忌命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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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 福祸相倚无绝对,苦也忆得性自坚

    万迁君庐客厅,横竖睡不着的羽虹正想打电话催催,公公便带着慕白回来了。

    “衣服怎么湿成这样啦?”羽虹望向慕白发烫的西红柿的脸。用手摸了两下,再摸摸自己额头,紧张的问:“该不会发烧了吧?”

    賊爷开怀大笑,解释了一番,声震屋瓦,把熟睡的家里人吵醒了大半。

    羽虹又气又恼的带着慕白去洗澡。“你去打英歌舞外公同意的吗?”慕白弱弱的点了下头。妈妈便一言不发了。慕白知道她生气了,但又不敢说话怕她说起气话来不让他去了。只是经过天井的时候又跳了起来,刚才那个逼性叔的一个动作要领还需琢磨。

    “慕白,等我跟你爸说,你别想再去了。”妈妈一脸愠怒的盯着他。“回卧室睡觉!”

    慕白顿时一阵失落,躺在卧室床上,却彻夜未眠,安慰自己说父亲不会不让他去的。。

    第二天慕白早早的起床,趴在父母房间门口的竹帘外偷听着,他们正在里面商量。

    “你不就想把教成一个能歌善舞的人吗,可你也不想想,这正是锻炼他男子气概的时候。”

    “你别听你那老头胡扯,还是让他长大点再去吧,英歌舞太危险了,有个小孩就是被锤子砸到都脑震荡了。”

    “不必担心,那是万分之一的概率。如果前怕狼后怕虎,我世门怎样后继有人。”

    “都是你们世门害得,害得我们一家四口骨肉分离,慕怡现在都不知怎样了,你还要让白儿去受苦受难。”可以听见妈妈的啜泣声。

    “亏你还是老师,跟你说东,你却说西。我经常派人去探望的,慕怡在灵羁阁好着呢。”

    吃早饭的时候慕白大口吞着碗里的热粥,夹了点麻叶和橄榄菜,忽然他问道:“妈妈,慕怡是谁呀?”

    无家夫妇一怔,还没说话,奶奶就板起一张苦瓜脸,瞪了他们一眼,用锅勺舀了很多虾米,又乘了碗黄花菜酸梅汤到另一个碗里,递给慕白,这才笑道:“白儿,

    快点吃快点吃。”慕白把原来的碗一放,道:“饱啦饱啦。”“这就饱啦,再吃点,再吃点,不吃饱怎么有力气打英歌呢,再吃点酸梅汤润喉。”又用极其尖酸刻薄的语气对老伴说:“别吃了老賊,收拾一下带他去别庄了。”说完嚼起自个碗里的菜脯和咸菜。

    “白儿,平常是怎么教你的?”妈妈说。

    “哦。。。。。。饭要吃干净,自己的碗自己洗。”慕白低下头说。

    “今天让下人洗吧,你们快去吧,别迟了。”奶奶白了羽虹一眼,说。

    下人一开万迁君庐的大门,便有一群邻里乡绅蜂拥而入,贼爷志得意满的哈哈大笑,昨晚的一鸣惊人事迹一经传开,孙儿终于有如“猪壮”,便都是来与世门定“娃娃亲”的,恨不曾孙女闺女与这小娃指腹为婚过,又恨不能把她们送来君庐与慕白青梅竹马一番,泛滥着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的浓浓夏意。里面便有正合老溜,有寒门族笃德,有血海深仇却也厚着老脸前来的火爷。。。。。。慕白打量着这群未来的岳父大人老岳父大人,一脸惊愕呆滞,这就好像他流连于济北圩看着奶奶与别人向商贩抢那好菜好肉一般,自己此刻便好似那篮中菜,案上肉。他们并不是真的欣赏我,只是逐利,他们的孙女女儿也并未真正欣赏我,只是追名。

    贼爷又瞥了死对头火爷一眼,大有强盛的唐朝君主阅着野蛮残暴的匈奴人五百里快递传送来的想冰释前嫌的求婚奏折的神色,嫌弃狐疑皆有之,顿了顿,说道:“我本无意,你们却有心了,且容我跟家里人商量,都进去坐坐。”说时已牵着慕白迈出了大门。

    闯过“岳父群”,在去别庄的路上慕白又问爷爷慕怡是谁,爷爷好像没听见。到了别庄,慕白立马就忘了,因为手里正拿着小叔做好送给他的雄平棍。此棍由梅雨时节的酸梅树枝,无敌芒果树枝,盛夏荔枝树枝,千年铁树,掺杂着一点榨干的甘蔗枝,用橡树胶做粘合剂,再油漆上红白两种颜色条纹,中间凿深了一毫米作为手柄,大大加强了握手感和摩擦度,细看凹处刻着细如蚊子状的梁山好汉,至于凿痕处则光滑如顺势而上的桥面,最后上下两端雕龙塑凤而成。那棍远观似万箭齐发势,近玩却如金箍棒般善解悟空之意,虽没有明朝人王叔远的奇巧手艺,但也技亦灵怪矣哉。

    当晚,慕白又神气了一回,起初耍起来有如忽然拔起鲁智深手里的垂杨柳,一锤一个踉跄,适应的过程好像负重跑步,渐渐地,才张弛有度,人棍合一,如虎添翼。其他没小叔的小伙伴恨爷爷奶奶怎么不多生一个,有小叔的恨铁不成钢,将雄平棍围成了焦点。

    “别急,别急,摸一下五毛,玩一下一块。”慕白堂弟海贼想出了这个可以不仅多撸几把羊肉串还可以去吃济北圩吃牛肉果的妙计,不过他和他哥冒亩是三块钱不够吃完再加两块的吃法,慕白是坐在大场那里等着他们打包十块的给他。说到谁能拔得动这千斤锤的,只有浪子鸭胫,呼保义冒亩,豹子头甘虫筋,拼命三郎老臭,玉麒麟慕元,入云龙石榴,双鞭老激,行者老闲,一丈青慕浩九人,后被称为北庄九济子。

    草长莺飞的日子里,北庄九济子经常被刺爷带去济美十八乡表演,“快看快看,北庄九济子,还有个三岁小孩也来啦。”温文儒雅又跳脱灵活的慕白如愿以偿的当上了英歌队小教练,一统刺于镇小孩英歌队。那时济北已与围岭修好,但慕坚当理事会老二,围岭余孽虽蠢蠢欲动,只是有贼爷和刺爷驾临,还是心存三分畏惧,有如当年杨坚赴各种鸿门宴,波澜不惊,不动声色,倒使项伯之流仰天长叹,儒臣们举棋不定,盘算日后翻盘以做安慰,终是不得善终。而新兴的村敌丰桥和宅魅都在战略上重视对手,战术上各有轻重,丰桥奉行“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对于来他们村表演的以礼相待,但随后跟来的济北看客就没那么客气的“后兵”了,贼爷和刺爷也顾不了那么多,就当回村后长个谁也动不得他们的脸。至于宅魅就有些不厚道了,理事会那群头倒是伺候得舒服,却又暗中组织小孩找济北的痞子少年闹事,在他们地盘当然就由他们村理事会处理,济北少年往往比窦娥还冤,却远远没有形成官逼民反之势,反而是那么对热闹好奇却老实巴交的济北人受人欢迎,若无其事,成了看外村人打自村人的拍手称快者,鲁迅只有一个,能够在日本仙台看到日本人对中国人的侮辱而拍案而起,弃医从文的人也屈指可数。

    那时各村新鲜事数不胜数,酒馆,茶楼,棋室,菜市场,学校,派出所,稽税局无不吹着自由的风,八卦的臭。

    “嘿,你们可听说了,济北村理事会人员铁龙不顾清心寡欲注重门风的家人反对在济北开了家妓院,传言招的都是嗷嗷待哺的处女,挂名魄促邬,初夜免费,爱之初体验。”

    “我倒是听闻济北理事会带着北庄九济子去宅魅大获全胜了,宅魅那三岁的老爷同身跟济北世门小慕白打英歌那是真假美猴王之争,刺爷那如来佛祖一时之间老眼昏花辨别不出这双星斗,这个暂且不提,宅魅其余那些虾兵蟹将不值一提,跟其他八济子斗得那是落花流水,唉,那晚头痛病犯了,没能去一饱眼福。”

    到了训练中期,已在教叠罗汉,得了“北有慕白,魅有恒坚”之美誉,慕白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便是那众多罗汉之上的小罗汉。哪知否极泰来,福祸相依,那晚夜黑风高,济北村的大场就像一个被蒙住双眼的茫然之人,目之所及只有那昏黄的两三盏路灯,却被老祠左边两边,横行八达的西风古巷,大场前沿的活龙港细流围得一片凄凉,又更像是被绳索铁链紧缚住的素手无策任人宰割的武林高手。小孩英歌队舞得正酣,刺爷心血来潮,改变队形,想让大伙把叠罗汉练熟一点。

    只见英歌队形却变成一个带着墨镜钓马仔闯江湖的人,那群绕着罗汉山的小孩就是那墨镜,中间耸立起的便是画龙点睛之笔。起先慕白有点微微的恐高,且又是在温室里长大的孩子,须知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能凌寒独自开,为有暗香来也是要下一番苦功夫的,这使羽虹一夜间担心得长出了白头发,无家却欣慰笑开了言。且说黑暗中的这座与天公试比高的“泰山”遗世独立,而慕白脚踏罗汉,犹如拾级而上挑着重担却步履矫健的登山工,众人看得不禁连连赞叹。

    忽然这氛围陷入了一片黑暗,也算济北电工技术高明,还有一盏似亮未亮的灯成了夜空中最亮的星,闪烁着底下乱了东西南北方向的人们,像是被《哈利波特》里的摄魂怪吸取快乐一样,又更像是漂流在浩瀚无垠的外天空,到处布满贪婪绝望的黑洞,谁也不再仰望它,更别谈从何欣赏。慌乱声里老祠的破广播却还可用,只听见贼爷的声音:“只是电闸跳闸了,大家站在远处别动,保持秩序。”话音刚落,从老祠那面的古巷传来振聋发聩的声响,当下人群更加震惊,乱做一团,老帮工守夜人慕新吓得躲进祠堂内,佯装报信以躲过突如其来的危险。新帮工海螺在刺爷的命令下,冒死弓着腰前去一看,还没走两步路,地上一阵颤抖,大有唐山地震之先兆,吓得海螺魂不附体,人群四散逃开。灯亮了,仿佛暗了两个世纪一般,上世纪为纯粹的没电,下世纪就有如玛雅预言里的世界末日一般。本来强龙的刺爷压过这些地头蛇轻轻松松,却不想大难临头每条蛇都往求生的地盘跑,自己听从贼爷的号令,也被裹挟在了人中,先是喊了句:“大家不要慌,只是大炮!”而后嘴里的口哨声不住的响。大人英歌队和小孩队同时听得这口哨里的“军令”,赶紧做好归位的准备。这时活龙港细流上传来一阵萧声,遥知不是雪,如怨如慕,如泣如诉,有如苏东坡泛舟赤壁,挥毫惊风雨。岸边的人们一阵陶醉,虽呈草木皆兵之势却反成了那孔明的草船般,将关边要塞摆在了敌人的利箭之下。萧声止时却是幽冥鬼火闪现之时,黑暗里更显得明亮诡谲,这北庄九济子本坚如磐石,但加进来的独眼龙,海杰,慕老三却有些滥竽充数了。本来腹背受敌已是“军心涣散”,现在独眼龙用视力超强的左眼看到正面好像也要来一击,顿时脚一软,瘫倒下去,这下整座罗汉就有如兵败如山倒一样,轻如鸿毛,其他罗汉好似要转世轮回一样求救呐喊,响彻天际。慕白就要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了,幸好刺爷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跑到罗汉山后面,一下子就接住慕白,扯住慕老三,又用身体托住海杰,而赶来的逼性等人也托住了其他倒下的孩子,捡回了他们的童年。

    “好!放!”细流上话音刚落,从那艘渐行渐近隐约可见的木船上不断射来许多的石头,石头弹,“嗖嗖嗖!”小孩英歌队手无寸铁,即使群龙有首也是等死的命,所以乱成一锅粥,受伤的受伤,逃跑的逃跑,坚守的坚守,就像新《红楼梦》片头曲唱的:“因此上演一场不堪回首的英雄梦。”

    “把他们给活捉了。”在大场上面传来贼爷鼓舞士气的声音,说时他身后那些敲锣打鼓的守卫已经手持铁器,打起手电筒走街串巷的巡逻起来,稳固后方背水一战了。在慕白面前“扑通”几声,几个小英雄雨来已入了细流深处,小白龙老臭最先跃上船,却大叫失算,野渡无人舟自横。

    活龙港的水势湍急冰凉,他们在水下一阵风起云涌,双耳灌铅,对于水上面的一切听得并不真切。慕白却听得仔细,因去宅魅的时候常带领英歌队和他切磋,那“撤退”两字分明就是恒坚,不由心下一惊。

    “这件事绝不能草草得过去,铁龙,慕坚,你们二人细查到底。”须臾,贼爷站在这群残兵败将堆里下令道。

    “喂,110吗。。。。。。”慕白看见慕坚狡黠的眼神闪着光的打着电话,别爷爷一把夺过,说:“不好意思,警察先生,打错了,不好意思。”

    挂了电话,贼爷对着慕坚说:“小坚你是处理这种事情处理习惯脑子转不过弯是吧,镇派出所那个鸟所,吓不了他们反而让不知情的人看了笑话,报警,爆料上新闻都封锁掉,心中有数就好。”

    慕坚此刻真是巴不得事闹大一点,反正他就是个摆设,看乡里人不一口一个唾沫淹死眼前的贼爷。而贼爷则暗喜慕坚心里此刻坑定后悔不已,本可离开几步先斩后奏,含糊办去,谁叫事后孔明的他是个领导,现场刘备习惯了。

    回万迁君庐的路上慕白变成一个乱世时的幕僚,盛世时的谏臣,小红军侦查员,跟贼爷献谋献策,旁边的护卫壮士一顿猛夸,黑暗中看不清楚贼爷的脸,他也并没答话。

    关了大祠门的老祠在这个地球更加寂寥得月黑风高,守夜人慕德若噤似的吧嗒着寒蝉似的眼,见有人影晃动,立即警醒,才发现是贼爷,原来他走到一半,命人将孙子妥送回府,掉转方向回了老祠。这时从古巷夜巡回来的宽嘴,窄嘴两兄弟也聚了过来,就像围炉取暖一般。“海螺那胆小鬼,马上辞了这工作,嘿。”宽嘴说。窄嘴说:“贼爷请放心,今夜书记已增派人手加强守卫,绝不会再有危险。”贼爷寻思这慕坚就是最懂善后,但这样于自己的性格而言终不是长久之计。三人奉承了几句听到贼爷说:“你们就安心睡吧,放一万个心,他们绝不会在今晚再来。”白天像狗,这会像猪一样的睡去了。贼爷站在老祠堂钱思考了有一会,这个当年被臭头朱元璋屠村血染活龙港的废墟之地,虽然几十年前重建但仍然是易攻难守之地,今晚之事一经口传报道必会引起轩然大波,老祠弱关卡也会置于兵家必欺之地的风口浪尖。他闭上眼,有点像远古智人的头颅里正飞快的画着济北村与邻近乡的地图,其实从地形来看,能全身而退的,就只有往济北村隔岸的宅魅村,再往北最多就料伟,往南边走去围岭以及更远的村落,必惊动龙港桥上的济北住户,绝无可能。不是宅魅人或者料伟人就是跟他们有关系的人,既然两个都有嫌疑那就跟斗地主一样的好玩起来了。而隔岸观火的他们为何能够掐得如此准时,在几个头人带着帮工上门募钱和发请柬的时候,趁火打劫得好巧?有内奸!

    贼爷忽然警觉的望了下四周,一如当年他组织散沙似的地下党对抗石头一样的日本军国民党一样,那时身边的每个人都可以成为战友,笑起来却又好像藏着刀。。。。。。贼爷忽然一笑,笑自己过于敏感,但仔细一琢磨,这淌水还是很深的,不可小觑了对手。贼爷料定在老祠古巷里闹事的一定有内奸带路,借着黑暗的夜墙好遮挡他阴暗的内心,内奸是很心虚,愧对列祖列宗的,决不敢跟村敌们跟他们正面交锋,就像当年的汉奸特务一样,如果是正面交锋除非那家伙是大奸大恶之徒,不然枪战里最先倒下就是他们。于是自己轻轻推开了老祠的大门进去打了三个电话。走在周围沉入睡乡楼房的回府路上,贼爷又想,既然有内奸,底细被了解几成都会变成井底之蛙,分派人员只会徒劳无功,顾此失彼,怡失战机。战略上做了考虑之后,战术上要做好准备,其实抓到的是谁夜袭他们的倒在其次,只要能抓到个谁好充数,也可以少了跟多守卫,这不是在敷衍了事而是无疑在新闻上告诉那伙袭击的人再来无异于羊入虎口,更是对其他虎视眈眈的村敌予以警告,虚虚实实,真真假假,令他们心生畏惧,同时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要稳定民心,让训练有序的进行下去,为日后老祠的长治久安打下基础。多么恐怖的政客思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