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起于微末 第四章:星夜
风铃儿说离开之前想看看这座天雍城，毕竟，她在这里住了这么久，却从来都没有走出过桃杏巷，见过的，也只有那小巷的泥泞以及并排的碎瓦矮屋。
她或许知道天雍城很大，但究竟有多大，她没见过，所以只能单凭在脑海中不断的想象着。
想着想着，突然有一天，陆九却跟她说，要离开这里了，离开这座一直住在她脑海中巨大的天雍城。
小姑娘没有反对，只是，她觉得，在离开之前，她应该看一看这座天雍城究竟是什么样子的，要不然，或许，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虽然小姑娘并不清楚未来究竟会发生什么，但是，冥冥之中的那种预感，就好像是心底里突然冒出的一道声音，那道声音在轻声的述说着什么。
风铃儿听不仔细，也不敢仔细去听，她是害怕的。
凤铃儿提出了这么一个不是要求的要求，对于陆九来说，自然是能轻易满足于她的。
不过，这也让陆九有些小诧异，他大致能猜到凤铃儿在临走前或许会有什么心愿想要达成的，毕竟，她已经住在了这里这么久，除了他之外，小丫头的心中，约莫着也应该还有着什么挂念。
然后，没想到，她只是想要看一看这座天雍城。
陆九恍惚想起来，当初在那个深夜里把她带到这条桃杏巷中时，临走之际，还刻意嘱咐过她，不要随便出去，没有自己陪同在身边，外面太危险了。
所以，凤铃儿就从来没有出去过外面么？
这丫头……
忽然，屋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陆九将搁置在一旁的断魂握在了手里，他的手因为突然使劲而有些颤抖。
一只小手扯了扯他的衣摆，陆九对上凤铃儿那双水灵灵的眼睛，小丫头似乎是因为刚才哭得起劲，所以导致她现在说话也有点儿有气没力的：“是瞎眼老婆婆，快傍晚了，婆婆准是过来叫我去吃饭的。”
经凤铃儿一说，陆九才蓦然想起来，确实是有这么一个老人。
那个瞎眼的老婆子，陆九给了她钱，曾托她照顾一下凤铃儿，小丫头还小，即使是十分懂事，但许多事情她以她的年纪以及那弱小的身子骨还是难以办到的。
所以，陆九不在身边时，总还是得有个长辈陪着小丫头才行。
凤铃儿去开了门，乖巧的朝着门外那个佝偻的身影道了一声：“婆婆。”
陆九转头看去，就像是看见了一截行将枯朽的腐木。
瞎眼婆婆应了一声，然后“呵呵呵”的连笑了几声，尽管那般声音若是让小孩儿半夜听到准能吓得尿床，但不可否认的是，老人此刻所表露出来的，却是对一名小姑娘打心底里的慈祥。
老婆婆的手准确的抚摸在了凤铃儿的小脸蛋上，轻轻摩挲，一边还温声说道：“该吃饭了，凤铃儿。”
这个老人的双眼确实是瞎的，因为每个看见她眼睛的人都只能看得到她的眼白而根本看不到她的瞳孔所在，没有瞳孔的眼睛，自然是看不见任何东西的
。
但是，老人却仍然是看向了陆九，而后笑道：“陆公子，回来了呀？”
亲切的就像是熟识的邻居老奶奶对隔壁家小辈的问候。
这不免让陆九有些惊讶，因为，自凤铃儿打开门之后，他就刻意的将自己的气息有所隐藏了，一名杀手若是将气息隐藏了起来，本不该随随便便就让人发觉了。
这瞎眼老婆婆的感知意外的敏锐。
陆九不禁好奇的出声问道：“老婆婆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瞎眼婆婆仍是露着笑，但听不到笑声，听到的只是她那稍显有些刺耳的话音：“老婆子我虽然是个瞎子，看不到东西，但是，我却不聋呀。陆公子刚才的动作虽然轻，不过还是让老婆子我听到了。”
“原来是这样。”
陆九低头看了看身边轻轻放下的断魂，心里了然。
于是他再抬头，看着瞎眼婆婆，轻笑道：“不知道婆婆今天做的饭，有没有多？”
“饭从来都是那么多，多了一个人，那就少吃一些罢了。”
瞎眼婆婆说道。
凤铃儿笑吟吟的看着陆九，许是好久没同他一起吃饭了，心里高兴。
陆九点头一笑，道：“没事婆婆，我的饭量也不大。”
瞎眼婆婆却皱了皱眉，说：“年轻人饭量怎能不大？陆公子，听老婆子这过来人一句，无论是相貌如何俊朗，可是身形太过于瘦削，那是招不到女子青睐的，你可要注意呐！”
“噗嗤！”
凤铃儿掩嘴大笑。
陆九无言，只觉得这位瞎眼婆婆的这番话，实在是令他好生头疼，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索性，也只能囫囵应付过去了。
……
饭是粗饭，配着一碟干菜，一碟咸肉，说不上老婆婆手艺如何，但至少是能吃的。
陆九吃得津津有味，他从不挑食。
老婆婆不时夹菜给凤铃儿，偶尔出声问询，倒真像是对待自个的亲孙女一般。
凤铃儿在乖巧的吃着饭，小模样看起来既孝顺又安静。
陆九看着眼前这一幕，忽然有些于心不忍，因为他知道，在这一幕看似温馨的情景之下，随即而来的，则是不可避免的分离。
陆九本该趁这个时机与老人说的，作一声道别也好，总不该突然之间就不声不响的带着凤铃儿走了，把老人唯一的牵挂给带走。
这样，是不是太残忍了。
但是，残忍不正是他们杀手所为之事么？
不……他现在已经不是杀手了，即使，他仍未能从杀戮中逃脱……
凤铃儿扯了扯他的袖子，陆九回过神来，看着小女孩的眼神。
凤铃儿确实很聪明，她在示意着陆九，应该把要离开的事情告诉瞎眼老婆婆。
小丫头的眼神似乎比之陆九自己还要坚定，让人出乎意料。
陆九只好放下了筷子，心里面在酝酿说辞。
“
怎么？陆公子，可是老婆子做的饭菜不合胃口么？”瞎眼婆婆问。
她没有问陆九是否是吃完了，而是问他是不是不合胃口，那自然代表着，她是知道的，陆九的碗中还有没有余饭。
“不是，婆婆做的饭很可口。”陆九回答道。
“那陆公子中途放下了筷子，是不是要有什么话想对老婆子说的？”瞎眼婆婆又问。
“是的。”
“是什么事情呀，陆公子？”
“婆婆，过得两日，我和凤铃儿就要离开了，承蒙您照顾她这么久，实在是感激不尽。”陆九不再犹豫，把话全部说了出来。
瞎眼婆婆没有说话，只是忽然间也把碗筷轻轻的放了下来，而后沉默的、轻柔的抚摸着凤铃儿的小脑袋。
凤铃儿低下了头似乎还在吃着饭，不过，陆九自然是能看见的，那一滴滴豆大的泪珠子此刻在不断的掉落至小丫头碗中，一碗饭都要成粥了。
唉……
许久，终究还是瞎眼婆婆的声音打破了沉默：“老婆子自然是预料到了这一天迟早会到来的，就像是人的生死，有出生的那一天，自然也会有死亡的那一天，又何况是离别呢？凤铃儿，别哭呀，婆婆这辈子已经见过了无数次这样的场面，那颗心呀，也早已经淡然了。你将来也会像婆婆一样会经历到许多的分别、乃至生死，你虽然是个女孩子家，但也要坚强点才行咯！”
这话听起来更像是老人临终前的遗言。
不出意料，这番话自然也只能使得凤铃儿更加伤心的哇哇大哭起来，像是溃堤的大坝一般，没了个止头。
陆九没再说话，看着老人，确实，她已经太老了，老得似乎就像是只剩下一副骨架而已了。这番话或许就真的是她的遗言了，此次分别，怕是，凤铃儿永远也再见不到她了吧？所以，小丫头此刻才会哭得这么厉害。
但也正如瞎眼婆婆所说的一样，人的一生必然会经历到许多离别。无论是至亲之人、至信之人又还是至爱之人，总会有着各种各样的原由出现使得原本不可割舍的彼此只能无奈选择分离，或是短暂，或是长久，又或是彻底永别。
即使是不愿意，却又能如何？该走的人，他终究还是会走的，头也不回，只能让你看见他的身影，逐渐消失。
凤铃儿经历得少，所以此刻她还有大把的眼泪流出来，陆九经历得多，所以此刻他连一点泪水都难以流出来。
又好像是，他全部的眼泪早已在他的心中化成了坚冰，连同那谓之“感性”的情绪也一并都冻得严严实实的了。
似乎是得到了什么，但又抛弃了什么，已然不得而知。
陆九站了起来，想要移步至屋外，他知道，此时此刻小丫头想要恢复过来还需要一些时间，也需要瞎眼婆婆的安慰，有些事情，并不是他可以代替的。
走出到屋外，发现天色已暗，昏黄的天际上，看不见了那一轮落日，然而却隐约看到了早早挂起的月牙和明星。
这是……已然入夜了么？
（本章完）
她或许知道天雍城很大，但究竟有多大，她没见过，所以只能单凭在脑海中不断的想象着。
想着想着，突然有一天，陆九却跟她说，要离开这里了，离开这座一直住在她脑海中巨大的天雍城。
小姑娘没有反对，只是，她觉得，在离开之前，她应该看一看这座天雍城究竟是什么样子的，要不然，或许，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虽然小姑娘并不清楚未来究竟会发生什么，但是，冥冥之中的那种预感，就好像是心底里突然冒出的一道声音，那道声音在轻声的述说着什么。
风铃儿听不仔细，也不敢仔细去听，她是害怕的。
凤铃儿提出了这么一个不是要求的要求，对于陆九来说，自然是能轻易满足于她的。
不过，这也让陆九有些小诧异，他大致能猜到凤铃儿在临走前或许会有什么心愿想要达成的，毕竟，她已经住在了这里这么久，除了他之外，小丫头的心中，约莫着也应该还有着什么挂念。
然后，没想到，她只是想要看一看这座天雍城。
陆九恍惚想起来，当初在那个深夜里把她带到这条桃杏巷中时，临走之际，还刻意嘱咐过她，不要随便出去，没有自己陪同在身边，外面太危险了。
所以，凤铃儿就从来没有出去过外面么？
这丫头……
忽然，屋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陆九将搁置在一旁的断魂握在了手里，他的手因为突然使劲而有些颤抖。
一只小手扯了扯他的衣摆，陆九对上凤铃儿那双水灵灵的眼睛，小丫头似乎是因为刚才哭得起劲，所以导致她现在说话也有点儿有气没力的：“是瞎眼老婆婆，快傍晚了，婆婆准是过来叫我去吃饭的。”
经凤铃儿一说，陆九才蓦然想起来，确实是有这么一个老人。
那个瞎眼的老婆子，陆九给了她钱，曾托她照顾一下凤铃儿，小丫头还小，即使是十分懂事，但许多事情她以她的年纪以及那弱小的身子骨还是难以办到的。
所以，陆九不在身边时，总还是得有个长辈陪着小丫头才行。
凤铃儿去开了门，乖巧的朝着门外那个佝偻的身影道了一声：“婆婆。”
陆九转头看去，就像是看见了一截行将枯朽的腐木。
瞎眼婆婆应了一声，然后“呵呵呵”的连笑了几声，尽管那般声音若是让小孩儿半夜听到准能吓得尿床，但不可否认的是，老人此刻所表露出来的，却是对一名小姑娘打心底里的慈祥。
老婆婆的手准确的抚摸在了凤铃儿的小脸蛋上，轻轻摩挲，一边还温声说道：“该吃饭了，凤铃儿。”
这个老人的双眼确实是瞎的，因为每个看见她眼睛的人都只能看得到她的眼白而根本看不到她的瞳孔所在，没有瞳孔的眼睛，自然是看不见任何东西的
。
但是，老人却仍然是看向了陆九，而后笑道：“陆公子，回来了呀？”
亲切的就像是熟识的邻居老奶奶对隔壁家小辈的问候。
这不免让陆九有些惊讶，因为，自凤铃儿打开门之后，他就刻意的将自己的气息有所隐藏了，一名杀手若是将气息隐藏了起来，本不该随随便便就让人发觉了。
这瞎眼老婆婆的感知意外的敏锐。
陆九不禁好奇的出声问道：“老婆婆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瞎眼婆婆仍是露着笑，但听不到笑声，听到的只是她那稍显有些刺耳的话音：“老婆子我虽然是个瞎子，看不到东西，但是，我却不聋呀。陆公子刚才的动作虽然轻，不过还是让老婆子我听到了。”
“原来是这样。”
陆九低头看了看身边轻轻放下的断魂，心里了然。
于是他再抬头，看着瞎眼婆婆，轻笑道：“不知道婆婆今天做的饭，有没有多？”
“饭从来都是那么多，多了一个人，那就少吃一些罢了。”
瞎眼婆婆说道。
凤铃儿笑吟吟的看着陆九，许是好久没同他一起吃饭了，心里高兴。
陆九点头一笑，道：“没事婆婆，我的饭量也不大。”
瞎眼婆婆却皱了皱眉，说：“年轻人饭量怎能不大？陆公子，听老婆子这过来人一句，无论是相貌如何俊朗，可是身形太过于瘦削，那是招不到女子青睐的，你可要注意呐！”
“噗嗤！”
凤铃儿掩嘴大笑。
陆九无言，只觉得这位瞎眼婆婆的这番话，实在是令他好生头疼，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索性，也只能囫囵应付过去了。
……
饭是粗饭，配着一碟干菜，一碟咸肉，说不上老婆婆手艺如何，但至少是能吃的。
陆九吃得津津有味，他从不挑食。
老婆婆不时夹菜给凤铃儿，偶尔出声问询，倒真像是对待自个的亲孙女一般。
凤铃儿在乖巧的吃着饭，小模样看起来既孝顺又安静。
陆九看着眼前这一幕，忽然有些于心不忍，因为他知道，在这一幕看似温馨的情景之下，随即而来的，则是不可避免的分离。
陆九本该趁这个时机与老人说的，作一声道别也好，总不该突然之间就不声不响的带着凤铃儿走了，把老人唯一的牵挂给带走。
这样，是不是太残忍了。
但是，残忍不正是他们杀手所为之事么？
不……他现在已经不是杀手了，即使，他仍未能从杀戮中逃脱……
凤铃儿扯了扯他的袖子，陆九回过神来，看着小女孩的眼神。
凤铃儿确实很聪明，她在示意着陆九，应该把要离开的事情告诉瞎眼老婆婆。
小丫头的眼神似乎比之陆九自己还要坚定，让人出乎意料。
陆九只好放下了筷子，心里面在酝酿说辞。
“
怎么？陆公子，可是老婆子做的饭菜不合胃口么？”瞎眼婆婆问。
她没有问陆九是否是吃完了，而是问他是不是不合胃口，那自然代表着，她是知道的，陆九的碗中还有没有余饭。
“不是，婆婆做的饭很可口。”陆九回答道。
“那陆公子中途放下了筷子，是不是要有什么话想对老婆子说的？”瞎眼婆婆又问。
“是的。”
“是什么事情呀，陆公子？”
“婆婆，过得两日，我和凤铃儿就要离开了，承蒙您照顾她这么久，实在是感激不尽。”陆九不再犹豫，把话全部说了出来。
瞎眼婆婆没有说话，只是忽然间也把碗筷轻轻的放了下来，而后沉默的、轻柔的抚摸着凤铃儿的小脑袋。
凤铃儿低下了头似乎还在吃着饭，不过，陆九自然是能看见的，那一滴滴豆大的泪珠子此刻在不断的掉落至小丫头碗中，一碗饭都要成粥了。
唉……
许久，终究还是瞎眼婆婆的声音打破了沉默：“老婆子自然是预料到了这一天迟早会到来的，就像是人的生死，有出生的那一天，自然也会有死亡的那一天，又何况是离别呢？凤铃儿，别哭呀，婆婆这辈子已经见过了无数次这样的场面，那颗心呀，也早已经淡然了。你将来也会像婆婆一样会经历到许多的分别、乃至生死，你虽然是个女孩子家，但也要坚强点才行咯！”
这话听起来更像是老人临终前的遗言。
不出意料，这番话自然也只能使得凤铃儿更加伤心的哇哇大哭起来，像是溃堤的大坝一般，没了个止头。
陆九没再说话，看着老人，确实，她已经太老了，老得似乎就像是只剩下一副骨架而已了。这番话或许就真的是她的遗言了，此次分别，怕是，凤铃儿永远也再见不到她了吧？所以，小丫头此刻才会哭得这么厉害。
但也正如瞎眼婆婆所说的一样，人的一生必然会经历到许多离别。无论是至亲之人、至信之人又还是至爱之人，总会有着各种各样的原由出现使得原本不可割舍的彼此只能无奈选择分离，或是短暂，或是长久，又或是彻底永别。
即使是不愿意，却又能如何？该走的人，他终究还是会走的，头也不回，只能让你看见他的身影，逐渐消失。
凤铃儿经历得少，所以此刻她还有大把的眼泪流出来，陆九经历得多，所以此刻他连一点泪水都难以流出来。
又好像是，他全部的眼泪早已在他的心中化成了坚冰，连同那谓之“感性”的情绪也一并都冻得严严实实的了。
似乎是得到了什么，但又抛弃了什么，已然不得而知。
陆九站了起来，想要移步至屋外，他知道，此时此刻小丫头想要恢复过来还需要一些时间，也需要瞎眼婆婆的安慰，有些事情，并不是他可以代替的。
走出到屋外，发现天色已暗，昏黄的天际上，看不见了那一轮落日，然而却隐约看到了早早挂起的月牙和明星。
这是……已然入夜了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