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命
字体: 16 + -

二十 压城

    李崇风静静的看着萧铭离开,似乎没有动手的打算。

    梁溯寒却忍不住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李崇风脸上诡异一笑,看着雪原的尽头,那里有一条黑线漫延过来,整个天地似乎都振动起来。

    是厥奴人。

    李崇风站在北风之下,望着梁溯寒道:“我也很想看到在这个时代的宿命之下,你们能做到什么地步。”

    宿命?如果梁溯寒是个相信宿命之人,他就不会拿起刀,而一个拿起刀的人,大概也不相信宿命,他只相信自己的命,他只想掌握自己的命运。梁溯寒想起雷虎,那倔强的身躯下隐藏了很多抗争,在潜移默化的影响着他。

    梁溯寒冷笑两声,走向战马,李崇风无动于衷的看着他驰骋而去。

    整个天狼关进入紧急状态,萧铭见梁溯寒安然归来,脸上的神色立即振奋起来。

    城下,厥奴人的营寨一望无际,各色大旗树立在各个营寨,在营寨最密集的地方,有一杆血红色的大纛高高竖起,上面绣着一头狰狞的黑狼张大嘴,望着头上的红日,似乎要将那轮红日吞下,“那就是兀烈王子的烈日部!”萧铭指着那杆张扬的大纛说道。

    兀烈,整个草原的噩梦,终于降临在天狼关之前。

    而天狼关,除了萧铭所部,居然在没有其他人,城中有身份的贵人们全都没有露面,就连李崇风这位大将军也不知所踪。梁溯寒怀疑这些人难道不知道一旦厥奴人攻破天狼关,就是玉石俱焚的下场?

    “兀烈此人一向野心勃勃,当年在天都的时候,我见过他一面,他是个非常好学的人,中土典籍他几乎全部读过,兵书战策更不在话下,朝廷居然将这样的人放回草原,真是养虎为患啊。”萧铭的气色仍旧难看,不过战争的气息令他异常亢奋,与强者交手,是每一个战士的夙愿。

    梁溯寒也听过桑多类似的评价,此人能在短短几年时间里将一盘散沙的草原整合起来,无论他用了什么手段,绝不是泛泛之辈。

    远处的厥奴人的营门打开,一个异常魁梧的汉子骑着一匹非常的高大的战马冲了出来,这人身躯几乎和石头一样强壮,那匹战马也是异常强壮,奔跑如雷,几个呼吸间冲到天狼关城门之下两百步远,马上的厥奴汉子暴喝一声,借着战马的冲力,投出手中的长矛,城门前立即飞沙走石,传来重重的宛如闷雷一般的声音。

    接着整个厥奴营地都沸腾起来,无数人在用厥奴人特有的语气欢呼着。

    城门上插着一根抖动的长枪,整个城门都在摇晃。

    “好大的力气!”梁溯寒惊叹道,天狼关的城门不同普通城池,它的外皮是百年水沉木,里面浇灌了铁汁,重达千斤,现在这杆长矛居然刺进里面一尺多,可见这个厥奴人的力气何等强悍。

    萧铭道:“赤赫台,厥奴最强的勇士。”他防范厥奴人多年,对草原上的人物了如指掌。

    赤赫台明显不是那种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物,他站在两百步外,正好是弓箭的射程之外,享受了营地里的欢呼后,赤赫台举起手臂,指着城楼上用中土话道:“你们中土人全是躲在壳子里的王八,有没有人敢出城与我一战?”他声音很大,城楼上的人都听的清清楚楚。

    战争最重要的是士气,天狼关本就兵力不足,全靠萧铭的激励才勉强不落下风,没想到赤赫台玩了这一手,若是没有人应战,对天狼关的士气打击可想而知,萧铭相当为难,毕竟兵力有限,若是他没受伤,这个厥奴莽汉算的了什么?梁溯寒刚要说话,七少爷抢先道:“石头,你下去跟他玩玩!”

    石

    头大笑道:“好!”厥奴人压迫他们蛮人几百年,看着赤赫台在下面耀武扬威,他早就心中不忿了。

    梁溯寒却是有些担心,石头也许在力气上不输于赤赫台,但他并不是一个很好的战士。

    城门开启,石头背着一根大树桩子走了出去,城中武器众多,但石头都用趁手,只有这个大树桩子最合适。

    赤赫台见这么一个生猛的恶汉,嘲笑道:“中土果然没有英雄,居然弄个蛮子来撑场面。”

    听了这话,石头很愤怒,光着大脚丫子飞快的上前,抡起树桩便砸下去,赤赫台显然没有想到这蛮人这么不知礼数,连名号也不报一下就动手,蛮子就是蛮子,没有礼数,不过他既然是草原第一勇士,绝不肯后退半步,猛地挥动自己的拳头,硬碰硬的砸向劈来的木桩。

    “砰”地一声,木屑横飞,两个铁塔般的巨汉都静止不动,“咯吱”一声,木桩碎成粉末,但赤赫台胯下的战马禁不住这么强大的力量,跪了下去,赤赫台顺势下马,哈哈大笑起来,“好蛮子,居然有这么大的力气,再来!”他再次挥动拳头,朝石头的脸上砸去。

    梁溯寒在城墙上看着两人你一拳我一拳像打铁一样来回砸着,不禁苦笑。但这样一来,赤赫台勇猛无敌的形象被完全破坏了,城墙上士卒的脸色明显轻松不少。

    七少爷探头探脑的钻出来,邀功似的对萧铭道:“怎么样?本少爷聪明吧。”

    萧铭绷着脸道:“两军交战,擅离岗位者该受什么军法?”

    七少爷连忙摆手道:“别别,我回去,你别当真。”慌乱之下,他居然连口头禅“本少爷”都忘记用了。

    等他走后,梁溯寒和萧铭都笑起来,出了胸中的一口恶气,萧铭的脸色好了几分,只是城下的战斗也渐渐进入尾声,力气上两人不分胜负,但赤赫台的战斗经验明显更丰富,渐渐压制住了石头,最后迎头一拳,将石头硕大的身体击飞,在他刚想俘虏石头时,从城中又蹿出一个巨汉,就算是草原第一勇士也难免脸色发青,好在木头并不是要跟他战斗,而是背回了自己兄弟。

    赤赫台喘了两口气,在城下大声吼道:“你们中土人都是废物!没有英雄,用蛮子当挡箭牌,无耻!”他身后的厥奴人也跟着鼓噪起来,一时间,天狼关的士气又被压制回去了。

    梁溯寒道:“我去吧。”他从七八丈高的城墙上直接跳下去,稳稳落在地面上,面色不变,这一手立即赢得了天狼关上将士的欢呼。

    中土怎么可能没有英雄?千百年来,中土的强者们要么俯首在权贵的脚下,成为家奴,要么超脱凡尘,看破人世。诸如佛家道门剑宗,门派中强者无数,但他们更关心自己的修为何时能突破天命,人间的纠缠只会降低他们的功德。

    至于更顶端的天命强者,在他们眼中,似乎根本没有这个人间,他们的目光都聚集在苍穹之上。

    梁溯寒不是英雄,他觉得最符合自己身份的是刀客,没有任何门派的束缚,所作所为,全出于自己的本心。

    赤赫台拔出自己的弯刀,巨大刀锋下的梁溯寒宛如一只蚂蚁,但这只蚂蚁太从容了,在的眼睛里似乎没有自己,这令他很愤怒,所以他挥刀,但这个年轻的刀客居然站在他的弯刀上。

    “请等一下。”赤赫台身后传来人声。

    梁溯寒并没有拔刀,看着身后渐渐走来的人。

    一个中年厥奴人,双眼冒着精光。梁溯寒从刀锋上一跃而下,草原上有两百多万的厥奴人,当然有强者,就算出一两位天命强者也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中年厥奴人相当有礼貌,对梁溯

    寒行了一个草原礼道:“赤赫台已经打过一场了,阁下就算是赢了他也胜之不武,不如你我二人来战一场如何?”

    野兽总能嗅到对方的气息,梁溯寒居然看不出这人修为如何,心中不免生出一种相当不好的预感,但此时的他代表的不是自己,而是背后的天狼关,更是中土人的尊严,就算这个人是天命强者,梁溯寒也绝不能退缩,“在下也正有此意。”

    赤赫台满脸不虞之色,“青云上师……”

    “你退下!”中年男子轻声道,他说话的声音很平缓,但似乎有种不可违背的威严。

    青云上师?这人难道是草原上的祭司?梁溯寒曾见过处月部的祭司,与面前之人一样有着相同的气质。

    青云上师对梁溯寒微微一笑道:“你是个很不一样的人,所以我才出来与你见一面。”

    这句话就有些让后梁溯寒摸不着头脑了,两军交战,你死我亡,但青云上师的神情里没有半分敌意,反倒是像老朋友见了面,这太出乎梁溯寒的意料了,不过这样的交谈对天狼关没有害处,时间,天狼关最需要的就是时间。

    “我似乎没有见过阁下。”梁溯寒也收敛了自己的锋芒。

    青云上师平静道:“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不过在你身上我感受到了大地的气息。”

    厥奴人和中土人不一样的地方在于,中土人更崇信天道一些,而厥奴人虽然既崇信长生天,也敬畏大地,天地没有高下之分。

    自从练过蛮人兄弟的大地神舞,梁溯寒就感觉到自己的变化,无论是身体和灵魂,他觉得自己贴近大地一些。

    没等他说话,青云上师道:“你现在岌岌无名,那些人没有注意到你,但在中土,你终究隐藏不了,他们会视你作敌人,你将再无容身之地。”

    对一个在中土朝不保夕的刀客说这些,有些莫名其妙了,梁溯寒疑惑道:“他们是谁?”

    “佛门、道门、剑宗!甚至所有中土人都会视你为异类!门派之争尚且不留活路,更何况是大道之争?你的存在对他们而言是天理不容,所以我可以帮你,大草原上会有你的容身之所。”青云上师脸上多了一丝悲哀之色。

    梁溯寒哈哈一笑,原来这个祭司是来招降自己的,只可惜梁溯寒被他的父亲灌输了太多的东西,无法改变,“大师多虑了,我本就中土一介刀客,怎会入得了他们的眼,若真有那么一天,在下死而无憾。”以他目前的身份,在中土不过是一粒尘土,佛道剑每一个在他面前都是庞然大物,怎会看得上他?

    青云上师忘了一眼梁溯寒摇头道:“我不会强迫你,若有一天中土没有你的容身之处,你可以道草原上来找我。”

    这句话太过真诚,以至于梁溯寒有些感动。未来的事情,谁能看透?他更关注的是眼下的这场战争。

    青云上师回去后,厥奴人很快偃旗息鼓了,虽然厥奴人比中土人更能经受严寒,但多日的雪地行军,也令他们疲惫。

    梁溯寒站在城下,等了半天,也没见厥奴人理会自己,只好也回天狼关,天狼关上的士卒看到的却是另一番景象,梁溯寒一出马,厥奴人居然不战而退,城上士气大振,七少爷逢人便吹嘘梁溯寒是他的护卫,不过他得到的只是别人的白眼,一个普通士卒,怎么会有这样的侍卫?

    萧铭围着梁溯寒看了一圈道:“你小子不会真是什么高人吧?不战而屈人之兵?”

    梁溯寒一脸苦笑,他也很莫名其妙,但有些事情注定是说不清楚的,就像他与生俱来的地听术。

    大道之争?对现在的梁溯寒来说,实在太遥远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