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水悲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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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 上屋抽梯

    钱万通一旁忙问:“赵大人,这是为何?”

    “前面葫芦坝地形十分特别,四周高山环伺,坝中良田千亩,太平时节百姓自是旱涝保收,但若在战乱时,一旦身陷其中,却是兵家绝地啊!”赵源生摇摇头说道:“钱大人请看,如教匪一支兵马将那下河口一堵,前有伏兵后有追兵,四处山高林密,我等便是插翅难飞!”

    昨天赶赴官店口,傍晚时分路过此地,赵源生已有所留心,只是当时意气风发信心满满,便没有十分在意,今日营盘岭下溃败再见到这地势,便猛然惊觉起来,驻足不敢继续前行。

    “赵兄言之有理!”钱万通把坝中地势一看也惊骇不已,但想了想,还是劝道:“身后追兵渐近,眼下也别无他路可走,况且此地已离云盘岭十多里,难不成教匪真的神机妙算,提前在此设下伏兵。”

    “钱大人说的也是,即使是绝地,你我也只能放手一搏!”赵源生说罢,马鞭往前一指:“众军听着,全速前进,坪中不可丝毫逗留,尽快穿过葫芦坝。”

    这葫芦坝大坪确如赵大人所言,太平时节是一方福地旱涝保收。肖家垭、屙尿坑、三里荒下,各有一眼清泉流出,特别是屙尿坑下龙洞湾里,那眼清泉夏季冰凉刺骨,冬季热气腾腾,泉水甘甜无比,三眼泉水便是三条小溪,逐渐在坪中汇集成一条小河,无论天干多久水流不断;四周又以高山为屏,坪中温暖平静,风灾不及;下河口地势低洼,山洪来临畅通无阻,水患无虞。

    众兵丁衙役乡勇,一阵狂奔进入大坪中央。到了小河边,全然不顾赵大人速速穿坝北去之令,纷纷跳下河中,洗脸的洗脸,喝水的喝水,一番畅快。

    且说营盘岭上,覃声鸾大队人马不是已经开赴瓦岗寨集结,准备攻打宣恩县城么,如何在须臾之间,又回到营盘岭,将官军围歼在岭下老娃沟中?

    那天在营盘岭上,覃声鸾命令,明日大队人马开赴瓦岗寨,众人虽然不解其义,但也绝不相信都督惧怕官军强大而离,但到底什么原因,又不敢过分追问,一齐把眼看向覃声鸾。

    “兵法云,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覃声鸾微微一笑,扫视众人一遭,才详说道:“赵源生只怕早晚会得到消息,探知我营盘岭现有兵力,说不定在半道便会驻足不前,上报施南府甚至湖北巡抚,凑足大队官军后再行进剿。故而,不用些手段恐怕难于诱敌前来。队伍撤离营盘岭开赴瓦岗寨,正是上屋抽梯之计。自明儿起,队伍每天未时出发,从官店口街市招摇而过,走得二三十里天色渐晚,便择地扎营,待到夜深人静时,再悄无声息绕道返回营盘岭。如此连走三天,官军自会得到我大军已经东去,营盘岭守备空虚的消息,赵源生岂不是要心甘情愿自投罗网?”

    所以这些日子,营盘岭偃旗息鼓,只在左右二岭与花子洞钱粮库附近,有少许炊烟与灯火,去而复返的人马则分别隐匿在向家湾和花子洞,肉食蔬菜

    ,也只按照平时的一两成购买,军中人员只进不出,封锁消息,即使冯秋云去找齐莺儿,也被挡在山下,被告知覃都督兄妹均已开赴宣恩瓦岗寨,不在营盘岭上。

    昨天一早,大队官兵开始涌出建平关,派到双土地瞭望官军动向的探子,第一拨立马先回营盘岭禀报。等到近午,官兵前队开始渡河,第二拨探子又回,报告官军人数,此时天还没黑。到了三更时分,第三拨探子回来禀报,赵源生扎营白果坝,并无后续大军跟进。

    覃声鸾当即发出将令:武魁领一百教勇驻守山顶大营,殷正轩齐莺儿各领八十教勇驻守左右二岭,这三拨人马只是摆在明处诱敌,暗处各有两三百教勇匿藏寨中,以山顶炮声为号,再倾巢而出。刘顺领五百教勇,绕到长槽藏身。如官军自二岭间进攻,山顶炮响,则刘顺出长槽封住狭槽口。如官军自长槽进军,则改为刘顺且战且退,诱敌深入,待山顶炮响,武魁一众自山顶杀向长槽,殷正轩齐莺儿就二岭前出,封住长槽口。覃声鸾坐镇山顶大营,亲上瞭望台,官军动向以大旗指引。

    为什么独独不见了张罗汉张大贵?覃声鸾命其二人带领五百教勇,自伍家河秘密出发,另有重要安排。

    赵源生一众逃出包围,武魁刘顺带所部人马,紧随其后往景阳河方向追击。眼见未能全歼官军,覃声鸾急忙下了瞭望塔,来到二岭前,见到殷正轩齐莺儿,当即吩咐二人带领所部留守营盘岭。

    一声呼哨,宝马“银狐”自密林中应声而出,覃声鸾翻身上马,与向腊生及郑大友等三五名亲兵护卫,往武魁刘顺方向赶去。

    才过白果坝,忽听得背后一阵马蹄声,覃声鸾回头一看,却是齐莺儿骑着“一丈红”疾驰而来。

    覃声鸾索性站住,等齐莺儿到了跟前,问道:“妹子,你怎么来了?不是要你留守营盘岭么?”

    齐莺儿嘻嘻一笑,说道:“营盘岭上已无战事,有那殷正轩留守足矣,莺儿跟在哥哥身边杀敌,不是爽快得多?”

    “胡闹,上阵杀敌是图爽快的事啊?”覃声鸾眉头一皱,却也无可奈何:“既然来了就一起去吧,自己注意安全。”

    虽然官店口和葫芦坝地处高山,但毕竟已经入夏,烈日下依然有些暴热,加之连日行军,又刚刚经历恶战后的奔逃,汗渍血迹早已把衣服紧紧粘在身上,难受之极。赵知县钱把总那三四百官军,下到葫芦坝中见到清澈河水,哪里还忍得住,纷纷跳进小河。赵知县钱把总连声喝斥,兵勇乡勇衙役也不肯上岸,只是淌着河水往前跑,就势洗刷几把或是俯下身喝几口水。

    突然,前面枪声大作,赵源生钱万通抬头一看,神色大变叫苦不迭。

    只见前面杉木梁子山脚密林中,窜出一彪人马,有二三百人,占据了下河口,回头看去,屙尿坑山垭,大队白莲军正追下葫芦坝来。坝中长梁子、妈儿包上,茂密林中也有无数教勇呐喊,四周杨桃沟、肖家垭、三里荒几个山垭,凡有羊肠小道可以通

    行之处,都有白莲军旌旗飘飘,不知有多少人马埋伏。

    赵源生情急之下一声大吼:“想活命的,快随我冲过去!”催动坐骑一马当先,钱万通急*抽几鞭马屁股,紧随其后直奔下河口。

    下河口拦路之人,正是白莲军瓦岗新营先锋之一张罗汉。

    原来,张罗汉第一天率领六百教勇从云盘岭出发,大摇大摆穿街东去,当晚后半夜就秘密返回了向家湾,增设哨卡隐藏形迹。今天清晨天不亮就奉命出发,与张大贵率五百兄弟经三里荒赶到葫芦坝设伏。覃声鸾命令,若是能依计在营盘岭前围歼官军,张罗汉伏兵就在葫芦坝下河口堵截溃逃残余,不使一人漏网;若是赵源生惊觉之后不敢攻打营盘岭,则在官店口将官军击溃使其回撤,张罗汉占据下河口断其退路,营盘岭上倾巢而出追击过来,利用葫芦坝天然地势围歼官军。总之只要进犯官军过了葫芦坝,就别想回去!

    张罗汉眼见赵源生钱万通冲过来,满脸嬉笑却并不言语,一个手势,留下一小队教勇守住河口,自己则带大队兄弟,向官军对冲而去,双方就在下河口前,混战在一起。

    这时候官军早已毫无斗志,被张罗汉带人一冲便四散奔逃,张大贵一众又从长梁子、妈儿包丛林中杀出,那些官军只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没命的往包谷林里乱窜。不多时候,官军已折损过半。

    小河滩上,赵源生与张罗汉斗在一处,钱万通则被张大贵迎着,两两捉对厮杀。钱万通无心恋战,被张大贵提着铁杆千担追得满坪乱跑,幸好钱万通在马上,张大贵是步战,钱万通一触即走,张大贵一时也无可奈何。

    张罗汉使一柄关公刀,力战赵源生。两人一个马上一个马下,一个剑短一个刀长,堪堪打成平手。但官军四散奔逃,白莲军士气正盛,渐渐的周围教勇不断聚集,越来越多,赵源生心中一乱险象环生,出剑已无章法,眼看就要招架不住。

    万分危难之际,下河口突然杀声大起,一彪绿营兵从葫芦坝小坪方向赶到,把守护河口的小队白莲军冲得七零八落,为首那名军头,手执一对硕大铁锤,指东打西,口中大喝:“要命的闪开!”铁锤过处枪折刀飞,惨叫之声不断。

    来的那人正是野三关把总谭飞龙。昨天夜里,谭飞龙按约定时间,带领三百绿营兵赶到建平关,哪知赵源生已与钱万通提前开拔,只得今日天不亮便出关口渡景阳河,一路赶来,到这里正好遇到有官军受困在葫芦坝大坪。

    谭飞龙一见,料想必是赵知县与钱把总,当即毫不迟疑奋力一冲,击散了河口教勇。

    坪中官军四散逃窜,放眼全是头裹白布条的白莲军,茂密的包谷林里更是不知深浅。谭飞龙也不敢贸然闯进去,只牢牢占据住了下河口,一声高呼声若洪钟:“前面可是赵知县和钱把总?野三关谭飞龙在此,速速向我靠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