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塘春色
字体: 16 + -

第27章 相见

    谢蔚然喝了茶,好整以暇的坐着,才笑道,“殿下刚才说什么,我不记得了。”

    付欣捧杯茶笑眯眯喝着,“我也不记得了。”

    谁规定新婚夫妻就一定要明珠相映彼此相合的,反正公主府的亲卫都是有力气的,到时候随便选套衣裳给谢蔚然套上去,谁管他穿的舒服还是好看。

    谢蔚然直觉心头发毛,他很快讪笑道,“我又想起来了。”

    第二天,谢蔚然的师姐便递了帖子。付欣看那名帖,素白的纸面,上面用严谨晓畅的行书写着三个大字——赵华扬。

    兰青这几天正跟着付欣学写字,在一旁看了一眼。

    “你觉得如何?”

    “字写得好,和殿下赏给奴婢的拓书不相上下,有,”她踌躇半晌,脸红道,“大家风范。”

    “嗯,你在书法一道很有天分。”

    赵华扬的字迹,也就比书圣之流差了些,论笔法骨架方面,比如今京里很多文人墨客要强得多的。只可惜她年纪太轻,不能像那些名家自成一体,初见极好,却经不起雕琢。

    但想到她的年纪,现年二十岁的赵华扬,若手书能流传,将来,必成大家。

    不过兰青也不错,虽说不知道她从前到底跟张夫人干了什么,关系密切不密切,为人如何,但在看字方面极有天赋。付欣不过教了她不到一个月,她便能有模有样的临摹蓝嬷嬷的字迹了。

    翌日,赵华扬乘着小轿来了公主府。谢蔚然大概怕付欣欺负她,特地请了假,还将人迎到了正厅。

    赵华扬做的是妇人打扮。梳着倾髻,发间簪一根镶珍珠的银钗,她穿着雪青长衫,上面罩一件鹅黄上襦,腰间系着水红腰带,行走间,露出一副月白的裙摆。整体观之素净大方,一双莹亮的眸子显得整个人极富神采。

    “民女赵华扬见过豫章殿下。”

    付欣请人扶她起来,“赵娘子与驸马有同窗之谊,此次来京,我却未曾招待,怠慢了。”前天付欣找谢蔚然,除了说他寿宴当天穿的衣裳,还问了问赵华扬的事情。据谢蔚然说,赵华扬生来聪慧,极有才气,如今尚未婚配,只一心为老父四处寻书。而她本人在编书一道,也极为精通。

    如今看来,赵华扬行事间确实大方,却为何要做妇人装扮呢?

    赵华扬听了付欣的话,微愣,忙寒暄道,“殿下客气。”说话间便红了脸。

    付欣请赵华扬坐下,命人上菜。

    因赵华扬是付欣开府以来正式宴请的第一位客人,蓝嬷嬷早领人布置好了席位,又按照惯例备了食物酒水,有八样鲜果,四样干果,并八样菜品。上膳的时候侍女们裙摆如云,彬彬有礼的上了膳后便侧立一旁,餐盘摆的整整齐齐,偌大的厅室,顿时寂静无声。

    付欣提了筷子,请两人吃饭。

    赵华扬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便局促的夹了热菜去吃,却被一旁的侍女提示道,“客人慢来,殿下的规矩向来是先从果品起。”她急忙放下,大概是筷子没握住,稍不注意便滑了手。玉石的筷子,落到白瓷盘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殿下赎罪。”赵华扬面色愈红。

    付欣才觉得不对,要说话,却见一盏热牛奶放到了自己面前。

    “殿下,秋日食补。”却是蓝嬷嬷。

    谢蔚然顿时冷笑道,“先从果品,这哪里来的规矩,我怎么不知道?”

    侍女看向蓝嬷嬷。

    蓝嬷嬷为付欣布好菜,站起身,慢条斯理道,“驸马与殿下初成婚,尚且磨合。若有什么规矩不明白的,尽管可以问奴婢,免得坏了规矩,和殿下生嫌隙,让外人看笑话。”

    “什么外人?哪里来的外人?”谢蔚然看向恍若未闻的付欣,摔了筷子道,“你生气不妨冲我来,对着别人做什么?是,我是联合外人骗了你,失了你的面子。可你也不想想,从成亲后,我的面子都被丢到哪里去了?”他越说越气,干脆站起身,怒道,“将人请了来,却不当客人,哼,倒显得有多稀罕你的公主府似的。师姐,我们走。”

    赵华扬看眼付欣,见她粉面含笑,不由哆嗦了一下,硬着头皮问,“去哪儿?”

    “送-你-出-京-都!”谢蔚然一字一句,边看付欣边道,“你放心,你是君,我是臣,这规矩拜你所赐,我阿爹教了我无数遍,我记着呢。从今往后,为了你的面子,从前的人,我一概不见,可以了吧?师姐,走!”

    付欣甩手将杯盏扔了出去。

    谢蔚然一躲,热腾腾的牛奶顿时洒在了地上,还溅了几滴到他袍脚上。“刘豫章,你干什么?”

    付欣觉得脑仁疼,指了个小丫鬟道,“驸马大概喝多了酒,头晕喷粪,送他去歇息。”

    “……你想干什么?”

    付欣若有所思的看眼赵华扬,笑容渐渐散开,“你去不去?”

    谢蔚然看眼茫然不知所措的赵华扬,到底一甩袖子,走了。

    那侍女急忙追出去。

    “好了,你们都下去吧,留我和赵娘子在这里。”

    蓝嬷嬷一时犹豫,却见付欣注视着自己,到底低下头,命人又端了一盏热牛奶,才领众人出去了。

    付欣喝完半盏牛奶,侍女们已经走得干干净净。赵华扬还坐在原位,还是一脸的呆滞。她只得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驸马方才说,我将你请到公主府,是借请客的名头欺负人,这话对也不对。于我而言,我与驸马不过是面子婚姻,彼此多有不满,这件事只要解释清了,便没什么大碍。就算家里人问起来,我也能应付过去。可我身边的人,蓝嬷嬷却不同,他们或为关心,或为忠心,总觉得这件事是驸马欺负了我,要为我讨一个公道。她们都是从宫中出来的,行事都是怪女不怪男,不能处置驸马,自然只能将怒气对准你,还望见谅。”

    “……”赵华扬良久回过神,低头咳一声,面色微红,解释的话语却格外清朗,“前年我丈夫死了,我便给自己取了个名号,叫窦寡妇,可惜没传过来。这次,我师弟说只要我帮他,他就,让我去谢府的藏书阁。”

    “难怪,我就说,驸马那种人,也值得别人为他浪费名声。”

    “……”

    “你既然是为书而来……我和驸马成亲时,拜见过谢府二老,要去谢府藏书阁借书,也不是一件难事。不如,我带你去?”

    也不知谢家的藏书阁都有哪些书目?

    付欣从前读书时,宫中是没有为公主们设立专门的藏书阁的,宫中也没有热爱书册的嫔妃。但因为时人推崇才女,要看书,去皇帝的藏书阁借书却是很容易。只皇帝武将出身,宫中藏书阁中的书册多是兵书,治国一类的书册,文史类的倒有,类别却少,看多了,终究有些乏味。

    赵华扬顿时高兴起来,同付欣说起她这次要收集的书册。

    两人说着话,门外侍女们有条不紊的做着自己的事,谢蔚然则满腔怒气,回了谢府。

    接着,就被刚下朝的谢太傅叫去了。

    “阿爹,你回来了啊。”

    “不然呢?我不在,你回来干什么?”

    “我,我想阿娘了啊,我外出求学近十年,如今又成了婚,好不容易回府,想孝敬孝敬阿娘去。爹,我走——”

    “站住!夫人有你嫂子陪着,你一个男人,去干什么?”

    不由分说的就将谢蔚然领到了书房,命人上了茶,又关了门,才在席子上悠然坐下。

    “你站着,说,又犯了什么错?”

    “我能犯什么错?阿爹你这人,什么都向着外人,倒把什么都怪到你儿子头上,难不成我真是捡来的?”

    纤薄的茶盏顿时飞了过来。

    谢蔚然仗着太傅是文臣,没练过武,一闪身接了。“阿爹你干什么啊,我在那边被人扔杯子,回来还是。干脆您罚我去祠堂好了,到时候跪折了腿,索性待在家里,让大哥养我一辈子。”

    “你闭嘴!”

    “我被人欺负了也没发脾气,说都不让——”

    又一个茶盏飞了过去。

    “你还敢躲?谁让你躲得!”谢太傅一拍桌子,觉得手疼,另一只手便抓了杯子,“我这次扔,你要敢躲,我就把你赶出去!谁求都没用。”

    谢蔚然只得站着受了,又脏了一件袍子。

    谢太傅安安稳稳的坐着,开始揉太阳穴。

    “阿……”

    “闭嘴!”

    谢蔚然心说既然让闭嘴,那让自己过来干什么?便要辩驳,一张口,却见自家老父那双眼睛已经朝自己盯了过来,他只得低下头,任袍子湿哒哒的粘在身上。

    就这么站了一刻钟。

    谢太傅喝了半碗茶,抬头见谢蔚然依旧像块石头似的站着,有些不忍,想劝两句,又不知从何而起,于是惆怅而心痛的长叹一口气,试探道,“去看你哥哥回来了没有。”

    话音刚落,有人敲门。

    “父亲。”

    “进来吧。”

    谢大公子仍穿着官服,悠悠哉哉的的朝里走,待进了门,果然,自家老父正一脸无奈的看着二郎。二郎站的倒是笔直,却离父亲的座位远了些许,且袍子还脏了。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意,上前为谢太傅添了一杯茶,解释着自己的行程,“上午中书府发了令,要去查宗卷,正巧顺路,我便回来一趟,吃了饭再去点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