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兼职者的自述
字体: 16 + -

十七

    “你听我慢慢说嘛”

    我再没有说话,继续安静地听他说。

    我得说真话。我没有。恰恰相反因为他们不常在家,我才感觉世界原来这样美好。现在想想真是混蛋。

    自从上了中学以后我有了更多的朋友,我跟他们一起玩,一起厮混,他们带我认识了周围好多的新鲜事物,这些新鲜事物吸引着我。青春期就是容易被新鲜事物给诱惑。

    父母常在家的时候他们管束着我,除了周末的少许时间以外几乎不给我出去瞎玩,每天回来我只能待在房间里写作业。

    记得六年级的时的一天,附近村子的祠堂在举办活动,敲锣打鼓地围了好多人,我吃完晚饭没有按部就班地回到房间,而是溜了出去。我娘在房间找不到我,就出来到处找我。

    在祠堂热闹极了,弄龙舞狮的,我不敢贪看,八点半我就回家了。回到家时,我娘还在外面找我没有回来。

    她回来后,什么也没干,就喝了口水,就冲进我房间。我坐在桌前假装认真地做作业,她坐在床边。

    她对着我苦口婆心说了一大堆教育我的话,我快要不耐烦了。她要是臭骂我一顿我还好,可是她却一直在那里不停地唠唠叨叨。我觉得我没有做错什么,她这样搞得我好像犯了滔天大罪似的,况且,青春期最怕就是唠叨。

    我一怒之下便大声喊了一句:“能不能不要再说了。”

    这下子我好像把我娘那天晚上找了我一路的委屈给喊了出来。

    “你做错了,说你几句你还不乐意了?”我娘怒吼道。

    我没有说话,我瞪着发红了的眼珠子。

    “你瞪什么眼,你要飞啊你?怎么?你要打我啊你?

    我当然不敢动手打我娘,我还没有胆大包天到那个程度。我不敢打我娘,我只好把书桌打翻。我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肘子直接把用木灰板做成的书桌给打烂了。

    听到响声后,我爹气汹汹冲进来,把我给狠狠地揍了一顿。

    从这以后,除了周末,我就不敢跑再出去玩了。但上了中学以后,我接触了很多新鲜事物,我学会了喝酒、上网、游泳、爬山爬树抓野物等。在家父母不给出去,我就利用上学时间,比起父母来老师就显得温柔得多。

    我们的班主任是女的,人特别好,还有点傻乎乎的。我每次逃课之前,都常常找她请假——编一些合情合理的理由来搪塞她,每次她都傻傻被我蒙骗过关。我以为她不知道事情的真相,直到我跟她彻底分别的那一天我才明白过来: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我娘跟我爹一起跑夜车以后,没人再管我了,我不用再绞尽脑汁地撒谎了,上学完后我有大把的时候供我游荡,我有时会跟朋友喝酒到半夜,有时会一个人去网吧上网上到口袋里没有钱,有时会去山里打野兔……总之,我再没有在父母的规定时间内学习了。

    以前晚上吃完晚饭,我妈去洗碗,而我会自觉走进房间,我并没有在里面学习,我将房间门反锁,除非有一些非完成不可的作业,不然我不会坐在书桌前,我只会躺在床上,脑袋里想着是外面的“花花世界”。

    这些我娘并不知道,他还以为我真的在学习呢。

    现在我吃晚饭也不在家吃了,我娘和我爹跑夜车去了,临走前他们会给我一大把钱。我的晚饭在外面的快餐店就解决了,吃完饭也不用回家,也不会在封闭的房间面对着天花板发呆,现在我可以干一切我想干的事情。所以你问我有没有怨恨我的父母,怨恨倒没有,只是夜深了玩得累了,回到家发现一个人空荡荡的,挺寂寞的。不过还好寂寞不会持续多久——我玩太累了趴在床上不久就睡着。

    这样的日子过了好久,直到初二暑假的时候,发生一件事改变了我的生活,也改变了我的名字。

    在这之前我的名字不叫华生,我的本名叫张虎。听我娘说她快分娩的那几天夜里老是梦到一只面容和善的白虎,这只白虎一直守在她身边,守护着我们一家子。

    或者是这只白虎偏心吧?它守护了我们十四年后,半道却把我爹我娘撇下了,只剩下我。

    我一直想跟我爹娘出夜车,我想象着:夜晚有大大的月亮,还有好多的星星,数也数不过来;而我坐在我家这辆大车的最前面,行驶在高速公路上,月光透过前挡风玻璃打在我的脸上……

    单是想想就觉得无比美好。

    我死皮赖脸地求了好长时间,到了初二暑假中旬时,他们终于同意了——让我和他们一起出车。

    我穿上新买的衣服,新买的鞋,背上书包,假模假样地带上两本暑假作业。

    下午五点我们从家里出发了。开了三个钟头,来到一个家具城,里面有好多好多家具,工人往车上装货,而爹娘带着我去那种我没去过的大饭店吃饭,他们一直拼命叫我多吃点。

    菜都是我没吃过的,我足足吃了比平时多两倍的饭量。吃完饭后,我们还带我去了超市,给我买了一些零食,有薯片,有牛奶,还有糖果,把书包塞得满满的。

    回到家具城后,货物已经装载完毕。我看了看表,九点过十分我们从家具城出发,驶往离我家远得我都没有概念的广州市。

    “我终于要去大城市了。”我跟爹娘说。

    由于吃的太饱,坐上了车没多久,我便睡着了。睡醒时车已上了高速公路。

    令我失望的是,今晚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更别谈月光了,周围黑隆隆的一片,除了我家这辆车的车灯,几乎见不到其他多余的亮光。

    没有美好,只有黑暗,绵延数千里望不到尽头的黑暗。

    我娘在车内微弱的灯光下,打着毛衣,我爹眼神坚定地望向前方,两只大手握着半径差不多20厘米的方向盘。我在课堂上学过圆的面积,所以我知道,此刻我爹握着那方向盘的面积是62.8。

    我娘看到我醒了,停下手里的活,摸着我的头说:“来,喝点水。”

    我爹也转过头来,看着我嘻嘻地笑,又转回去。

    “娘,我现在到哪了,还有多久到呀?”我边喝水边问。

    “还久呢。睡回去吧,到广州市的时候我会叫你起来的。”

    我坐了一会,又迷迷糊糊睡回去了。

    感觉到车停了两回,车门开关了两次。

    过了几个小时我又醒了,感觉睡够了再睡不回去了。在狭窄的空间也不知道干些什么,也不觉得饿,买的那些零食也不想吃,就吃了几颗糖果,不过我还好我带了暑假作业,这回派上用场了。

    不知道什么原因,我写得很专注,没什么任何杂念,很快我就写完了大部分。

    说实话我喜欢那种感觉,我爸在开车,我妈在打毛衣,我在写作业,不过这种感觉却给了我一次,便一去不复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