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歌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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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道难 第七十二章:覆水可收

    “喝!”

    陈光潜双手抡转,将那由天上落下的剑雨覆到一边。

    身旁的李利来望着天,道:“你觉得如何?”

    陈光潜思索许久,答道:“今日,世间又要多出一位真正的神仙了。”

    李利来笑了笑,不置可否,陈光潜显然瞧见了他的脸色,便心头微恙,又抬头去瞧天上。这时候,身后有脚步声响,两位女仆一前一后朝这边走,走在前头的那人撑着一把不像雨伞的雨伞。

    为何如此讲呢,因为那伞并没有伞面,只有一根杆,和杆上撑开的骨架,她走近两人身边,将伞为李利来撑上,那些金色或者白色的剑雨再次落下的时候,便神奇的在接触到伞面的那一刹那消失了。

    “纳言……”

    陈光潜显然吃惊不小,李利来哦了一声,道:“陈大师博学多识,这确实是纳言的样子,但却不是正品,只是多年前有一位客人留在客栈的仿品罢了,倒是抵了不少酒钱。”

    陈光潜心头道一声如此,原来如此,也该如此。纳言作为传说中龙阙国母的伞器,相传是与国母一起埋葬了,千年后的人心生向往做出仿品倒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只是让陈光潜觉得心头微惊的是,这仿品的纳言居然也有这等威力?要知道此时天上的两人,河神李染还好,虽然挂着一个“神”的名号,但也只是世人对他实力的一种认可而已,就像当初的剑神一样,但他的实力显然没有当初秦天和那般强大,倒是让人有几分觉得他这河神名头,恐怕是因为他的样貌。对陈光潜来讲打败李染也只是时间会用得久一点,但是再加上他的师弟尚同的话……两人的攻击残余力量可真不是他们的肉体能经受得住的,对于这样的一把仿品纳言而言,如果没有特殊材质或者力量加身的话,是绝对遮不住的。

    陈光潜便去瞧那两个常年跟在他身边的女仆人,这是老和尚第一次认真打量她们。

    撑伞的女仆眉头微蹙,若是平时她倒一定怒而出手了,可是她知道眼前这老和尚她是打不过的,而且看他与掌柜的言谈的样子,俨然一幅多年老识,她倒是出奇的没有出声,回过头去,又跟着李利来一起望向天边。她不语,倒是打量着她的老和尚陈光潜出声了,说了一个可字,便齐齐将目光放在了天上。

    只见天上金色与白色交相,公皙檠与李染的身影相错,两人一时在东,一时往西,李染手中使着两把铜质的短戟,公皙檠手中倒是空无一物,不过平燕绕在他身侧,来回飞舞,如果公皙檠额中刻有一颗血眼,平燕倒真成了那只二郎的哮天。

    “李染。”

    公皙檠与李染再次错身而过,忽然叫住了他。

    李染悬在空中,神色警惕。公皙檠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说道:“这么多年以来,你就什么也没有悟到吗?”

    李染盯着公皙檠的眼睛,突然笑了,嘲笑,笑他,也笑自己。

    “我悟到了什么?”

    李染勾起嘴角,这下,如果公皙檠还有意识的话,他倒是能知道为什么世人会叫他河神了,如此俊朗模样的一个人儿露出这样的笑意本该是极有风彩的,可在李染身上,便只叫人觉得

    冷,觉得不可直视,当真如同一条冰封的河流一样,再加上他那怪异的眼睛与指甲,可真是河作了人,人作了河,河神——当之无愧了。

    “我悟到了这个!”

    李染大叫一声,向公皙檠疾行而去,手中抡转两只短戟,在胸前合二为一,远远看去就像是一把双刃剑,他的手本是握在中间,但随着他的身体离公皙檠越近,他握的地方便也越来越远,直到最后,他的戟尖直插公皙檠的心口时,他的手也已经完全脱离了双戟,掌心对着另一头戟尖。

    “秦天和!你该死!”

    李染声嘶,像是一团本埋藏在深处的火焰在地表破开了一道口子,爆发式的喷涌而出。

    戟身突兀着起火焰,焰色红,焰心中空,空心的正中有一团黑点。

    “阿弥陀佛。”

    公皙檠双手合十,眼里尽是惋惜与痛恨,也许,还带着愧意。

    “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他一掌伸出,正好接住了戟尖,抵在戟尖的另一头。

    轰!

    天际现出艳阳,却不是太阳光,而是由双头戟正中发出的爆炸。

    “莫要再执迷不悟!”

    公皙檠的声音由光中传出,听入人耳,只教人振聋发聩。

    “快走!”

    陈光潜眼神急剧变化,这次却也不管李利来,声音才落,他便已经跑了极远,好在女仆的反应也并不慢,几乎是在陈光潜吼完的下一瞬间,天空中的那团艳阳变成了血红的圆心球,球心左右两侧是公皙檠与李染,他们的身影模糊得让人瞧不清,但是那股另人动容的力量,却是远在天际的看客们也能感受到的。

    “这就是神仙打架吗?”

    有些未离开这里的思论选手躲得老远,圆球里的两人自然不是神仙,但对于他们而言,倒也算是神仙一般的人物了。

    涮涮涮!

    赤剑如雨下。

    “这下,我倒是连鱼也养不成了。”

    笑春风掌柜的倚在一棵树下,笑着说道。

    远处的“鱼塘”已经变成了一片赤红的山丘。

    “你倒还真是笑得出来。”

    一旁边儿上是耸拉着手臂的步争高,还有卧在地上的群山。

    “呵……”

    掌柜的笑了笑,没再说话。

    “又有人敲钟了,你不急?”

    群山向步争高发问,这下倒成了步争高愁眉苦脸了,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自己的手臂,说道:“我可不似掌柜的那样心宽,我急着呢,但是再急也没有用啊,而且群山大哥,你这个“又”字用得极差了,不妥。”

    群山露出笑意,但却扯到了脸上的伤口,疼得他直抽冷气。

    “庐中自然会处理的。”

    步争高用几乎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自语道。

    血红的大球像一颗心脏一样跳动,尽管相隔老远的人们也能听见:嘭、嘭、嘭。

    他们便大气也不敢喘息,就像是天地间真有一位神仙在盯着他们这里,他们的眼睛一眨也不眨,那红色大球每嘭嘭然的出一次声,那球身就变得大上一分,那里头的

    两道人影也跟着变大一分,开始李利来和陈光潜还能分清里头的两人哪个是河神哪个是圣僧,但现在他们已经分不清了。

    “还得再走远些啊,陈大师。”

    李利来向一旁的陈光潜如是讲道。

    陈光潜笑出声道:“我以为掌柜的是看破了红尘一心寻死呢,没想到也还有所挂念嘛。”

    李利来面色不改,转身便走,一边走一边讲道:“寻死之人,也得好好寻一处地方,再好好想一种死法,才能在来世有一种好的报答。”

    陈光潜眼神微动。

    “与你相识倒也有不少年头了,我倒是不知道你竟然成了尚同的徒弟。”

    李利来顿住,双手合十。

    “阿弥陀佛,圣僧当如是。”

    话落,只闻天边轰然巨响,红色的阳光布满在天上,光往下洒,有不怕事的人伸出手去接,只听滋滋声响,再是惨叫连天,再看时,这人的手掌已然密密麻麻全是针尖般大小的洞口,由上至下穿透。“我的手、我的手!”他几乎就要倒往前去,还好身旁同伴扯住了他,将他拉回到屋檐底下。

    入目血红,两人的眼睛里都布上了血丝。

    “如此情景,圣僧又如何叫圣僧?”

    李染突然出声嘲讽,指着底下的大地吼道:“他们的下场你可看见、听见了!”

    公皙檠面色不改,既不作佛号,亦不作剑决,只是如同平常聊天一样,讲道:

    “天地间一线。”

    公皙檠伸出手去,那些血红的如针尖一般的雨落到他的手上,他再讲道:

    “覆水可收。”

    他摊着手,在胸前由左划到右,那些下在天地间的密密麻麻的血红剑雨竟然如同雨粒一样,天地在此时仿佛颠倒,它们由下往上,疯了一样,向公皙檠冲去!

    树叶子、树梢、风儿摇着它们的影子,影子被针串在一起,黑乎乎、乱糟糟,但都统一的去向同样一个目标。只刹那,天地之间一干二净,再也瞧不见任何一道红色的影子,有艳黄的太阳撕开云层,由深入窜出亮相,此时本该是落日黄昏,但却如正午一般令人疲倦、舒爽。

    “你可明了?”

    阳光铺酒上他的眉梢,李染满目迷茫,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手里的红影子全部消失了,心头好像有什么东西被粉碎,他知道那样东西是什么,那是他的心魔。

    但他不知道那是怎样碎的,他感到莫明奇妙,但却忽然发觉的心情已经不再如同之前那样的堵塞,那样的令他煎熬。

    “我不明白。”

    李染看着公皙檠,一字一字道。

    “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抛下我,为什么不见我。”

    公皙檠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还是闭上了,他摇了摇头,就要转头离开。

    “平燕,你可拿去。”

    他说完,平燕绕着他周身打着圈,发出不舍的呜咽,他轻轻地摸了摸平燕,又道:

    “但是现在还不能给你,我们要去见一见老朋友。”

    他抬头,远处有光闪动,逼得近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