭上了双目，集中精神，汇聚剑心之所在。
大宗主亦闭目，抬起手指隔空一点，一道淡青光芒从他指尖射入李锦年的胸膛，那就是剑心的位置，与心脏重合，有形而无质，有人称之为练剑者的第二个心脏。
刹那间，李锦年眼前突然看见了自己的剑心世界，茫茫天地，不见日月，双目所及之处，或乌烟，或乱石，天欲倒塌，大地分裂，倒像个崩溃的世界，他突然看见，远山上坐着一位仙风道骨的白袍老者，正是大宗主。
大宗主用他那苍老低沉的声音淡淡说道：“此处便是你的剑心。”
李锦年第一次看见自己的剑心，他有些怀疑，这里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世界。
大宗主又道：“本来，这里应该是日照当空，大河长流，因为你的剑心被摧毁，所以这个世界也崩塌了，变成了现在这般，乌烟瘴气，日月无光。”
李锦年道：“我应该怎么做？”
大宗主道：“找回你的剑心。”
李锦年怔了怔，又问：“如何去找？”
大宗主道：“这个问题，你应该问你自己，就好像一个人迷失了自我，永远只有他自己才能找回自己，而别人只能帮忙引导，我要做的就是引导你去。”
这句话听起来似乎玄妙，道理却很简单。
李锦年往前走，开始在茫茫天地中寻找，他也不知道具体应该怎么找，只是这样慢慢地走下去，一边走一边观察，希望能够从附近找到一点线索。
时间推移，他已走了一炷香的时间，他开始觉得有些茫然，有些怀疑，这样走下去，找下去，真的就能够找回自己的剑心？
突然间，他看见前方有个黑衣人影，那人影瘦削，笔直，动也不动的站在那里，背对着他，他觉得这背影似乎有些眼熟，他走了过去，走到这人的面前。
这人却正是他自己。
他看着李锦年，道：“你终于找到了我。”
李锦年也看着他，看着自己，心里的感觉很奇怪，就好像正在照一面镜子，这人却又远比镜中的虚像更真实，真实得让他觉得可怕。
李锦年道：“你就是我？”
这人道：“你看见了谁，我就是谁。”
李锦年道：“我为什么会看见我自己？”
这人道：“因为你已经迷失了你自己，现在的你，只不过是个沉沦在爱情幻象中的可怜虫。”
李锦年皱眉道：“沉沦在爱情幻象中？”
这人道：“是的，爱情本就是幻象
。”
李锦年沉默良久，道：“那你就错了，爱情绝不是幻象，而是真实存在的，真实而深刻。”
这人却又微微一笑，道：“你还是太嘴硬，真实也好，幻象也罢，你看看，失去她之后你变成了什么样，我从你的眼睛里只能看见茫然和无助，就好像一个失去方向的孤舟，已被孤独和绝望包围，真是没有出息。”
他的微笑就像个迷，就好像早已看穿这一切，那么从容，那么平静，他的话却像是一根针，无情地刺痛了李锦年的心。
他看着满目悲痛的李锦年，又道：“其实你大可不必这样，就算你已失去了她，失去了全世界，至少你还有我。”
李锦年冷笑，“你？”
“是的，我就是你。”他叹了口气，“一个人只要能成为自己的伴侣，就永远不必再害怕孤独和寂寞。”
只有一个无数次挣扎在无眠长夜，无数次沉沦在寂寞苦海中的人，才会明白这句话里的辛酸，成为自己的伴侣，并不是一件高尚之事，也不见得有多聪明，只是一种无奈的选择。
李锦年忽然开始觉得，他的话并不是全无道理。
他凝视着李锦年，又说道：“看看你的手里，还有什么？”
李锦年的手里一无所有，可是突然间，他的手里出现一柄剑，青铜长剑。
这人说道：“它已等了你很久，不要让它再等下去。”
李锦年道：“我已无法再用剑。”
这人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只要你的心还未死，只要你的心里还有剑，你就能再次挥剑，唯有挥剑，才能生存。”
李锦年握紧剑，突然觉得握剑的感觉是那么真实，那么可靠，那么安全。
这人满意的笑了，他知道李锦年已经开始醒悟，抬头望去，阴暗的天空中已看得见一丝光明，他又笑了笑，然后他就突然消失了，变成了另一个人。
李锦年抬头看着他，大宗主。
大宗主道：“看剑。”
他突然出剑，李锦年只好也挥剑。
二人在这茫茫天地间斗剑，一斗三炷香，然后才停手。
大宗主拂袖而去，道：“我已将毕生剑意传给你，成败就看你自己的造化。”
李锦年皱了皱眉，忽然睁开了眼睛，他看见对面坐着的大宗主，脸色苍白，仿佛已经虚脱，紧接着他又发现自己也很疲惫，就好像刚经历过一场大战。
大宗主也睁开了双目，看着他微笑道：“我能为你做的就只有这些了，剩下的就只有靠你自己。”
李锦年沉默，他感觉得到，自己还是无法用剑，可是剑心里好像多了些什么东西。
大宗主道：“取我剑来。”
他身后那一脸严肃的弟子将剑取来，递给了他，神色悲痛无比。
大宗主却只是淡淡一笑，看着李锦年道：“永别了，少年，祝你好运。”
他缓缓抬起头，望着上方，他的目光似在盯着天花板，却又极其遥远，就好像是在望天，他说道：“蝼蚁之徒，终将一死，还将有千万人步我后尘，先去一步又何妨？”
他神态从容，举起剑锋，剑光照亮他的眼睛，他的目光镇定，剑锋带过，一剑断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