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天都行 第六十四章 白狐
“树干是湿的，应该就在附近了。”
莫羡从微微润湿的紫槐上捻下一块树皮，闭起眼睛侧着耳朵，像是仔细聆听着什么。
夜晚的定云山不似大角峰那般寂静，风吹树梢，虫鸟啾鸣，可身处其中却并不觉得吵闹，反倒分外和谐。
莫羡皱着眉头，忽地眉尖动了动。
“找到了。”
他抽出腰间祖刃，飞身前掠，顺势劈开沿路及膝高的杂草，步子越来越快。
不过片刻功夫，遮挡头顶夜空的紫槐树忽地不见，皎洁月光洒下，眼前豁然开朗。
在他面前是一汪清潭。
潺潺山涧沿青灰山岩汩汩淌下，溅起朵朵晶莹水花，澄澈潭水泛起粼粼波光，潭底颗颗圆润卵石清晰可见。
圆月高悬山尖，婆娑树影投映潭边青石上，别是一番风味。
莫羡先是一愣，接着咧嘴一笑，知道自己寻到了个好地方。
他起先看四周长了好些好水草木，又嗅到了一丝湿润土腥，就知道此处定有水源。一路车马劳顿，本想好好洗把脸，没想到误打误撞，竟找到了个了不得的宝地。
“相逢是缘，相逢是缘啊。”
莫羡一边念叨，一边解下腰间双刀，一件一件脱下身上衣物，最后竟是一丝不挂，就这么赤条条地跃入清潭之中。
反正这深山老林的，也没别人，他也没什么好顾忌的。
清冽潭水将莫羡浸没，他只觉得身上每一个毛孔都在欢呼雀跃，本有些倦怠的脑袋被这么一激瞬间清醒了起来。
“舒服……”
他就这么四仰八叉地浮在水面上，像截木头一般，什么也不想，安静地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
忽然从岸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莫羡转瞬睁开眼睛，一个翻身轻踩水面之上，满脸警惕。
等他看清面前究竟是何物，眉角忍不住一挑。
那是一只狐狸。
一只白得好似大雪过后的青岚山般的狐狸。
那狐狸就蹲坐在莫羡随意丢在青石上的衣物旁，歪着脑袋盯着他，似乎好奇这山中何时多了这么个人物。
莫羡长出一口气，身子缓缓浸入潭水之中。
“看什么看，洗澡，没见过啊。”他扬了扬下巴，朝岸上白狐说道。
那白狐听闻此言，竟像是真的听懂了一般，尾巴一甩，晃了晃小脑袋。
“看样子你倒不是个带把的，男女授受不亲，再看小心长针眼。”
白狐盯着莫羡好一会儿，似乎终于对他失去了兴趣，开始绕着摆在岸边那一黑一白两把长刀转了起来。
莫羡瞅着那白狐伸出爪子跃跃欲试，忍不住呵斥一声：“你若是不要命，大可试试。”
白狐被他这一声吓了一跳，抬起的爪子悬在半空，却并未就此放下，而是转了个方向，落在旁边莫羡丢落的衣服上。
接着，它一张嘴，竟是
叼起那根有些褪色的裤子，转身跑入树林之中。
莫羡在水中愣了半晌，终于反应了过来发生了何事。
“好你个贼狐狸，哪里跑！”
他一踩潭底，一跃青石之上，想也不想，撒丫子追着白狐逃去的方向奔了过去。
那狐狸要是偷了件坎卦倒也算了，大不了到天都买一件便是，可它偏偏偷了件省不得的衣服。饶是莫羡这般不拘小节，胆子也没大到敢就这么光着屁股往天都走，更何况同行的还有琉璃这么个姑娘。
那白狐似知道莫羡心急，偏偏就找那些犄角旮旯的地方逃窜，纵使以莫羡的眼力，一时也跟得有些吃紧。
眼看贼狐狸就要带着自己的裤子消失在这林子里，他也顾不得什么规矩，周身辰力涌动，身形顿时如林间豹一般，飞跃于树干枝杈间，眨眼间便离那白狐只有几步之遥。
白狐似乎知道自己凶多吉少，一个闪身，钻过地上缠绕的树根，躲到一边空地的山石后面。可那山石之后便是三面高崖，再无通路，这狐狸慌不择路，反倒是跑到了死胡同里。
“我看你往哪跑！”
莫羡一个翻身，轻踩树干，正好落在山石之上，居高临下地往下瞥去，心中正想着要怎么收拾这贼狐狸。
可他却忽然愣在那儿了。
山石之下，少女好奇地抬起头，那双漆黑的眸子里有波光晕染开来。
林间晚风吹过，雪白裙裾轻轻飘起，空气中蓦地有暗香充盈。
她忽然笑了起来。
霎时间，山水荡漾，星云摇曳。
这笑容比那世间最娇艳的花朵还要娇艳，比那天上最灿烂的星辰还要灿烂。
于是莫羡只觉得眼前一阵恍惚，连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只是那少女却像是瞧着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一样，起初笑得还有几分收敛，可越笑越是收不住，直到连眼泪都笑了出来。
等莫羡终于反应过来她到底为何而笑，只觉得脸颊像是被扔进剑潭那鼎炉火中一样滚烫，连忙抬手捂住要害，蹲下身去。
“别捂了别捂了，早就被看光了，还捂什么嘛。”
少女擦了擦眼角泪珠，深吸一口气，这才勉强止住笑。
莫羡不知该如何回话，视线一瞥，这才瞧到那只白狐就蹲在少女脚边，亲昵地蹭着她的小腿，像是分外熟络。而被狐狸偷来的那条裤子，就躺在一旁。
这一瞧不打紧，莫羡心中莫名多了几分怨气：“这狐狸是你的？”
“是我的哦，可爱吗。”
少女点点头，屈膝摸了摸白狐的脑袋。那白狐眯着眼睛，像是分外享受，接着攀着少女的掌心，一跃到她的肩头。
“可爱，真是可爱。”
莫羡皮笑肉不笑，心想反正自己是个大老爷们，被看了也就看了，索性破罐子破摔，从山石上一跃而下，走到少女身边，捡起被白狐叼来的裤子。
“咦，你就不害臊的嘛。”
少女捂住眼睛，可偏偏指缝漏得老大，漆黑的眼睛不躲不闪地锁在莫羡身上。
“我有什么可害臊的，又不是我偷别人裤子。你乐意看就看，反正不掉皮不掉肉。”
莫羡嘴上这么说，可还是用最快的速度把衣服穿好，这才稍微镇定了几分。
“好啦好啦，它也是一时调皮，我给你赔个不是好咯。”少女捻起裙角，恭恭敬敬行了个礼，可脸上却还是一副玩笑模样。
“我要是不接受呢。”莫羡一瞪眼。
“那能怎么嘛。”少女像是也来了脾气，眉梢一挑。
“它偷我衣服，我偷你衣服，两不相欠。”莫羡故意做出一副凶恶模样。
少女一怔，接着掩住嘴嗤嗤地笑了起来，竟好像不把这话当回事。
“这么晚，深山老林的，你当真不怕？”莫羡这下是真的有些摸不清这少女究竟在想些什么了。
“怕啊，怕得要死呢。”少女盈盈一笑，故意道。
莫羡眯起眼打量着面前少女，脑袋稍稍冷静了些。
这荒郊野岭，有人出现本就奇怪，更何况是这么个娇俏的姑娘。
“你是在想这么晚，一个女孩子家怎么会在这郊外，对吧。”
“不奇怪吗？”莫羡反问。
“你过来，我告诉你。”少女冲他勾了勾手掌。
莫羡犹豫一下，还是凑上前去。
少女踮起脚尖，拢起手掌，在他耳畔轻轻开口：
“其实我是狐狸变的。”
莫羡瞪大了眼睛，后退一步。等他瞧见少女眼中狡黠，方才明白自己又被戏弄了。
“哈哈哈哈，不逗你了不逗你了，其实我家就在旁边村中，晚上闲来无事出来透透气，哪知道好巧不巧遇见人不害臊地光屁股到处跑，你说奇怪不奇怪。”
莫羡脸颊又是一烫，轻咳一声，正色道：“我劝你还是小心些好，当今世道虽说太平，保不齐遇到些歹人，可就危险了。可不是人人都像我一样好说话。”
“看不出来，你倒是好心。”少女点点头，“玉儿，我叫玉儿。以后要是有缘，没准儿还能遇到，你可要记住我的名字。”
说到这儿，她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从腰间取出一块银牌，上面刻着栩栩如生的狼头。
“送你了，就当赔不是。对了，你要是去天都，记得把它挂在显眼的地方。会有有意思的事情发生哦。”
莫羡接过银牌，皱起眉头仔细端详着这只狼头，只觉得好生眼熟。
等他再抬眼时，面前已空无一人。
那叫做玉儿的少女，和那只雪白的狐狸，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莫羡的一场奇异的梦境。
莫羡张大嘴巴，愣了半晌，看了看手中银牌，又瞅了瞅头顶星空，这才喃喃自语一句：
“这姑娘……不会真是狐狸变的吧？”
（本章完）
莫羡从微微润湿的紫槐上捻下一块树皮，闭起眼睛侧着耳朵，像是仔细聆听着什么。
夜晚的定云山不似大角峰那般寂静，风吹树梢，虫鸟啾鸣，可身处其中却并不觉得吵闹，反倒分外和谐。
莫羡皱着眉头，忽地眉尖动了动。
“找到了。”
他抽出腰间祖刃，飞身前掠，顺势劈开沿路及膝高的杂草，步子越来越快。
不过片刻功夫，遮挡头顶夜空的紫槐树忽地不见，皎洁月光洒下，眼前豁然开朗。
在他面前是一汪清潭。
潺潺山涧沿青灰山岩汩汩淌下，溅起朵朵晶莹水花，澄澈潭水泛起粼粼波光，潭底颗颗圆润卵石清晰可见。
圆月高悬山尖，婆娑树影投映潭边青石上，别是一番风味。
莫羡先是一愣，接着咧嘴一笑，知道自己寻到了个好地方。
他起先看四周长了好些好水草木，又嗅到了一丝湿润土腥，就知道此处定有水源。一路车马劳顿，本想好好洗把脸，没想到误打误撞，竟找到了个了不得的宝地。
“相逢是缘，相逢是缘啊。”
莫羡一边念叨，一边解下腰间双刀，一件一件脱下身上衣物，最后竟是一丝不挂，就这么赤条条地跃入清潭之中。
反正这深山老林的，也没别人，他也没什么好顾忌的。
清冽潭水将莫羡浸没，他只觉得身上每一个毛孔都在欢呼雀跃，本有些倦怠的脑袋被这么一激瞬间清醒了起来。
“舒服……”
他就这么四仰八叉地浮在水面上，像截木头一般，什么也不想，安静地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
忽然从岸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莫羡转瞬睁开眼睛，一个翻身轻踩水面之上，满脸警惕。
等他看清面前究竟是何物，眉角忍不住一挑。
那是一只狐狸。
一只白得好似大雪过后的青岚山般的狐狸。
那狐狸就蹲坐在莫羡随意丢在青石上的衣物旁，歪着脑袋盯着他，似乎好奇这山中何时多了这么个人物。
莫羡长出一口气，身子缓缓浸入潭水之中。
“看什么看，洗澡，没见过啊。”他扬了扬下巴，朝岸上白狐说道。
那白狐听闻此言，竟像是真的听懂了一般，尾巴一甩，晃了晃小脑袋。
“看样子你倒不是个带把的，男女授受不亲，再看小心长针眼。”
白狐盯着莫羡好一会儿，似乎终于对他失去了兴趣，开始绕着摆在岸边那一黑一白两把长刀转了起来。
莫羡瞅着那白狐伸出爪子跃跃欲试，忍不住呵斥一声：“你若是不要命，大可试试。”
白狐被他这一声吓了一跳，抬起的爪子悬在半空，却并未就此放下，而是转了个方向，落在旁边莫羡丢落的衣服上。
接着，它一张嘴，竟是
叼起那根有些褪色的裤子，转身跑入树林之中。
莫羡在水中愣了半晌，终于反应了过来发生了何事。
“好你个贼狐狸，哪里跑！”
他一踩潭底，一跃青石之上，想也不想，撒丫子追着白狐逃去的方向奔了过去。
那狐狸要是偷了件坎卦倒也算了，大不了到天都买一件便是，可它偏偏偷了件省不得的衣服。饶是莫羡这般不拘小节，胆子也没大到敢就这么光着屁股往天都走，更何况同行的还有琉璃这么个姑娘。
那白狐似知道莫羡心急，偏偏就找那些犄角旮旯的地方逃窜，纵使以莫羡的眼力，一时也跟得有些吃紧。
眼看贼狐狸就要带着自己的裤子消失在这林子里，他也顾不得什么规矩，周身辰力涌动，身形顿时如林间豹一般，飞跃于树干枝杈间，眨眼间便离那白狐只有几步之遥。
白狐似乎知道自己凶多吉少，一个闪身，钻过地上缠绕的树根，躲到一边空地的山石后面。可那山石之后便是三面高崖，再无通路，这狐狸慌不择路，反倒是跑到了死胡同里。
“我看你往哪跑！”
莫羡一个翻身，轻踩树干，正好落在山石之上，居高临下地往下瞥去，心中正想着要怎么收拾这贼狐狸。
可他却忽然愣在那儿了。
山石之下，少女好奇地抬起头，那双漆黑的眸子里有波光晕染开来。
林间晚风吹过，雪白裙裾轻轻飘起，空气中蓦地有暗香充盈。
她忽然笑了起来。
霎时间，山水荡漾，星云摇曳。
这笑容比那世间最娇艳的花朵还要娇艳，比那天上最灿烂的星辰还要灿烂。
于是莫羡只觉得眼前一阵恍惚，连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只是那少女却像是瞧着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一样，起初笑得还有几分收敛，可越笑越是收不住，直到连眼泪都笑了出来。
等莫羡终于反应过来她到底为何而笑，只觉得脸颊像是被扔进剑潭那鼎炉火中一样滚烫，连忙抬手捂住要害，蹲下身去。
“别捂了别捂了，早就被看光了，还捂什么嘛。”
少女擦了擦眼角泪珠，深吸一口气，这才勉强止住笑。
莫羡不知该如何回话，视线一瞥，这才瞧到那只白狐就蹲在少女脚边，亲昵地蹭着她的小腿，像是分外熟络。而被狐狸偷来的那条裤子，就躺在一旁。
这一瞧不打紧，莫羡心中莫名多了几分怨气：“这狐狸是你的？”
“是我的哦，可爱吗。”
少女点点头，屈膝摸了摸白狐的脑袋。那白狐眯着眼睛，像是分外享受，接着攀着少女的掌心，一跃到她的肩头。
“可爱，真是可爱。”
莫羡皮笑肉不笑，心想反正自己是个大老爷们，被看了也就看了，索性破罐子破摔，从山石上一跃而下，走到少女身边，捡起被白狐叼来的裤子。
“咦，你就不害臊的嘛。”
少女捂住眼睛，可偏偏指缝漏得老大，漆黑的眼睛不躲不闪地锁在莫羡身上。
“我有什么可害臊的，又不是我偷别人裤子。你乐意看就看，反正不掉皮不掉肉。”
莫羡嘴上这么说，可还是用最快的速度把衣服穿好，这才稍微镇定了几分。
“好啦好啦，它也是一时调皮，我给你赔个不是好咯。”少女捻起裙角，恭恭敬敬行了个礼，可脸上却还是一副玩笑模样。
“我要是不接受呢。”莫羡一瞪眼。
“那能怎么嘛。”少女像是也来了脾气，眉梢一挑。
“它偷我衣服，我偷你衣服，两不相欠。”莫羡故意做出一副凶恶模样。
少女一怔，接着掩住嘴嗤嗤地笑了起来，竟好像不把这话当回事。
“这么晚，深山老林的，你当真不怕？”莫羡这下是真的有些摸不清这少女究竟在想些什么了。
“怕啊，怕得要死呢。”少女盈盈一笑，故意道。
莫羡眯起眼打量着面前少女，脑袋稍稍冷静了些。
这荒郊野岭，有人出现本就奇怪，更何况是这么个娇俏的姑娘。
“你是在想这么晚，一个女孩子家怎么会在这郊外，对吧。”
“不奇怪吗？”莫羡反问。
“你过来，我告诉你。”少女冲他勾了勾手掌。
莫羡犹豫一下，还是凑上前去。
少女踮起脚尖，拢起手掌，在他耳畔轻轻开口：
“其实我是狐狸变的。”
莫羡瞪大了眼睛，后退一步。等他瞧见少女眼中狡黠，方才明白自己又被戏弄了。
“哈哈哈哈，不逗你了不逗你了，其实我家就在旁边村中，晚上闲来无事出来透透气，哪知道好巧不巧遇见人不害臊地光屁股到处跑，你说奇怪不奇怪。”
莫羡脸颊又是一烫，轻咳一声，正色道：“我劝你还是小心些好，当今世道虽说太平，保不齐遇到些歹人，可就危险了。可不是人人都像我一样好说话。”
“看不出来，你倒是好心。”少女点点头，“玉儿，我叫玉儿。以后要是有缘，没准儿还能遇到，你可要记住我的名字。”
说到这儿，她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从腰间取出一块银牌，上面刻着栩栩如生的狼头。
“送你了，就当赔不是。对了，你要是去天都，记得把它挂在显眼的地方。会有有意思的事情发生哦。”
莫羡接过银牌，皱起眉头仔细端详着这只狼头，只觉得好生眼熟。
等他再抬眼时，面前已空无一人。
那叫做玉儿的少女，和那只雪白的狐狸，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莫羡的一场奇异的梦境。
莫羡张大嘴巴，愣了半晌，看了看手中银牌，又瞅了瞅头顶星空，这才喃喃自语一句：
“这姑娘……不会真是狐狸变的吧？”
（本章完）