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塘春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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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及笄

    义和公主的及笄礼上,主人理所当然是张太后,正宾则请了长公主,赞者义和公主原本想让吴兴公主来,被张太后否决了,请了公主里排行第二的始安公主。摈者由卫皇后担任,三个执事姑娘,则是卫家和徐家的三位未婚小姐。

    到付欣的及笄礼,张太后却主动来当主人了。

    付欣有些意外,她原以为张太后不愿意来的,因此提前和谢夫人说了声。

    谢夫人见张太后来了,便和气一笑,说要当摈者,也就是张太后的助手。正宾依旧是长公主,赞者则是卫皇后,贺平县主领着两个始安公主家的小姑娘当了执事。

    付欣在礼官的说话声中按部就班的行礼,就坐,接着被人散了头发开始梳发髻,之后,张太后来为付欣插第一支发簪。付欣看见张太后的神色,急忙打起精神,就怕她用簪子戳自己的脸。

    张太后打量着付欣,想着自己其实没那么讨厌这个姑娘,毕竟自己现在是太后,儿子是皇帝,女儿嫁了都城里最年轻有为的人,从平民到显贵,风光富贵至极,也不过如此了。

    而且,她看眼付欣,幸灾乐祸的想,这人从前在自己面前再嘴硬,再看不起自己,等到了及笄礼,还不是得叫自己一声阿娘?虽说自己根本不想认这个女儿,但能占着辈分,也不错。

    等张太后说完祝词,等着付欣向她低头时,就见对面的少女向她行礼,露出和善的笑意,朱唇微启——

    “有劳太后娘娘。”

    “……”张太后觉得手痒痒。

    一旁卫皇后大概看出了她的神色,笑道,“礼成了,恭喜豫章,也贺喜太后娘娘,福寿双全。”

    付欣想说那句贺词应该加一句“儿女成人”的,却想起来,先帝去得急,皇帝如今才十八岁,还没来得及行冠礼。若等到皇帝行礼,这加冠的人该是谁呢?先帝无兄弟,无姐妹,又晚年生子,如今皇室里算得上长辈的,便只有张太后和长公主。

    那便是谢太傅?

    傍晚,观看及笄礼的人散了,付欣由人扶着回房里去。

    她现在在等谢蔚然给自己送礼。

    女子及笄,亲戚家属尤其是丈夫自然是要送礼的。

    先前义和公主及笄,卫赞之便送了一套赤金火凤头面,名头看着简单,但那套头面无论是发钗还是手镯质地都是极佳的,哪怕是见惯了贡品如付欣,看见后都只觉得怦然心动。据她估计,这样的头面在皇室也不过一两套,还都给太皇太后陪葬了。

    卫家有这样的好东西,应该是早年间追随先帝打仗得来的胜利品。

    得了这样的礼物后,义和公主倒很踏实了一番,也不喝酒也不赌钱了,只每天进出都戴着那副头面,衬得她美貌又娇艳。

    如今论到谢蔚然给自己送礼……

    付欣倒不求着他能送什么稀世名品,只求他有点脑子,能把面子上这一层混过去。

    然而谢蔚然在日常处理事宜上,会有脑子吗?

    这晚,便见谢蔚然姗姗来迟,他经过付欣的允许进了正屋,从腰间掏出一个黑袋子,平平板板的放大付欣面前的桌案上。

    “什么东西?”

    “寿礼啊,恭祝殿下成.人。”谢蔚然还像模像样的躬身行礼,接着坐到付欣对面笑道,“如今左右没有旁人,殿下不如打开来看看?”

    付欣打开黑袋子,果然从里面拿出一卷书册来,端端正正的楷书,书册面上笔直清晰地写着两个大字,“女诫”。

    果然不能指望这人!

    谢蔚然笑的喜不自胜,“我左思右想,怎么也找不着合适的礼物,后来想起来,殿下博览群书,独没看到这一册,便买了绢帛本送与殿下,殿下可喜欢?”

    “还行。”出人衣料的,付欣笑了笑,将书册卷好放到桌案上,冲着门口的丫鬟道,“兰枝,去库房里取样东西。”

    兰枝低头进来。

    付欣回想着她要的那样物品,“我有个大红镶玛瑙祖母绿的香炉,是个凤鸟形状的,你派人拿过来。”

    兰枝匆匆走了。

    谢蔚然觉得不对劲,“你拿炉子干什么?”

    “心里烦躁,点块香饼安神。”

    “那,你不生气?”

    付欣笑得和煦,“我那香饼里加了梅花,主料是檀香,又加了薄荷叶,闻起来清心明目,你要不要试试?”

    “好啊。”

    兰枝很快将炉子拿过来,放到桌案上。

    付欣摸了摸凤鸟嘴里衔着的珍珠,圆嘟嘟的,和刚进库里一样可爱。她打开炉子,却没让人拿香饼,而是将那卷书册扔了进去,接着点火。

    “你干什么?”

    “闻香啊。”付欣低头用叉子拨火,好让炉子里烧的更旺些,却抬头看着谢蔚然道,“这香没烧完之前,你要是敢出这个屋子,我就让人把你所有的衣服都烧了。”

    “……”

    谢蔚然到底没敢尝试出门,他于是眼睁睁的看着一卷精致的,可比寻常书册百来本价值的绢帛本《女诫》,被烧成了灰烬。

    付欣喊人进来,“把这炉子搬到厢房驸马床下去,他既然喜欢,就日夜陪着他。”

    “我错了,我另给你送件礼物好不好?”谢蔚然直觉得认为,这件事不很快处理了,他会很后悔。

    “不用,我觉得驸马方才的礼物就很不错。”话落,起身去浴房了,付欣临走前还留下一句话,“你可以走了,这几天我不想看见你。”

    神色平常,语气却凉飕飕的,带着股阴寒之意。

    谢蔚然顿时觉得自己该认错,并将谢家准备好的礼物拿出来。

    然而,那个人已经走了。

    一旁兰枝开始用温柔的语气给自己下逐客令。

    过几天借着卫皇后长子满月礼,众人问起付欣的及笄礼来。

    “比不得阿姐贵重,驸马只送了一块香料,说是求学时在山野里看见的,乌黑发亮,黑里透白。如书册那么大一块,拿到手里我便想着试一试,谁想不过一晚便烧完了。香气倒特别,闻来让人神清气爽,神思飞扬。倒与我从前用的不一样。”

    众人顿时彼此打量。

    义和公主道,“那你就该叫上我,这样新奇的东西,说不定记下了再自己做,能做出来呢。”

    “我这不是,没想到吗?”

    卫皇后笑的温柔,“可见也是奇物,我常听人说山中有神仙。豫章久居京城,却能见到山中奇珍,可见驸马心思了。”

    于是一传十,十传百,驸马谢蔚然送给豫章殿下的及笄礼,便被说成了山野里所出的绝世名品,论及珍贵程度,怕是,世无其二。

    谢蔚然很快找上了门,他倒还记着付欣之前说得话,隔着凉亭帘子道,“你究竟跟他们说了什么?我哪里来的神仙宝物?如今我爹我大哥都来问我了,说我娘我阿姐我嫂子她们都想要,我哪里来的东西给他们?”

    付欣自顾将制好的桃花茶放到茶炉里,点了火,悠悠的开始煮。

    “我在跟你说话。”

    “我听不大懂,外面的人是如何说的,不如你说与我听听,我好重新记起来。”

    谢蔚然只得一句一句将外面传的复述出来,包括“绝世名品”,“山中奇物”,“神仙遗宝”等等诸如此类的话语,说到最后,谢蔚然觉得自己像在说天书。

    他刚才在说什么?是豫章公主的及笄礼吗?是那卷《女诫》?还是所谓的奇香?可刚才那些个描绘的词语,一点也不像用在香饼上的。

    思量间,谢蔚然却听到帘后传来隐隐的笑声,他顿觉那人其实什么都知道,只是在戏弄自己,一时气涌心头。

    那人恍若未觉,依旧用清雅的声音低声的笑。

    恍若,有谁用指尖在绝世名琴上轻弹。

    谢蔚然立刻抛开心头这个想法,却又觉得一直听着这个笑声,很不错。

    不久,笑声却停了。

    付欣和煦道,“我的确没有和旁人说那些话,只是也不好说你送的礼物是《女诫》,便说是你求学时山里捡来的,谁想传成了这样。要不,我去跟人说一说,你送我的及笄礼物其实是绢帛本《女诫》?”

    “不,不用了。”要真让人知道自己送了豫章公主一本《女诫》,怕是,隔天父亲就能帮着他去宗正寺受罚。“那现在怎么办?家里人都问起来了,总要有个交代。”

    付欣想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如今的指甲颜色太浅,便琢磨着用花瓣染红些,边道,“我倒有两块香饼,用玉盒子装着,是从前生日时父亲送的。据说,那香料极为珍贵,即便整座皇宫也只此两块。”

    “你愿意给我?”

    “当然不愿。不过,我记得你成亲时,谢家留了一份产业给你对吧?”

    “……”

    帘后传来理所当然的声音,“我要一半。”

    “好。”反正自己不赌博不喝花酒,吃饭不是在衙门就是公主府,又花不了几个钱。

    说到做到,等付欣将玉盒交出来,谢蔚然已经喊了管家过来和付欣交接产业了。

    管家从前是谢家的管事,如今乍一听这事一时呆愣,但见自己解释一番后,向来聪明的二公子没什么疑问,便估摸着是他们夫妻间私事,管家一一照做了。

    临出门,谢蔚然叮嘱道,“这件事不许告诉任何人。”

    管家理解的点点头。

    谢蔚然于是喜滋滋的捧着玉盒回了谢府,隔天却没回来。

    谢夫人派人传话,说谢蔚然功课没做好惹了太傅的怒,正被罚着跪祠堂。

    ……

    等通报的人走了,付欣方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蓝嬷嬷顿时心惊肉跳的,“殿下,驸马他……”

    “他去太傅面前显摆学问去了,太傅满腹经纶,为人谦逊,自然容不得他,便被打了。”

    那两块香饼的确很珍贵,宫里只此两块,但那是因为这香饼是前朝一位宫妃制出来的,刚研制出来人人喜欢,过不久发现这香饼只能用玉盒保存,便再没人用了,只留下两块。先帝迁宫时身边的人顺手带出来,后来见付欣对香料喜欢便送给了她。

    现如今,宫里认得这香饼的人倒是不多,可当年迁宫时,谢太傅是负责为宫中物品登记造册的。

    过几天,谢蔚然看似齐整,面色惨白的回了府。

    他回来时付欣正在院子里浇花,见他进来便是一个潋滟的笑,说出的话却跟刀子似的,“都知道了?”

    谢蔚然咬牙切齿,“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说了。”

    “恭喜恭喜。”

    “你等着!”

    当晚,谢蔚然便命丫鬟收拾东西,搬去了隔壁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