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下山虎 第一百零二章 一拳百万斤
渔处机靠在镜面悬崖那处崖壁，接连喝完好几壶从须弥物中取出的桂花酒，尉迟均才晃晃悠悠的从山下爬上来，瞧见老人的笑意，一屁股坐在崖边，颓然不语。
渔处机不动声色的一笑，丢给他一壶桂花酒，不擅长宽慰人的他，也头一遭安慰人道：“这壶桂花酿，虽不是左家老夫人的手笔，不过以老夫多年饮酒的经验来看，酒香醇厚，口齿留香，对付你，算是够了！喝一壶？”
尉迟均抱住酒壶，叹了口气，显然一个时辰之前在此地发下的誓言当场就被打脸的经历，着实有些不光彩，接住酒壶的他，眼神黯淡，看来受了不小的打击。
瞧见尉迟均不言语，渔处机嘿嘿一笑，啐道：“知道老夫行走江湖这么些年，最佩服谁吗？”
尉迟均抬了抬眼，朝渔处机看来，意兴阑珊。
渔处机仰倒在地，朝天空望去，回忆起一位记忆已经些许斑驳的老友。
“天宝七年，老夫才十六岁，于江湖之中遇着一位很有意思的老哥，那时我已是三境之巅，这位老哥已经四十岁，却仍旧是一境淬体境，我曾问老哥已经练武多久，为何如今仍旧待在这淬体境，到底还要待多久？”
说完这话，渔处机笑着看向尉迟均，后者抬起眼，并未言语。
渔处机伸出四根手指头，笑道：“老哥四岁习武，十九岁堪破一境初品破肤，堪堪守在一境二十一年！二十一年啊，才一品！”
“老夫如此心高气傲之人，仍旧免不了为老哥感到可惜，有这份执着心性干什么不好？干什么不能成？可他说，这辈子就爱习武，当孩子时爱武术，青年时爱武术，中年时更爱武术。孩提时想学武，成亲前想学武，生娃后更想习武，就算孩子成亲了，他仍旧想习武……”
“没有别的原因，就算喜欢，单纯的纯粹的喜欢！即使这辈子，他再不会在武学上有任何精进，他仍旧会一直学下去，一直走下去，直到他不能再动！”
说道这里，渔处机再次看了看尉迟均，后者眼里，已经有了一些微微的眸光。
渔处机喝下一口酒，调整了一下睡姿，“第二次江湖之中见着这位老哥，老夫三十九岁，已是叱咤江湖，风头一时无两，武林大会之时，满满当当的人群之中唯独瞧见一个白花花的人影，竟是二十三年前遇着的那位老哥！”
“那时，我拉着这位久别重逢的老哥，喜极而泣，人生何处不相逢，当是把酒言欢，尽话人间，那时的我意气风发，人间得意，询问老哥为何会知道我在此处！”
“老哥说，这二十年，我一直是他的榜样，这些年，他仍旧没有一日放弃学武，听说我在武林之中占得一席之位，便想前来为我道喜，而他，两鬓花白，已是花甲之年！功力浅薄，仍旧只在二境初品！”
听到这里，尉迟均也察觉出了渔老语气之中的惋惜和感慨，眼眸深动。
“第三次遇见老哥，是在十七年后的葬礼上！他的儿子，找到我，邀请我参加他的葬礼，想让我亲自给老哥埋上一本我认为对老哥来说，最符合他路子的武功秘籍，算是了结父亲此生的夙愿……”
“后来呢？”
这时一直未出声的尉迟均，看向渔处机，喃喃道。
渔处机嘿嘿一笑，直言道：“老夫偷偷放了一本稚子学堂的幼儿集在墓里，祈求这位老哥，下辈子别在学武了，喜好没有错，但走错了路子……”
尉迟均一时错愕，满以为渔老会为了那位老哥搜刮一番江湖籍典，亲自为老哥奉上一本闻绝天下的至宝武籍，却没想到换来的只是一本稚子学堂的小人书。
似乎猜想到尉迟均的心思，渔老咕噜咕噜喝完一壶桂花酒，幽幽啐道：“在错误的路上坚持太久，并不是好事！但你要记住，学武一途，并不是一蹴而就，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事情，开弓没有回头箭，这道理你得懂！这位老哥的道理告诉我们，习武之人，坚如磐石的心性比任何技巧都要重要！”
尉迟均眼里先是黯然，接着便放出光彩，似乎心中郁结有了一丝松动，捧起渔处机扔过去的酒壶，咕噜噜喝下几大口，满脸涨的通红，接着他顾不得嘴角酒渍，一把将酒壶扔在地上，玉液四溅。
“管他的，人死鸟朝上，不死万万年！横竖都是一死，我龟龟缩缩的作甚！人生不过百年，我特娘的还跟自己过不去！”
渔处机心头一跳，白了他一眼，啐道：“那可是老夫的酒……”
不过瞧见尉迟均这番模样，他脸上一笑，身子陡然窜出，一把抓住他肩膀，往上一蹿，两人便又站到镜面悬崖之上，顿时狂风肆虐。
两人一上来，渔处机便右手猛然下压，在两人身前一抹，便硬生生隔绝出一块无风区域，狂风肆虐到两人身前便立时止住，向两侧而去。
“老夫今日教你拳法，便能让你震退三军，敕散三界，瞧好了小子！”
渔处机说完，猛的扎成一个马步，双腿弯曲，左手大划凝于胸前，接着右手从怀中递出，在空中一划，放于腰间，略一沉气，双脚猛的一跺。
突然之间，尉迟均便感到了令人恐怖的气息从渔老的脚底发出，在整个镜面悬崖上向四周扩散开去。
漫天风尘似乎陡然之间被一层看不见的劲气凝固。
渔老向前递出一拳。
仅仅只是轻轻一拳，便仿佛凝聚了天地之气，时间、空间似乎都被静止。
一拳之后，天地寂静。
接着，渔处机打出第二拳。
静止的空中，似乎出现了一声极其细微的脆响，又仿佛是什么地方出现了坍塌，整个天地陡然为之一震。
尉迟均瞧见令人恐惧一幕。
所有千百丈之内的风沙，随着渔老缓缓向前递出的第二拳，凝聚于拳前。
拳头极慢，而周遭所有的风尘却以趟地之势急速收缩，形成一团泰山大小的万丈黑球，接着黑球以肉眼可见的方式由四周朝中心聚集。
等到第二拳到达顶点，那万丈黑球便凝成一团拳头般大小的黑球，被渔处机缓缓朝前打去。
嘭！
那攒聚了无穷力量的黑球朝天际交接处急速飞去，轰然砸地，在此处仍旧能够看见那处轰天之象。
接着渔处机接连又打出三拳，却是极快的三拳。
一拳更比一拳快，到了最后收招之时，又变成了起初那时缓慢的一拳，被他缓缓收于肋下三寸处，脚尖回挪，回腿撤腰。
一气呵成。
而渔处机做完这一切，三拳威力才开始显现。
镜面悬崖之上，狂风卷起的沙尘轰然震碎，向四周齐飞。以渔处机拳头为点的天空，整个朝霞、云层、悬崖地面，像被人斩了一剑一般，朝两侧分开退去，一时之间，形成万丈无云的蔚蓝天空。
尉迟均瞧的痴了。
双眼之间，是无尽的神往。
渔处机转身，拂了拂袖子，弹了弹大袖之上并不存在的尘土，拂起双袖，微眯着眼看向远处，“老夫这拳法，总计五拳，五拳之间，有快有慢，有缓有疾，有行有走，有招有式。只是老夫打来，便是随心所欲，无招胜有招罢了！”
“前辈……前辈，小子大开眼界。”
尉迟均紧张的咽了咽口水，眼神舍不得拿回眼前。
“尉迟均，记住了，想要练好拳！就跟练剑一样，拳意最为重要！老夫刚才的一举一动，你务必记住，真正能够领悟几分，学到几成，便要看你最终的造化！你现在的一拳打出去，不过十来斤……”
“听好了，我要你每一日打出去的拳，便要比你昨天打出去的拳多上几十斤！每一日如此，每一日精进，最后你要达到的，便是一拳百斤，一拳千斤，一拳万斤的功力！”
“……就是一拳十万斤，一拳百万斤也不在话下！”
“你最后挥出去的拳，便能让这山河破碎，日月颓色，江河横断，湖海截流，我要你的拳跟你的剑一起，成为这世间，万古长夜第一人！”
花白老人双手从袖中拿出，简简单单的摆出一招拳势，并未动作，但他瞬间给人的气势便突然变得极为惊人。
这一瞬间，那位花白老人，气势之雄壮，胆识之壮阔，世间无两。
仿佛在告诉尉迟均，世间之人，除了他自己，天下已没有他入眼之人。
（本章完）
渔处机不动声色的一笑，丢给他一壶桂花酒，不擅长宽慰人的他，也头一遭安慰人道：“这壶桂花酿，虽不是左家老夫人的手笔，不过以老夫多年饮酒的经验来看，酒香醇厚，口齿留香，对付你，算是够了！喝一壶？”
尉迟均抱住酒壶，叹了口气，显然一个时辰之前在此地发下的誓言当场就被打脸的经历，着实有些不光彩，接住酒壶的他，眼神黯淡，看来受了不小的打击。
瞧见尉迟均不言语，渔处机嘿嘿一笑，啐道：“知道老夫行走江湖这么些年，最佩服谁吗？”
尉迟均抬了抬眼，朝渔处机看来，意兴阑珊。
渔处机仰倒在地，朝天空望去，回忆起一位记忆已经些许斑驳的老友。
“天宝七年，老夫才十六岁，于江湖之中遇着一位很有意思的老哥，那时我已是三境之巅，这位老哥已经四十岁，却仍旧是一境淬体境，我曾问老哥已经练武多久，为何如今仍旧待在这淬体境，到底还要待多久？”
说完这话，渔处机笑着看向尉迟均，后者抬起眼，并未言语。
渔处机伸出四根手指头，笑道：“老哥四岁习武，十九岁堪破一境初品破肤，堪堪守在一境二十一年！二十一年啊，才一品！”
“老夫如此心高气傲之人，仍旧免不了为老哥感到可惜，有这份执着心性干什么不好？干什么不能成？可他说，这辈子就爱习武，当孩子时爱武术，青年时爱武术，中年时更爱武术。孩提时想学武，成亲前想学武，生娃后更想习武，就算孩子成亲了，他仍旧想习武……”
“没有别的原因，就算喜欢，单纯的纯粹的喜欢！即使这辈子，他再不会在武学上有任何精进，他仍旧会一直学下去，一直走下去，直到他不能再动！”
说道这里，渔处机再次看了看尉迟均，后者眼里，已经有了一些微微的眸光。
渔处机喝下一口酒，调整了一下睡姿，“第二次江湖之中见着这位老哥，老夫三十九岁，已是叱咤江湖，风头一时无两，武林大会之时，满满当当的人群之中唯独瞧见一个白花花的人影，竟是二十三年前遇着的那位老哥！”
“那时，我拉着这位久别重逢的老哥，喜极而泣，人生何处不相逢，当是把酒言欢，尽话人间，那时的我意气风发，人间得意，询问老哥为何会知道我在此处！”
“老哥说，这二十年，我一直是他的榜样，这些年，他仍旧没有一日放弃学武，听说我在武林之中占得一席之位，便想前来为我道喜，而他，两鬓花白，已是花甲之年！功力浅薄，仍旧只在二境初品！”
听到这里，尉迟均也察觉出了渔老语气之中的惋惜和感慨，眼眸深动。
“第三次遇见老哥，是在十七年后的葬礼上！他的儿子，找到我，邀请我参加他的葬礼，想让我亲自给老哥埋上一本我认为对老哥来说，最符合他路子的武功秘籍，算是了结父亲此生的夙愿……”
“后来呢？”
这时一直未出声的尉迟均，看向渔处机，喃喃道。
渔处机嘿嘿一笑，直言道：“老夫偷偷放了一本稚子学堂的幼儿集在墓里，祈求这位老哥，下辈子别在学武了，喜好没有错，但走错了路子……”
尉迟均一时错愕，满以为渔老会为了那位老哥搜刮一番江湖籍典，亲自为老哥奉上一本闻绝天下的至宝武籍，却没想到换来的只是一本稚子学堂的小人书。
似乎猜想到尉迟均的心思，渔老咕噜咕噜喝完一壶桂花酒，幽幽啐道：“在错误的路上坚持太久，并不是好事！但你要记住，学武一途，并不是一蹴而就，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事情，开弓没有回头箭，这道理你得懂！这位老哥的道理告诉我们，习武之人，坚如磐石的心性比任何技巧都要重要！”
尉迟均眼里先是黯然，接着便放出光彩，似乎心中郁结有了一丝松动，捧起渔处机扔过去的酒壶，咕噜噜喝下几大口，满脸涨的通红，接着他顾不得嘴角酒渍，一把将酒壶扔在地上，玉液四溅。
“管他的，人死鸟朝上，不死万万年！横竖都是一死，我龟龟缩缩的作甚！人生不过百年，我特娘的还跟自己过不去！”
渔处机心头一跳，白了他一眼，啐道：“那可是老夫的酒……”
不过瞧见尉迟均这番模样，他脸上一笑，身子陡然窜出，一把抓住他肩膀，往上一蹿，两人便又站到镜面悬崖之上，顿时狂风肆虐。
两人一上来，渔处机便右手猛然下压，在两人身前一抹，便硬生生隔绝出一块无风区域，狂风肆虐到两人身前便立时止住，向两侧而去。
“老夫今日教你拳法，便能让你震退三军，敕散三界，瞧好了小子！”
渔处机说完，猛的扎成一个马步，双腿弯曲，左手大划凝于胸前，接着右手从怀中递出，在空中一划，放于腰间，略一沉气，双脚猛的一跺。
突然之间，尉迟均便感到了令人恐怖的气息从渔老的脚底发出，在整个镜面悬崖上向四周扩散开去。
漫天风尘似乎陡然之间被一层看不见的劲气凝固。
渔老向前递出一拳。
仅仅只是轻轻一拳，便仿佛凝聚了天地之气，时间、空间似乎都被静止。
一拳之后，天地寂静。
接着，渔处机打出第二拳。
静止的空中，似乎出现了一声极其细微的脆响，又仿佛是什么地方出现了坍塌，整个天地陡然为之一震。
尉迟均瞧见令人恐惧一幕。
所有千百丈之内的风沙，随着渔老缓缓向前递出的第二拳，凝聚于拳前。
拳头极慢，而周遭所有的风尘却以趟地之势急速收缩，形成一团泰山大小的万丈黑球，接着黑球以肉眼可见的方式由四周朝中心聚集。
等到第二拳到达顶点，那万丈黑球便凝成一团拳头般大小的黑球，被渔处机缓缓朝前打去。
嘭！
那攒聚了无穷力量的黑球朝天际交接处急速飞去，轰然砸地，在此处仍旧能够看见那处轰天之象。
接着渔处机接连又打出三拳，却是极快的三拳。
一拳更比一拳快，到了最后收招之时，又变成了起初那时缓慢的一拳，被他缓缓收于肋下三寸处，脚尖回挪，回腿撤腰。
一气呵成。
而渔处机做完这一切，三拳威力才开始显现。
镜面悬崖之上，狂风卷起的沙尘轰然震碎，向四周齐飞。以渔处机拳头为点的天空，整个朝霞、云层、悬崖地面，像被人斩了一剑一般，朝两侧分开退去，一时之间，形成万丈无云的蔚蓝天空。
尉迟均瞧的痴了。
双眼之间，是无尽的神往。
渔处机转身，拂了拂袖子，弹了弹大袖之上并不存在的尘土，拂起双袖，微眯着眼看向远处，“老夫这拳法，总计五拳，五拳之间，有快有慢，有缓有疾，有行有走，有招有式。只是老夫打来，便是随心所欲，无招胜有招罢了！”
“前辈……前辈，小子大开眼界。”
尉迟均紧张的咽了咽口水，眼神舍不得拿回眼前。
“尉迟均，记住了，想要练好拳！就跟练剑一样，拳意最为重要！老夫刚才的一举一动，你务必记住，真正能够领悟几分，学到几成，便要看你最终的造化！你现在的一拳打出去，不过十来斤……”
“听好了，我要你每一日打出去的拳，便要比你昨天打出去的拳多上几十斤！每一日如此，每一日精进，最后你要达到的，便是一拳百斤，一拳千斤，一拳万斤的功力！”
“……就是一拳十万斤，一拳百万斤也不在话下！”
“你最后挥出去的拳，便能让这山河破碎，日月颓色，江河横断，湖海截流，我要你的拳跟你的剑一起，成为这世间，万古长夜第一人！”
花白老人双手从袖中拿出，简简单单的摆出一招拳势，并未动作，但他瞬间给人的气势便突然变得极为惊人。
这一瞬间，那位花白老人，气势之雄壮，胆识之壮阔，世间无两。
仿佛在告诉尉迟均，世间之人，除了他自己，天下已没有他入眼之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