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塘春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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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炫耀

    不知不觉,便到了太皇太后的百日。

    月初的时候付欣便接到了赵华扬的拜帖,说她五月要来府里叨扰。和拜帖一起送来的还有《搜神记》和《博物志》,付欣倒是听人说起过《博物志》,却未曾看过《搜神记》,偶然一番倒怪有意思的,只是这作者太爱掉书袋,有几个句子不大明白,还得等赵华扬来了请教她。

    没几天,这书却被谢蔚然看见了。

    “《搜神记》?我记得这本书里讲了干将和莫邪,对不对?”

    付欣点点头,“你要看?”

    “我还有别的书,和你换。”

    “那倒不必,我有些地方看不懂,等看完了全标上,你给我做注。”

    “你还有不懂得啊?”

    “……”

    “我知道了。”

    到太皇太后百日那天,付欣换了麻布衣裳,同公主后妃们一起在太皇太后灵前拜祭,又上了坟,这件事便算暂时放下了。

    上坟后宫里又安排了宴席,请来的人吃饭。

    这次来的人少,饭食也单薄,因在国丧,也没有准备酒。吴兴公主和义和公主没吃几筷子就走了。长公主招付欣坐在身侧,和她小声道,“你及笄后,有什么要紧的事没有?”

    “应该没有。”

    “我听人说你字写得好,想请你写一幅《尔雅》,好让繁丫头认字。”

    “繁丫头都上学了?”付欣记得繁丫头是长公主的第一个孙女,杜繁涟,上次见她还是几年前先帝寿宴上,之后她便和父母去外地了。算起来,这丫头应该管自己叫……付欣才想起来,自己已经是祖母辈的人了。

    长公主点点头,神色微动道,“大郎媳妇最近又养了孩子,这次带繁丫头回来,我瞧着那丫头聪明讨喜,打算养在府里。”

    “已经决定了?”

    长公主点点头,“京城里读书人也多,总能找个好先生教导她。只是这写字我却不放心,她是女孩儿,跟着男人学写字、就怕学成贺平那样。我觉着你的字就不错,岳长史说你的字端正分明,姿态却秀美,很适合女儿家练习。”长公主幼年寒苦,能吃饱饭就不错了,哪来的钱读书。如今倒能认字,但写字就不行了,于书法方面更是一窍不通。

    “那就多谢岳长史的赞扬,也谢阿姐慧眼识珠。我年底写出来行不行?”

    “来年这时候都行。如今是想着先找几个合适的先生读一读书,等认字多了再练习也行。”长公主想起来,“上一次,我听你说管事女官不够,我记得你府里也没有长史?”长史虽只是公主府的幕僚,但是个官职,宗正寺也给发俸禄,在一些做朝廷官员无门的读书人眼里也是个不错的职位。

    “如今府里人少,便先凑活着。我想着等以后驸马结识的人多了荐一个给我,外面的人我都不熟,又不像阿姐那样有阿爹帮着把关。”

    长公主不由笑了笑。

    “至于管事姑姑,你说我把府里那几个丫头养着,将来让她们做行不?省的到时候还要换人。”

    “也行,不过若真缺人手和我说,无论如何,总能给你挪出几个人来。”

    两人絮絮说话,不觉间,席上大多数人已经走了。

    一个纤瘦文静的身影朝着付欣两人走过来。

    “阿姐,豫章。”

    长公主笑笑,指了指身侧道,“坐吧,怎么脸色这样不好,难道是累着了?”说着便倒了杯热茶递过去。

    广德公主顿时眼含热泪,抱住长公主抽泣道,“阿姐,”

    “乖,到底谁欺负你了?和阿姐说。”长公主将人搂住,又拍了拍后背,这才觉得往日不常见的妹妹身形有些单薄,她想起一些传言来,怒道,“怎么,林家欺负你了?”

    “不,不是的!是,是……”

    “上元节那晚,林驸马冲撞了我,被我打了,七姐却护着。我生气之下便打了七姐一巴掌,七姐,是不是我那一巴掌太用力,把你打伤了?”

    付欣这话说得平常,却也没放低声音,因此如今席上还没走的,包括张太后和卫皇后都听见了。卫皇后看眼付欣,又看眼广德公主,忙低头喝茶,却还是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张太后反应过来,“好端端的两个女孩儿,大庭广众怎么打起架来?”

    “我当时生气得很,一时没忍住。七姐,要不你打回来?”付欣坐着不动,转头对长公主怀里的广德公主道。

    长公主微微放开广德公主,将茶递到她手里,才对付欣道,“发生了这样的事怎么就这样放过了,那样的混账东西,就该送去宗正寺抽鞭子。”说是冲撞,可一个男人冲撞一个女人,不用想也知道为什么,更过分的是,这人“冲撞”的还是自己的姨姐。

    广德公主身子一颤。

    长公主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道,“不是说你,我是说那姓林的下作东西。可你也是,豫章是妹妹,你是姐姐,出了门你不护着她,反倒拆她的台。”

    广德公主微愣,下一刻,眼泪顿时流成河。

    付欣倒了热茶端给长公主,才笑道,“阿姐,我当时倒不是故意放过,只想着国丧时刻,莫扰了阿爹清静。再说了,有阿爹和祖母在天之灵庇佑,那样的人何必我处置,将来总有报应在身。”

    广德公主又狠狠地抖了一下。

    过了太皇太后百日,付欣便一边准备自己的衣裳,一边为义和公主准备贺礼。义和公主与她同生在五月,也是同年,因此两人的及笄礼就差了十来天。

    天越来越热,付欣的兰草开的茂盛又清雅,府里其他花朵开的也都不错,西苑书房旁几棵杏树也已开花结果,过不了几天便能吃了。

    这日,付欣看太阳虽大,但清风袭来,于是命人将书册搬到了西苑书房,将前门大开,后窗也一一的支起来,阳光清浅透入,风将门口种的玉兰栀子花气息一并吹入,无需点香,屋里的气息便清雅至极。

    身侧兰思帮着记账,小兰负责给付欣切甜瓜,煮花茶。

    谢蔚然穿着常服,突然走进来,边解释,“我拿本书就走。”

    说罢去了书架,不过一瞬,便拿了卷书册出来,顺手用架子旁挂的黑色布袋包了,悬在腰间。等往出走,谢蔚然才察觉付欣一直看自己。再一看,原来,她是在自己身上的衣服。

    谢蔚然扬眉一笑,“你看什么呢?我这件袍子,好看不?”

    付欣盯着一动不动,“料子很别致。”

    “那当然,我这件衣服用的料可是书院当地一种植物的根茎织成的,制作的时候还加了秘法,可以说是当地上等的名产。可惜路途遥远,名声不响,不能上供。殿下想知道这种料子叫什么名字吗?”

    “想。”

    “哦,想去吧。”说罢,拔腿就走。

    路过书案时,谢蔚然转头看了眼付欣的神色,她像是还没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依旧坐着,看起来呆呆傻傻的。他笑得顿时愈发开心。

    正此时,一只手突然伸出来,拽住了谢蔚然的袍脚。

    付欣很快找到了那袍子的衣缝,顺手一撕,便撕下了一个布条儿来,顺手扔给小兰,“去派个人问问,若有哪家绸缎庄有这种衣料,全送过来。”

    谢蔚然,“……”

    等小兰跑远了,他才反应过来,又羞又气道,“你干什么?你这样让我怎么见人?”这可是书房,不是主院,人好端端的进来,出门袍子却破了,还明显是被人撕的,看见的人要不说闲话才怪!

    “我记得,你在这里放了几件衣服。”

    “可这种袍子我就一件,我刚才见了大哥,如今又换件袍子去见他,我……”谢蔚然想到那情境,只恨不得他今天没来过书房。

    一旁兰思低头,账册也不翻了,只当自己不存在。

    付欣悠悠喝茶,“新婚燕尔的,他们总能体谅几分,又没在国丧闹出孩子来。”

    “你!”谢蔚然看了付欣半晌,脸腾的红了,怒道,“你还是个姑娘!”他和这人可还没同房。

    “是啊,可出嫁前,宫里的姑姑们把该教的也教了啊。”

    “……”

    “我方才见那料子有趣,便想摸一摸,谁想这么不结实,竟被扯了下来。不过你也不用这样哭丧着脸吧,再如何,这次你的脸面不好看,我也好不到哪里去。”

    “对啊。”反正从进京,自己做的丢脸的事情也不止这一件,能把眼前这人拖下水,感觉实在不错。

    “……”

    谢蔚然只当没看见付欣陡然阴沉的脸色,将书袋解下来拎在手里晃着,悠悠走了。

    五月初,赵华扬上门借住。

    付欣才想起来,那料子谢蔚然不肯和她说,问赵华扬也是可以的。然而京里一家绸缎庄已经将仅剩的一匹料子送进府了。

    说来也巧,那绸缎庄的管事进货时,偶然经过谢蔚然求学的地方,见那料子样式新奇,便打算买来当样品,又怕路途遥远,带回京里无人问津,便只带了两匹。回来时被自家娘子看中了一匹,便只剩一匹了。这料子刚到店,便被公主府带走了。那管事顿时喜不自胜,与主家约了下月去进货。

    也就是说,到今年秋天,这样的料子付欣便可以随意用了。

    将那匹料子做成裙子,穿在身上果然轻盈无比,行走时还带着隐隐光华,裙子上绣了几朵春梅,衬得墨绿色的裙面愈发精致明艳。

    付欣想了想,决定将这条裙子留到自己及笄时穿,因此参加义和公主的及笄礼时穿了一套宝蓝绣银纹的衣裙。

    公主的及笄礼,是要以最高礼进行的,主人,正宾,赞者,赞礼,摈者和三名执事都不能少。其中主人是行礼人的父亲或母亲,正宾一般是行礼人的师长,摈者负责协助主人,赞者负责协助正宾,三名执事由年轻姑娘担任,主要负责协助挽发上簪。赞礼是负责整个流程的礼官,这人会由宗正寺来指派。

    按理,如今能给义和公主担任“主人”的,只有张太后。

    付欣倒勉勉强强能用张太后做“主人”。

    她从前还以为,等到及笄礼上,会是她的父亲,能征善战的开国帝王看着自己行礼成人,并对自己说着祝福的话语呢。

    那时候,付欣对自己的及笄礼带着几分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